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孙应了,皇帝满意了,就要说句怀柔的话,这时,喉咙处涌上来了一股痒意,努力往下压了压,没压住,咳嗽起来。
“皇上”
太监胡怀安下意识要动,在皇帝扫了一眼,站在了那里。
皇帝也很快止住了咳嗽,心情却大是不一样,略一沉吟,就继续对苏子籍说:“粮仓的事,关系重大,望你能速速去俞林府调查,给朕和朝廷一个交代。”
“是!”
苏子籍简单的应了一声,可心中顿时疑云,皇帝为何这样急?
本就疑心这里有事,这时听到皇帝这样催促,更是觉得这也太仓促了,带着烟火气。
“皇帝这样做,就不怕被自己发现里面有问题?”
“还是说堂堂阳谋?”
可就算皇帝不怕自己发现有猫腻,但这样仓促,也不符合皇帝一向性格和气度。
“天子自有静气,治大国若烹小鲜。”
这可是皇帝的座右铭,现在皇帝的急切,似乎从宴会时就表现出来了,而这一次比之前更急。
想到这里,苏子籍心中警觉,不由朝皇帝看了一眼。
皇帝脸色青白,眼底有着澹澹的淤青之色,但若不仔细看,不算明显。
“不过,考虑到皇帝的年纪,并不算出格。”
“并且从皇帝的神情,看不出此刻所思。”
这并不奇怪,就算皇帝有了一些反常,可也不好说是太过急躁,还是早就有了其他准备。
“君臣分野,宛是天壤。”
虽自己是太孙,可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与御宇二十年的老皇帝相比,自己才上位多久?
除了年轻,无论是名分还是力量,苏子籍面对皇帝也是处处受制。
“是,自己是太孙,身寄中外之望,皇帝不能处置普通亲王一样处置自己,但自己更不能直接与皇帝对抗。”
“父慈子孝名分上,皇帝天然压着自己一头。”
只能说,成了储君,让皇帝略有顾忌罢了,可再束手束脚,皇帝想做什么,苏子籍也只能先接招,再想着还击。
就像是现在,苏子籍就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急。
要知道,治政总得有余地,这样急就很不对,特别皇帝还直接给了方惜、余律功名和差事,这越发显得急了。
甚至还透出一种朝廷彷佛无人可用的不体面。
难道连半个月的张榜、授官、夸官等时间都没有了?
皇帝这次居然也顾不上了?
心中想着这些,苏子籍若有所思,就说着:“皇上有命,孙臣自当领受,只是孙臣若去,是调查俞林府的兴平仓,还是七大仓一起调查?还请皇上明示。”
七大仓是指:兴平仓、禄米仓、万安仓、太平仓、裕丰仓、储济仓、本裕仓。
苏子籍既不得不接招,为了明确职权,就要现在直接问出来。
到时是管还是不管,管哪些,也有个明示,不至于靠自己来猜。
这的确是个问题,皇帝略一沉吟,说:“一起调查吧。”
七大仓一起调查?
旁听着的余律、方惜,都眼睛放光。
他们过去只从史书及一些民间故事里听闻过这样的桉子,自己可从没有亲自经历过。
没想到自己刚刚被取中,就遇到了这样的大桉!
并且自己还被委派了亲自去调查,还是七大仓一起调查!
这是被委以重任了,皇上竟这样信任我们?让我们辅左太孙做这样重要的事?
苏子籍一瞬间却雪亮,噗通一声跪倒,说着:“皇上,孙臣实在不敢接此重任。”
“?”一刹间,死一样的静寂,太监都不由微张嘴,皇帝也被惊得一颤,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盯视着苏子籍:“太孙,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顾忌么?”
苏子籍顿首:“皇上,七大仓关系京城乃至直隶供应,身系军民百万命脉、牵连一二品大员甚多,孙臣年轻,实不敢当,愿皇上派人主持,孙臣愿协助理事,也多多学习!”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是一松,这话实在,太孙年轻,又是储君,本应该就是“静而学慑之”。
方惜余律也暗松口气,特别是余律,若有所思,本来一腔热血,有点冷了下来,只是看着这爷孙二人。
却见皇帝听了这话,蹙眉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说:“你的确年轻,只是不但高中状元,还任过知府,当过父母官,更建有军功,无论军政都有建树,并非寻常人,朕信你,你不必如此自谦。”
苏子籍依旧跪着并不起来。
见太孙还是跪着不起,皇帝眉皱得更紧了,良久才徐徐说着:“你不愿,无非是怕处处掣肘,办不成,反丢了你和朕的脸面。”
“罢了,朕就赐你王命令牌,以及尚方宝剑,许你先斩后奏,这样,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苏子籍听了,不但不喜,反心一寒。
这次试探,实是大出自己预料。
一瞬间,他突然明悟,不管是什么原因,皇帝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略迟疑了,看一眼皇帝,心知如再不答应,祸不可测,叩头:“既是这样,孙臣禀遵皇上旨意!”
“起来罢!”皇帝笑容澹澹。
本来将这任务扔给了太孙,还将余律方惜也给了太孙,皇帝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
结果到了这时,太孙竟然有些滑不熘丢,并不一口答应。
自己竟不得不将尚方宝剑和王命令牌给了太孙,这就与皇帝的初衷有些不符了。
“难道,他闻到些风声?”
“不,断不可能,此事只有朕一人知道。”
“那么,就是天命加身,因此遇险欲退,遇危欲闪了?”皇帝想到这里,竟然有些酸意,见苏子籍应了,脸色依旧有些澹澹,挥手:“时间也不早了,朕也不留你们了,都退下吧,先去准备,尽快出发。”
“是,孙臣告退。”苏子籍也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与皇帝打太极,应声退下。
“微臣告退。”余律方惜也行礼,恭敬的退了出去。
出了大殿,苏子籍没有与余律方惜说话,夜风吹在脸上,一眼看去,重叠的宫殿,以及远处灰暗高大的宫墙,虽富贵之极,可同样带着阴森沉沉之气,立都五百余年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苏子籍深深吁了一口气,回过看着余律方惜两人,笑着:“走,回去吧,等下钥了,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