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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水蛭(4K)

几十头妖魔化的村民此刻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刚一站稳,便弯曲脊背,朝着两个活人的方位发射骨刺。

“走。”

李昂一挥棍棒,扫飞一根迎面而来的骨刺,夺门而出,向着山坡左侧的林地冲去。

王丛珊快步跟,二人冲入森林,沿着山路直奔平塚宅邸。

平塚宅邸内同样也如百鬼夜行,大量奇形怪状鬼物从各个角落爬出,狂躁嘶吼着相互攻击,不顾一切要将视线范围内的活动物体撕成碎片。

李昂与王丛珊越是前进,遭到的阻力也就越大,正当二人即将身陷重围之际,那盏人头灯笼突然光芒大作,

烛火向延伸一米有余,散发出强烈光线,在周围扑过来的妖鬼身后制造出长长的影子,使得影子与其本体死死缠斗在一起,

为两名玩家开辟出一条道路。

于此相对应的,则是人头蜡烛以极快的速度自行燃烧,短短一息时间就烧掉了大半。

李昂心中有所明悟,高举灯笼,带着王丛珊奔跑冲过平塚宅邸前部,直抵中庭。

随着蜡烛燃烧殆尽,二人也抵达了庭院范围。

庭院地面满是黑红污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那头黑色毛发的生物毫发无损,依旧站在归泉井边,口中喃喃自语,念叨着:“真澄...阳一...”

完全看不出是他杀了遍地的妖鬼。

王丛珊前踏一步,从口袋中拿出那个母子地藏木雕,朝前方随手一抛。

黑色毛发生物立刻抬头盯来,本能地想要攻击,却在看见母子地藏的瞬间,猛地一滞。

只见它伸手接住母子地藏木雕,站在原地,发出阵阵呜咽,反倒让出了通往归泉井的道路。

两名玩家毫不犹豫冲前去,跳入归泉井中。

用手掌攀住井壁砖石缝隙,逐级快速下降,

下方井水漆黑如墨,如同旋涡一般徐徐旋转,水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人类手指、眼球乃至海藻般的头发。

李昂沉入井水当中,感受着旋涡的流向与水流力度,这才知道水井下方是呈横向S形的存水弯状。

所谓的井水,实际是存水弯底面的水。

既然是存水弯,那么另一端就是没有水的地方,

两名玩家沿着水底游出一段距离,向S形存水弯另一端游去,很快就脱离了水面,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地下平台。

在昏暗视觉异能的帮助下,二人能够隐约看见这片区域整体呈圆形,

圆的下半部分,也就是两人站着的位置,是可以踩踏的实地,

而圆的半部分,则是一处通往深渊的悬崖。

平台入口两侧的墙壁有着火把支架,李昂用【燃烧一指】点燃火把,借着火把光亮,终于能看得更加清晰——

两人所处平台的地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地藏石像,

平台入口处的地面,铺着枕木与钢块,有点像是火车铁轨,不过要比铁轨更窄,

类似于矿区里的矿车铁轨。

这条铁轨向前笔直延伸,一路连接至悬崖,

铁轨末端两侧的地面,钉着两根铁钉,

每根铁钉都系着麻绳,垂落至悬崖下方。

而一个和归泉井旁边那位一模一样的黑色毛发身影,正拿起其中一根麻绳,准备缠在腰。

看到李昂与王丛珊出现,那个人影明显摇晃了一下,加快了缠绕麻绳的举动。

“别动。”

王丛珊高喊一声,抬起突击步枪扣动扳机,

附魔子弹飞旋射出,擦着黑色毛发身影的脚旁掠过,成功地让对方停止了动作。

两名玩家迅速前,将那个人影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解下了他腰的麻绳,而对方竟然也没有挣扎反抗。

李昂扫了眼悬崖下方,

只见深渊中黑色雾气翻腾搅动,起起伏伏,像是酝酿着什么恐怖且不可描述的东西,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双眼晕眩,大脑刺痛。

李昂避开视线,不看深渊,

发现悬崖边的另一根麻绳末端,系着一具金属盒子,刚好悬在雾气方,时隐时现。

“你是想要结束掉这一切么?”

王丛珊看着沉默不语的黑色毛发身影,说出了那个她早已经知道的答案:“民俗学者先生?”

“...”

被称为民俗学者的人影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还不肯承认么?”

王丛珊叹了口气,平静说道:“你就是缘刻村能面师,藤村修平与藤村真澄的儿子,

同时也是小笠原哲也与小笠原彩香的父亲,曾在平成21年失踪于冈森县缘刻村遗址的东洋大学民俗学教授,小笠原将之。”

人影猛地抬起头来,脸黑色毛发颤动。

“这把剪刀,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王丛珊看对方一直沉默,干脆从李昂手里接过剪刀,拿在手里挥了挥,“我们用这把来自于平塚家族宅邸的剪刀,破除掉了缘刻神社外,鸟居的注连绳封印。

在荒废已久的神社中,看到了大量穿着和服、体表没有明显外伤,且抱在一起的尸骨。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所谓封印,自然是要封锁住某些邪恶的、不详的、会带来不幸的东西。

然而神社中并没有妖魔鬼怪,只有一地尸骸,

反而是神社外的缘刻村各处,百鬼夜行。

那么鸟居的封印,到底是在封印着什么东西?”

王丛珊停顿了一下,看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显然,鸟居的封印,并不是针对神社中那些尸骨,

而是神社外面的妖鬼,防止妖鬼进入结界范围内。

结界的效果相当不错,成功在灾难来临时,保护住了神社中的所有人。

不过可惜的是,神社中的幸存者依旧全死了,死于饥饿,与绝望。”

人影浑身颤抖了一下,蓬松而凌乱的毛发下抖动。

“为什么要慌张呢?”

王丛珊不解地歪了歪头,平静说道:“这起发生在昭和54年七月份的缘刻村灾难,本身和你毫无关系,

因为从年龄来看,当时你只有八、九岁大小。

灾难的真正原因,是平塚家族,与你的母亲,藤村真澄...”

“不是这样的!”

人影终于开口说话,他攥紧双拳,沉重呼吸着,“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王丛珊毫无情绪波动,完全没有因为她所扮演的小笠原彩香,是眼前这位民俗学者小笠原将之的女儿而有所态度有所转变,只是平静道:“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么?

你的母亲,父亲,兄弟,乃至全村所有人,都因为你,死在了那场灾难当中...”

“...不是这样的。你不懂。”

小笠原将之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整座地下空间震颤摇晃,

方那不知道承载了多少吨泥土的坚固穹顶,生成了无数裂纹,

大量尘土簌簌落下,整片地下空间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毁坏。

“来不及了,”

小笠原将之抬头看了一眼,用力甩动手臂,试图甩开李昂的手掌,“你们快走,离开这里,我会结束这一切。”

然而,李昂却牢牢攥住他的手腕不放,在天塌地陷般的景象中,平静说道:“时间还有很多。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了解真相。”

“...”

小笠原将之努力挣扎了一番,挣脱不开,只好放弃挣扎,悲苦地叹息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李昂与王丛珊没有回应,小笠原将之认命般地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却先讲述了一段看似无关的内容。

“神话故事,是民间文学的一种,是古代人类在困难的生存条件下,为了认识自然、控制自然,而产生的一种或向往、或麻痹的精神寄托。

那些能在历史长河中,通过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通常都有其特殊之处。

或是能够满足人民的趣味,

或是能够在日常生活中,起到教化作用,以至于被认为是有价值的,而能够流传千百年——比如要孝顺,要珍惜家人,要遵守承诺等等。”

小笠原将之顿了一下,说道:“这是民俗学的基本知识,也是民俗学者进行民间探访工作的基础。

我们需要通过传说故事,来理解当地先民,在古时创造出故事的物质基础与情感逻辑。

缘刻村起源的神话,在冈森县周边地区还算有一定知名度,

哪怕在缘刻村毁灭之后,这一神话故事也没有彻底消失,

反而随着缘刻村失踪不见,而成为了民俗学领域的热门话题。

这一点,你们应该知道吧。”

李昂与王丛珊没有吱声,他们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这并不影响小笠原将之继续讲述。

“在这则神话故事中,武士的妻子在生下水蛭子的过程中,死于难产。武士向因缘神献了祭品,借助麻绳,来到了黄泉之国与妻子相间。双方产生误会,而后又消弭误会,最后重归于好,

武士带着孩子们在缘山住下,每隔一段时间,就能通过麻绳与黄泉之国的妻子相见。”

小笠原将之顿了一下,说道:“看似美满的故事,却存在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武士夫妻说生下的,水蛭子。

水蛭子是无手无脚的孩子,在古时几乎不可能成活。

而在故事最后,也只提到武士的女儿们长大成年找到夫婿,在缘山建立了村庄,也就是后来的缘刻村。

那么,水蛭子去哪了?

如果水蛭子在出生后还活着,为什么武士不求因缘神顺便也把水蛭子恢复原状?

如果水蛭子也死亡的话,为什么在黄泉之国时,故事中完全没有提到水蛭子的存在?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水蛭子,便是由武士自己亲自献给因缘神、祈求得到帮助的。

正因如此,故事后半段才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小笠原将之说道:“这就是这段神话存在的最大问题,

这段充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意味的神话,必然源自于极为遥远的年代。

甚至于,故事本身的其他某些部分,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因为过于邪恶诡异,

而不得不用看似正常的神话故事,来进行掩盖。

如果怀抱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故事本身,那么不难得出一条结论——

武士为了与死去的妻子再次相见,献出了死亡的水蛭子,以抵达黄泉之国。

而因为缘山本身的奇异特殊,武士不舍得搬离此地,于是在此建造了村庄,祖祖辈辈长久地居住下去。”

“等等,”

李昂想了想,指向悬崖下方浑浊翻腾的黑色雾气,“你是说,缘刻村下面的这个深渊,就是黄泉之国?”

“并不是,”

小笠原将之像是怀抱着巨大的恐惧一般,扫了眼深渊,说道:“这只是黄泉之国的入口而已。

就像神话中隐喻的那样,

缘刻村建立在了黄泉国入口的方,只有通过某种特定的仪轨,才能开启黄泉国入口,

并通过神圣的、象征着连接意义的注连绳,抵达真正的黄泉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