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并不是闫欣自命不凡,觉得总有人要谋害她。
而是真的太熟悉了。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熟悉手法的能力,还是拜她爹所赐。
闫欣自幼修习偃术,年少已有所成,她爹怕她自傲,便将他所知的能人巧匠的得意作品都搜罗回来给她。
当然确实有用,差点让她自我怀疑到放弃修习偃术。
闫欣还记得起初还不服气,觉得那些人固然厉害,却也比不上自家爹,而她是她爹亲自教导出来的,只要她继承了所有爹的技艺,日后必定也会比他们厉害。
可事实上,直到她家出事,她的技艺依旧在这些工匠之下,包括父亲的技艺她似乎也只继承了七八分。
那些都是她这辈子跨越不了的高山。
三年里,有时候她会想钻研那些高超百无一用浪费了多少时间。还不如多学些查案技巧,还能对自己寻找父亲身亡真相更有用一些。
直到那一天她在北镇抚司,见到了熊天的作品,尤乾陵要她从许多案件里找那些工匠们的痕迹。
她不由得开始庆幸,当年她认识并努力钻研了这些工匠的技艺。
尤乾陵还是比较谨慎,便问:“什么手法?”
闫欣问:“国子监中之前的两个案子,你们手中有相关的案卷吗?”
尤乾陵迟疑。
“案卷是没有,不过,我找人给抄录了一些。”
他起身走到离他们最近的柜子,从最下面的格子里抽出两份贴子,打开之后看了两眼,随后交给了闫欣。
闫欣探头朝他那帖子的柜子那边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多嘴地问:“那个放什么?”
尤乾陵道:“明日元硕留下来,你找他。”
闫欣点头,打开帖子定睛看,入眼的便是白季的案子。
案子发生在城西的虞记书坊,书坊偏远幽静,但里面收有大魏众多市面上找不到的杂书,吸引了许多京内小姐少爷前往。
白季是个有钱的纨绔,国子监的入学资格是他爹买来的。平时也不爱念书,就喜欢花天酒地。但却在今年年初那会忽然有了去虞记书坊看书的习惯。
自家爹以为他忽然改邪归正了,自是欣喜,为方便他进出,甚至在附近租了小宅子。住的近了,白季便开始天天去虞记书坊,逐渐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接触了。
直到三个月后,在虞记书坊专给客人用的小隔间里,发现了白季的尸体。
根据原案件描述,白季死时身上衣服全在,四肢的骨头却被敲断,周身用麻绳绑成了怪异的姿势。
然而上面却没有记载凶器。
闫欣回来细看了两遍也没找到,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尤乾陵。
尤乾陵手里捏着茶杯,似乎有些出神。
闫欣收了问话的念头,又打开了另外一本帖子。
这一份说的是年初那会发生在国子监宿舍内的案子,死者便是袁逊。袁逊是袁九章的侄子,袁九章亲自查了许久,内容比白季案要细致许多。
案发当日,袁逊是从袁九章的府邸出发,那边离天香楼极近,袁逊徒步走了一刻钟便能到。
那天他邀请的是几个同他一起即将前往工部实习的同学,这作风看着便是袁九章给他安排,为的是日后进工部之后,他们这些同修能相互照应一番。
下面还列了当时邀请的人,闫欣只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个眼熟的名字。
“邢江?”
正在出神的尤乾陵给她突然说出来的两字拉回了神,问:“邢江怎么了?”
闫欣疑惑的问:“您还记得早前同我说过,张明辉之所以留级的事吧?”
尤乾陵略顿了下,说:“邢江不让张明辉去工部,将他的实习名额扣下了,自己代替他去工部实习。”
闫欣道:“祭酒大人这次又找您,希望锦衣卫收他,那说明他在工部的实习没过,重新回了书院。”
“邢江作为有礼部关系的邢家人,他本人又对工匠有兴趣,为何最后又回来,现在又想来锦衣卫?”
尤乾陵迟疑了一会说:“你觉得他有问题?”
闫欣说:“帖子上已经明说了这几个人都有证人证实袁逊死亡的时间,他们身旁都有证人。”
尤乾陵:“所以呢?”
闫欣抬头和他对视,问:“邢江既然和张明辉关系不差,为何会忽然顶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实习机会?然后又在得来这个机会之后,又不要了。现在又要进锦衣卫这边。”
尤乾陵道:“世家公子心性大多如此,玩可以,当真去做事,哪个又真的吃得了苦。”
这样确实也可以解释得过去。闫欣便将这个怪异的念头压了下去。
隔了一会,尤乾陵忽然说了一句。
“你好像对你这个便宜师兄很是关注,怕他吃亏?”
闫欣心说她哪有这个意思。
“不是,看到了想到了就随口一问而已。”
说完,她便径自继续看下去。
袁逊和这帮同学不欢而散之后,便独自离开了天香楼,根据楼中伙计描述,当时他有追出来,见到了袁逊上了一辆马车。
天香楼的客人大多都有自己家的马车进出,偶尔没有的楼里便会安排马车送回去。但伙计再三肯定,那马车不是楼里的。
至于赶车人,伙计说至少他从未见过,没有任何印象。
闫欣看看袁逊的案子再看看白季,两相对比之下,发现除了袁逊和白季都是即将要进工部的人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共同点了。
马上她察觉到了这两起案子还有一个。
两个人死前都失踪了。
袁逊失踪在无名的陌生马车里,而白季失踪在他租来的小宅子里。
尤乾陵这时候问道:“发现什么了?”
闫欣把两个帖子往他面前推过去,两只手分别点住一处,看着尤乾陵问:“这两个地方,有查过吗?”
尤乾陵垂眼看。
“马车和白季租的小宅子?”
闫欣:“嗯。袁逊是上了马车之后便失去了踪迹,而白季是在自家租的小宅子了失去了踪迹,再见两人,便是尸体。”
尤乾陵略微迟疑。
闫欣接着说:“还有,袁逊那天是从袁九章的家里出来的,到天香楼才一刻钟的路程。那天晚上是国子监休憩的日子,他为何不走路回袁九章的家中,而要登上马车?”
尤乾陵问道:“你在怀疑那马车里有杀人凶手?”
闫欣摇头:“马车若是没有废弃,那么说明那车子是平常就在盛京中走动挣钱的马车。我的意思是,袁逊没有回袁九章家中,多半是跟其他人一样,另外有了约。”
盛京当中,夜晚没有宵禁的日子,群魔乱舞。世家公子哥们都有各自的圈子。袁逊和自家叔父要求的那些人分明合不起来,那他自然要去找和自己合的起来的人一起发泄一下苦闷的心情。
“若是有,袁九章为何不说?”尤乾陵反问。
闫欣说:“袁逊没说呗。袁九章就是个爱数落人的性子。不高兴起来就喜欢损人还喜欢动手动脚。袁逊这种人,必定没少挨打。”
“况且……”她忽然抬头,思索了一会,“袁逊看着就是依靠袁九章接济过日子的废物,他们之间就像寻常父子一般,临近毕业,袁九章怕他生事,管的极严,家里的马车都不让用。”
尤乾陵挑眉。
“你戏本看多了吧。”
闫欣给他说得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能否劳烦郡爷替我问问。我现在很不方便呢。”
尤乾陵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他岔开了这个话题,问:“今天这个案子呢?和之前有没有共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