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投降曹操的话……”
张允叹息,摇摇脑袋:“此人乃乱世之奸雄,生性多疑,而你们蔡家在荆州经营百年,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他一定会担心自己离开后,派驻在此地的将领压不住蔡家。”
“依我所见,曹操多半会令人秘密处死您与我的好大侄阿琮。思来想去,还是投降刘玄德为佳!”
张允拱拱手,说出一番肺腑之言。
刘备今日的龙骨船和神臂弩,都已经打破了他往昔的骄傲,也将他的雄心壮志撕得粉碎。
毕竟,一直以来,楼船都是荆襄水军的招牌。
艨艟巨舰更是蔡瑁张允能够在长江上纵横捭阖的根基!
可刘备,竟是在最强点将他们击溃,而且龙骨船对楼船的碾压,简直是全方位的。
蔡瑁与张允,都是懂得造船术的,经常在船坞里走动。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龙骨船对楼船的碾压性强大。
这根本不难得出结论,也就是荆州那些死鸭子嘴硬的老顽固,才会在梦里觉得荆州水军仍有反抗之力。
“真的……打不赢吗?”蔡夫人千不情万不愿,她多年媳妇熬成婆,根本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
蔡瑁苦笑:“阿姐啊,那是五倍于楼船的真正巨舰!它啥也不用干,就只需用撞角狠狠地碾过来就行了。犹如大象踩兔子,巨蟒吞老鼠!我们的楼船直接就会被撞得粉碎,毫无还手之力。”
“大船多都笨重,不是很容易火攻吗?”蔡夫人冷哼,“这么多年过来,江东的火船,不是一直这样对付黄祖的楼船吗?”
“所以,刘备的神臂弩,设置得很精髓。”蔡瑁颓然又叹,“他麾下必定有水战奇才!那神臂弩如果真的能射到五百步,则轻易就可以用重箭将火船贯穿!装载着易燃之物的火船,为了减轻重量,一般舱底极薄。只要被巨弩命中,立刻就会浸水沉没。”
“除非夜黑风高,火船休想命中。”蔡瑁摇摇脑袋,“再说,我有观察那龙骨船,显然已刷了桐油和石蜡,火箭极难点燃。而且,龙骨船上能载无数水兵,只要他们训练有素,扑灭火焰绝非难事。”
蔡夫人勃然大怒:“阿瑁,你往昔自吹自擂,总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水师大都督,在刘景升账下屈才得很。现在稍微遇到个硬茬子,就唉声叹气,孬种之极,成何体统?”
“阿姐,我也没辙了。”蔡瑁只能从桌下,取出一坛江南美酒,痛饮解千愁。
来自模拟器系统的跨时代巨舰强弩,竟是一举击溃荆州骄兵悍将们的傲慢嘴脸,这大概是刘备也想象不到的。
而仅仅三日后,就有一份荆州丹青妙手亲手绘制的“江心洲齐王会楚公图”,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许都的曹操幕僚府中。
曹操立刻升帐,将所有谋士与武将召集一堂,同时把情报告知他们。
“……正如我刚刚所说,刘备竟是掌握一种能载五千人的巨型龙骨战舰,而且在会晤刘表时,便出动了整整十艘!”曹操叹息,“刘玄德的实力,真是日新月异!他的崛起之快,当真无人能望其项背。天下英雄,唯齐王一人耳!”
“主公,振作啊!”郭嘉赶忙肃然道,“欲图吞天之功,就得行逆天之事!刘玄德虽然势大,但您一生从讨伐董卓起,又何尝不总是以弱胜强,最终挟天子以令诸侯,攒下今日的基业!”
程昱也是劝诫:“主公不必忧愁。他的龙骨巨舰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开回青州、幽州、冀州的苍茫大地上来。那神臂弩,也未必真如刘备所说的一样能有五百步射程。再者,既然他已曝光这些军械,我们只需收买一些工匠,很快就能仿制。”
荀攸立刻就道:“我会派出正在为我们挖掘大墓,积攒军费的摸金校尉,潜入刘备的发家之地——徐州。镇守那里的是世代经商的糜家。我听闻,糜芳向来贪图钱财,我们可以重金贿赂。”
“明面上,我们以糜芳为突破口,暗地里,由摸金校尉秘密行动。一定能窃回龙骨船与神臂弓的图纸,拉平与刘玄德的军械差距!”荀攸捋捋胡须,淡然道,“主公,军械终归是一堆死物。真正决定江山归属的,永远是人治!是世家!”
他们这批人都与曹操高度绑定,也都不喜刘备。
原因无他,刘备是一个织席贩履之徒,真正的草根出身,而且广施仁德给泥腿子贱民。
刘备的麾下,尤其是原始班底,乃是游侠儿徐庶,贩枣人关羽,杀猪匠张飞,商贾糜竺糜芳等,全都是地地道道的底层人,与世家大族无关。
若是刘备得天下,必将是世家大族的末日。
而曹操,本就是巨宦之后,有曹家和夏侯家族支持,后来又得到颍川荀家等名门投资,这才有了一群席卷天下的贤臣猛将。
他是世家子出身,幕僚中也都是名士,自然代表士族利益。
所以,哪怕看到刘备的兵锋剑指天下,已有一统诸侯之势,曹操麾下群臣却几乎无人动摇。
士族与小民,终归是不两立!
“妙计也!”曹操大喜,如获至宝,“速速派人行动!我们若有那龙骨巨舰,将来南下取荆襄,夺赤壁,将易如反掌。”
但庞统却素来不懂审时度势,没注意到曹操此刻的心情,偏去浇凉水:“主公,依我所见,龙骨船与神臂弓都只是小道罢了,目前真正的危局,在于刘景升的态度!”
“我听闻,与齐王刘备会面后,我们这位楚公竟是吓得吐血昏迷,一直未醒,甚至……有可能永不醒来。”
庞统忧心忡忡:“我曾多年待在荆襄,对刘表此人和他麾下群臣十分了解。他的续弦后妻蔡夫人,一直想谋害刘表发妻所生的嫡长子刘琦,从而令幼子刘琮取而代之,成为荆州牧。而水师中的实权将领,蔡瑁张允,都是她的爪牙。”
“但嫡长子继承,在我大汉数百年深入人心。刘表麾下很多老臣都不愿看刘琮上位。”庞统喟然长叹,“可想而知啊,诸位……”
“一旦刘表薨逝。”
“荆州必定深陷长子与幼子的内斗,重演袁家旧事!届时,刘备将不费吹灰之力,摘取荆襄的千里沃土!”庞统拱手,“到那时,他霸业将成,我等怕是只能伸头待宰,无能为力了。”
“庞士元太危言耸听了吧。”
“刘备如果吓死刘表,双方将是不死不休的血仇,荆襄九郡必血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我等可以坐等渔翁之利,何必着急下场?坐山观虎斗,才是致胜策略。”
众将也纷纷发表意见,并不认可庞统的话语。
曹操威严地一扫众人,凛然道:“士元弃刘景升,自荆州来此投奔与我,若论对荆襄九郡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我倒是觉得,他所言非虚,很有可能实现。”
庞统本来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却不曾想,主公曹操竟然肯信自己,顿时大为感激,忙起身道:“主公,我有一策,可将刘表这副残躯的最后一丝价值榨干!我们应当利用好这枚棋子,依靠荆州天险,狠狠消耗刘备。”
“待刘备在襄阳的高墙下撞得头破血流时,您再趁势派大军掩杀!”
“进可以打残刘备,夺取他的青、幽、徐、冀、扬等五洲地盘,据为己有,重新瓜分中原。”
“退能够鲸吞刘表,虎口夺食,令刘备无功而返,白白劳民伤财,从而给我们创造养精蓄锐的时间!”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令曹操大悦。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庞统庞士元!果然,‘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的评语,绝非虚言啊。”曹操极有决断,不再犹豫,“那就两线并行!”
“第一线,荀攸趁刘备外出空虚,派我方暗探渗透徐州,夺取刘备军械的秘密。”
“喏,必不负主公所托。”荀攸躬身。
曹操提醒他:“不必拘泥于神臂弓或龙骨船的图纸,我听闻这些日子,刘备在农具上也有研究。一并窃来,都有大用!”
“第二线,则交予庞士元施行!你可调遣我们在荆州外侧囤积的三万精兵,随时准备插手刘景升与刘玄德的大战!”曹操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瞥向众将士,对庞统道,“我帐中猛将,随你取用!”
庞统第一回感受到信赖,油然滋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想,咬牙站起:“我请……主公下令,就说我庞统不识好歹,顶撞犯上,收回我所有官职,削职为民,令我滚回荆襄,永不出仕!”
众人大惊。
谋士们却若有所思。
曹操讶然问:“你想施苦肉计?你回荆州,莫非是加入刘表麾下,伺机而动?”
“正是!”庞统斩钉截铁道,“刘表昏懦,必定不能识破此计。而且荆州此时乃多事之秋,他病急乱投医,多半会招揽我做谋士。”
“我藏匿在荆州,可准确获取一线情报,把握蔡氏、刘氏和蒯氏等大家族的意图,从而给主公寻找到最完美的入局时机!”
庞统自信地傲然道:“荆州一战,我必令刘备由盛转衰,让主公取而代之,重新成为最强的诸侯!”
曹操笑叹:“我得士元,如虎添翼!去吧,我们在荆州亦有谍报人员。你只要传回消息,我必定全力配合。”
“是!”
庞统甩袖离去,大踏步地走到曹操府邸外,随后捶胸顿足,大骂三声:“曹孟德,小肚鸡肠!果然是阉人宦官之后,性情卑鄙,令我不齿!今我庞士元与你割袍断义,终生不再往来,我呸!”
能够守在此地的,都是曹家亲卫。
一听庞统辱骂曹操,顿时大怒,纷纷冲上来饱以老拳。
郭嘉赶忙小跑出去,拉住暴怒的士兵们,将鼻青脸肿的庞统放走。
待回到曹操身畔,郭嘉忍不住感慨:“庞士元,果然有谋定天下的奇才!这一回苦肉计,可谓是演到位了,没有丝毫破绽。相信明日,他大骂主公的事就会被天下诸侯所知。”
曹操捋捋胡须,也深感宽慰:“但愿庞统能够功成。他日回许都之时,我会出城十里相迎,将来必以三公之位酬谢!”
而当庞统踏上归途的老马时。
荆南各郡,已是纷纷得到了来自刘备的劝降信。
“金旋太守,见字如晤!刘景升冥顽不灵,与国贼曹操沆瀣一气,令我大汉蒙羞……望君弃暗投明,早日改换门庭,共辅明君圣主,再次中兴新汉三百年!”
“赵范太守,久仰大名!我,刘玄德,愿意登门拜访,与君共商大事。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名臣择主而事。我自涿郡起兵以来,席卷天下,鲸吞七州之地,这一次征讨刘景升,其实输赢根本无所谓。因为哪怕败了,我明年卷土重来时,便会有双倍之兵。但若能得您襄助,一战功成,则您有从龙之功,不知可愿出兵相助?”
“刘度太守,我等祖上都是一个姓氏,几百年前是一家……”
三封信件,很快就被摆在了三个郡守的书桌上。
而且,他们作为荆襄的本地势力,第一时间就知悉了刘备与刘表第一次会晤的相关细节。
他们仨,都对刘表最后被刘备吓晕的结局,十分恼火,也相当绝望。
杨仪作为军中主簿,因为做得很好,获得了金旋的赏识,被叫去帐中议事。
察言观色后,杨仪清晰读懂了金旋的意动,便适时地送上台阶:“太守大人,依我所见,荆襄九郡本就是大汉的疆土!现在齐王归来,要收回荆州牧刘景升的权力,名正言顺,何错之有?”
“我等理应顺应天命,审时度势,助齐王殿下一臂之力。如若迟了……我怕赵范与刘度,抢先一步,降了刘玄德。届时太守再去相投,为之晚矣,怕是也不会受人重视。”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投降,得趁早!
双方僵持,战局未明时投降,那是一份雪中送炭的大礼。
一旦刘表兵败如山倒,再去投降,不过是摇尾乞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