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诸多奇思妙想,总能力挽狂澜的他,这一回将如何对付江夏城即将到来的危局呢?
刘备霍然振衣而起,神情肃穆地取出一页图纸,那是他从灌钢法的附录中提及的一种炼钢燃料——蜂窝煤,然后按照资料中的配方和描述,绞尽脑汁设计出的模具。
他能够从模拟器系统中获得技术,是有限的。
但刘备已渐渐发现:所有技术体系,都不是孤立的,譬如那灌钢法,就会有从高炉冶炼到矿石分辨,以及燃料、冷却液等等诸多技术,还有很多篇附录。
以往,他只是将目光聚焦在灌钢法本身,却是忽略了很多衍生品都是超越东汉时代的科技。
“大王,这是何物?”
众人纷纷看向那绘制得颇为用心的图纸,满脸好奇。
他们知晓,按照以往的风格,刘备又要拿出一件惊世骇俗之物了。
“此物,名为蜂窝煤。”刘备肃然道,“是将石炭砸碎成粉,再将木屑和秸秆等混合在一起,按照比例压制成蜂窝状,可以用于我们江夏城的集体取暖。”
“石炭?”徐庶若有所思,“的确,此物我记得曹操就令人大规模囤积,原来是取暖之用。”
刘备笑笑:“曹孟德运道不错,在许都附近,就有很多天然石炭,可以在地表轻松挖掘。但荆襄九郡的石炭,却是较难采掘。但没关系,我们从江东运来的刚才很多,接下来让铁匠们全面停止制造军械,全力制造挖矿的矿镐、锤子和铁钳等。”
“我们要抢在入冬前,多多囤积一批蜂窝煤,同时……”
刘备又从袖笼中取出一张图纸,正色道:“此物,也很易制造,乃是专门用蜂窝煤取暖的配套火炉。而且有排烟通道的打造图纸。”
“排烟???”
众人再次懵圈。
马超口直心快:“大王,火炉为啥需要排烟啊?一般不都是丟几块木头在里面,盖上盖子,让它慢慢烧不就行了?”
刘备肃然道:“石炭,与木头,却是不同的。”
“此物耐烧,却又往往含有很多毒物,烧起来会有毒烟。倘若不用特殊管道,将其中的毒烟专门排放到室外,怕是全屋人都会有中毒的风险。”
刘备开始讲述他的江夏城过冬计划:“今年江夏城冬日最煎熬的难点,就在于流民,以及人口太多。”
“我们须得优先解决流民的供暖,因为本地百姓多都会囤积冬日的木柴,无需我们帮忙。”
“流民没有遮风挡雪的屋舍,往往只能住在我们提供的简陋房舍中,四处漏风,而且根本挡不住严寒侵袭。所以,对于流民,我们就要针对性地采用统一供暖!”
刘备根据他所阅读的所有超越本时代的知识,想出了一种简便易行的方法,侃侃而谈:“我们缺乏御寒衣物,那就干脆用蜂窝煤来解决!而且,我们的江夏乃是手工业城市,正好所有流民可以在冬日温暖的室内继续工作,不耽搁任何事情,正适合统一供暖。”
“妙哉。”徐庶大喜,赞叹道,“统一取暖,也有利于统一管理,能够继续将粥铺模式延续下去,从而大大降低损耗和浪费。”
“不止如此。”刘备正色道,“冬日取暖,往往十分危险,很容易走水失火。而所有人一起照顾火炉,便能将风险无限降低至最低。”
“只是……”
马超不解地问:“为何非得用石炭来制作什么蜂窝煤啊?用木头不行吗?我在西凉时,听部落里的很多羌族老人说,石炭不详,虽然耐烧,却有毒气,往往有懒汉全家暴毙。所以,老人们经常以此规劝年轻人,让他们多去捡拾马粪晒干,以便冬日取暖,而不是妄想偷懒。”
刘备微微笑笑:“答案很简单:江夏城比以往多了整整40万流民,而本地百姓,哪怕在巅峰时,放眼江夏郡也就是26万罢了,而且多都散布在全郡中。若是只算江夏城,约莫只有5万常住人口。但在战火波及后,最多也就只剩下3万罢了。”
众人不禁咂舌。
江夏城,作为常驻3万人口的城市,现在一下子涌入整整40万流民,确实是一切都截然不同了,根本不能用往昔经验等闲视之。
“可江夏城附近的树木,却是比百姓更加凋零。”刘备喟叹,摇摇脑袋,看向马超,“孟起,对于一座目前拥有着45万人口的雄城而言,哪怕将附近的树全部砍绝了,也根本不够用!更何况,依旧有源源不绝的流民,正在从天下各州郡,涌向我们江夏城。我预计冬日之后,这里很可能会有70万人!”
马超和庞德顿时咂舌,他们贫瘠的数学知识,根本不足以理解70万的这个概念。
整个凉州,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汉民似乎也就不到50万人。
一座城池,居然要装下全凉州的人口?简直匪夷所思。
周瑜默然,接过话茬:“流民在附近无粮充饥,只得剥树皮挖树根为食,所以江夏的树木也都稀稀疏疏,死掉的极多。”
刘备颔首,淡淡道:“一斤石炭的供暖能力,抵得上三斤干柴,这便是石炭最优秀的地方。至于孟起所说的,燃烧石炭会令人致死,也的确是事实。”
“啊?”众谋士与众武将面面相觑,都有些惶惑。
刘备笑了:“瞧你们,未免太迷信前人的经验了。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前,所有人还都觉得这玩意长相狰狞,必定是有剧毒的,决不能吃。”
众人讪讪。
“石炭的问题,只需找到缘由,加以解决即可。”他神情平静地说着。
徐庶眼前一亮:“大王如此胸有成竹,必定已经有解决之策了。”
刘备轻笑:“不错,石炭燃烧时,因为里面含有部分硫磺,所以往往味道刺鼻,但致人非命的,却从不是这股子有轻微毒素的毒烟。当然,若是一直被毒烟熏蒸,也的确会死人。”
“那是何物啊,大王?”庞德眨着清澈且愚蠢的眸子,十分纯臻地看着刘备。
刘备正色道:“是一种无色无味,会令人昏昏沉沉,慢慢长睡不起的毒烟。这些特性,都令它极难被察觉,尤其是当夜深人静时,一家人熟睡,就更加难以判断其中的危险。所以,若是一家人取暖时中了招,早晨就会被发现尸体整整齐齐,十分瘆人。”
谋士们不由毛骨悚然。
武将们也是面面相觑。
“石炭如此恐怖,真的要推广吗?”马超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倘若在战阵上与敌人正面交锋,他自诩武艺超群,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足以斩杀百人。
但这种无形无色,动辄就令一家人悄然暴毙的东西,简直形如鬼魅,令他毛骨悚然又束手无策。
“是啊,简直像是黑白无常的勾魂索命。”周瑜也有些骇然。
“难怪老人们都如此忌惮石炭,但为何曹操能够大规模囤积呢?”徐庶格外不解,“难道说他有了解药?”
刘备嗤笑:“因此解决这一弊端的方式,有两个非常简单的,其一就是保持通风即可,这种毒素积累很慢,只需维持通风,活人就很难中招;其二则是我的解决方式——以蜂窝煤状,令其完全燃烧。”
“完全燃烧?”众人发现有些听不懂了。
刘备言简意赅地道;“我们点蜡烛时,刚开始蜡烛火苗很小,便会冒烟,十分难闻,但等到火苗茁壮燃烧,便几乎没有味道。包括点火做饭时,也都是火苗不旺时,便会有烟。”
“哦哦,原来如此!”所有人恍然醒悟,“毒烟,就是如此诞生的。”
徐庶更是举一反三,大彻大悟:“难怪往往石炭中毒,都是晚间!一来是夜间所有人都紧闭门窗,导致毒烟在屋内集聚;二来是因为无人照顾火炉,导致火苗渐熄,开始释放毒烟。”
他立刻掏出一个小本本,记录上去:“我们应该将这些注意事宜,全部张贴在黄榜上,令士卒日夜诵读,给全城百姓科普此事,则必能令所有人安然无恙。”
刘备笑笑:“其实,只需采用我的蜂窝煤和专用火炉,并且将毒烟全部通过烟道排到室外,就不会出事。”
马超和庞德顿时再次对刘备五体投地。
他们的主公,齐王殿下,非但有兵圣之能,治世之才,居然还懂得农学和杂学,会制造出这种御寒器械。
“我们即刻调集士兵,征募流民,一起去开采荆南四郡的石炭!”周瑜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他忍不住畅想起来:“大王,若是我们能护得50万流民,安然无恙地度过冬日,则大汉所有州郡必然齐颂您仁德之名!我们到时候对流民的吸引力,将远超所有诸侯。”
“一旦消化掉这些流民,令他们在荆襄九郡安居乐业,则我们又将拥有一个战争潜能无限的产粮大州!随时随地,都能征召起二十万青壮士兵!”周瑜眸光深邃,“霸业将毫无悬念地落入大王囊中!”
刘备却是摇摇脑袋:“先别净想美事。别忘了,就算熬过冬日,春季才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因为那时候,江夏城的粮食怕是不太够用了。”
众人心中凛然。
取暖,尚可以去挖掘采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炭。
可粮食终归得由农民们一颗颗一粒粒地从地里种植出来。
而且,他们做得越是优秀,意味着江夏城对流民的吸引力越大,会有无数人浩浩荡荡地前来投奔。
那意味着,取暖压力和供粮压力,都会越来越大。
那可是五十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啊,而且都是大肚汉。
徐庶却是信心满满地道:“大王一定能够拿出更多手段的。若不是有信心,您岂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大手笔?”
刘备哈哈一笑,眸中却净是冷酷之色:“我的手段,倒也十分简单——襄阳城内,必定有足够供20万人吃一年的口粮。荆州乃是富庶之地,那里的豪门世家囤积数十年的大粮仓,该有多少层呢?我很期待。”
马超和庞德,对于荆襄世家没有任何好感,纷纷目露杀机,主动请缨:“承蒙大王不弃,饶恕我等败军之将,我们愿意做先锋,攻破襄阳,将所有粮食尽数取来,给流民们充饥!”
刘备却是拍拍二人的肩膀:“忠勇可嘉,但稍安勿躁。”
“襄阳毕竟是一座坚城,现在又有曹操的部队,与他们互成掎角之势,易守难攻,我们实在是没必要强攻。”他摇摇脑袋,“否则,岂不是正中曹孟德下怀?如今的荆襄九郡,三足鼎立,局势相当均衡,不如继续……熬老头。”
……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从刘表卧室中传来。
蔡夫人如坐针毡地等候在外侧,她的儿子刘琮也是满脸焦急。
相较于心思恶毒的蔡夫人,刘琮是刘表真正按照儒家礼教,精心抚养的亲儿子,而且跟刘琦那个被放养的倒霉嫡长子不同,刘琮深得刘表欢心,因此经常被开小灶教育。
小大人一般的刘琮,恭谨道;“母上大人,父亲不是喝了那老参汤后,病情平稳了许多吗?为何今日又屡屡犯病,实在是令荆襄上下都惴惴不安。”
蔡夫人冷哼道:“都怪那大耳贼刘备!若不是他搞出来的那些传单,岂能将刘景升气到这般模样?”
她格外恼火,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子,被绘制成小污图的女主角,而且在那些传单中,被亲弟弟摆出三十六般姿势,又被曹操狠狠骑乘鞭挞,也肯定是承受不住的。
蔡夫人清晰感觉到,很多荆襄的文臣武将,眸光都往往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身体,估摸着都想瞧瞧,她这一袭华服之下的身躯是否如小污图中那般诱人。
这令她经常气得浑身发抖。
半晌。
如病痨鬼一般的刘表,才仿佛行尸走肉般,从卧室中走出,再次压制住病情。
刘表矗立在荆州牧官衙的木窗前,看着凉飕飕的秋风,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