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神态警惕至极,矫健飞腾的荀永,卫鸿不乘胜追击,却是反身掠动。
风云相随之下,他的动作竟也相当不慢,比之荀永还要快出一线。
他杀向的所在正是那追击浊雾的八头阴嗔魔!
此前卫鸿引走这八头阴嗔魔,正是靠着碧落黄泉幡引动的浊雾。
这等生发而出的浊雾乱神遮目,能乱去众人、魔头的视线。
不仅如此,卫鸿甚至将空明剑都留在雾中与之一同远去,制造着自身也随之而逃的假象。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借来两头黑岩、浊水二只魔头的异力,瞬息构设出一处藏身所在,这才在荀永仓皇追击过程中阻截了他一次,给了此人一下狠的。
飞掠在途中往黑雾赶去之际,卫鸿心思电闪,
“这魔门贼首手段颇多,灵机更是倍于我,不是数合之间能够拿下的。而今之计,当在剪除其人羽翼!”
荀永身上隐隐有数股让卫鸿叶觉着如芒刺在背的气息,他不愿与之长久纠缠。
而那使唤水虫之法的道人虽然较之于魔头威胁更大些,然而此人与荀永的矛盾明明白白落在卫鸿眼中。
二人既然不团结,威胁就大大减小,此人自然没有成为卫鸿的首要目标。
他自诩若无看差,这人只在表面上出些力气,不敢以身犯险横击自身。
这般考量之下,那八头近乎开脉三重的阴嗔魔顿时成了卫鸿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魔头孤悬在外,正可一举拿下,试一试碧落黄泉幡的威能!
如若他们与道人相合,守望相助之下就不好办了。
趁着这个空隙,卫鸿竭力催动风光云雾,风驰电掣往魔头赶去。
眼见大敌舍己而去,荀永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立刻暗道不好,
“卫守正要趁我不备去屠戮魔头!得去援手一二,不能让让此人得逞。”
他忙止住远逃的心思,指使八只魔头四散而去,而自身则是赶去与他们汇合。
此时他已而心有疑虑,这卫守正在魔头连绵不绝的追杀下不是已然穷途末路了么......
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有了这点心思,荀永始终不敢直取最短路径,从卫鸿身畔飞过去接应诸多魔头,而是隐隐有些避让。
他接连被偷袭两次,都生出应激反应了!
其人生怕卫鸿看似去追杀魔头,待自身靠近后又以什么法子冲杀上来,搅得自己灰头土脸。
心宗内中道统有不少,他所在这支高原法脉有些诡秘之法,威能不俗但极伤根基。
荀永始终存着一分惜身之念,不愿意付出太大的代价,尤其是不愿承受穷途末路之辈的决死一击。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此类秘术的。
某些奇诡秘法一旦使出,法主虽胜犹败。
这八只魔头是狄元青苦心寻觅,挑了又挑的产物,能力不俗。
而荀永自身借助法器的力量控制住这样多的魔头,也已是近乎达到极限了!
在他看来,即便是他,短时间都拿不下这许多远超同类的阴嗔魔,遑论卫鸿。
因而只要不给出太多空档,最多也就损失一二只阴嗔魔罢了,这等损失能够接受!
而今场上的局势已然明朗,荀永、卫鸿、浊雾三者近乎成一直线。
浊雾旁侧是逡巡的魔头,而狄元青则是在卫鸿的左后方,离着战场稍远。
卫鸿居于荀永与浊雾中央,快速往浊雾赶去。
随着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接近,卫鸿嗅到了些许魔头的腥臭污浊之气。
在另外二位道人心疑他搞什么名堂之际,卫鸿终于赶到了相对合适的距离。
这时魔头逃出得还不远,卫鸿见状大喝一声,
“幡来!”
声响如雷荡开,浓重煞雾须臾卷开百余丈,将八头四散逃逸的阴嗔魔尽数圈在其中。
灰雾之中,一杆丈许长的幡器撕裂大气朝着卫鸿狂猛撞来,被他一把抓住骨质长杆。
卫鸿握到这件法器,大力舞动了三下,九重黝黑如蟒的蒙蒙法光倏忽钻入雾中。
光影闪烁数次,浊雾抖动不止,颤了数息方才停下。
一番斗争之后,法光如定海神针一般镇住了闹腾翻卷,将要被魔头撕开的煞雾重又定住。
见一网兜住了所有大鱼,卫鸿大笑着往碧落黄泉幡之上加注灵气。
黑浊煞雾在这件法器的催发下倒卷为一朵乌云,飘飘荡荡往幡面上一落,再不见踪影。
与之一同消逝的还有那些在场中战局有着相当分量的八头阴嗔魔!
它们几乎是什么作用都没有发挥出来,就被卫鸿抓住一个机会瓦解镇压了。
卫鸿一手把持着猎猎而动的碧落黄泉幡,云淡风轻看向两位魔门众人,朗声问道,
“斗了这样久,还不知二位姓名,不知可否相告?若能坦言,今日之后,总不至于让你等死得不明不白,连个衣冠冢和墓碑都没有。”
远处,狄元青感应着长幡煊赫招摇的契机,忽而一阵心悸,浑身都冒着虚汗。
他实在没想到卫守正这个被荀永锁定的猎物,藏的水竟然那样深。
这件开脉层次的法器,分明是九幽大教成名的一类法器——阴魂幡!
有此类克制魔头之物,那这人先前种种不利,全是在蒙骗他二人的伪装。
此人心思何其深也,有这样大优势也不正面作战,反而屡次玩弄人心,实在可恶。
狄元青不动声色退后几步,将荀永护在身前,思索着后续之路。
他果断掐了一道秘咒,隐于衣袍下的左臂开始泛起一片片青色圆斑,皆有符钱大小。
在圆斑蔓延之际,他庆幸想着,
“所幸我明哲保身,没有头铁与此人厮斗,不然早已尸骨无存了!”
而见着局势陡然变得如此不利,荀永的脸色已是彻底冷下来了,如同坠入冰窟中冻死的尸骸,难堪至极。
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不自然回应道,
“在下荀永,那位唤作狄元青,我二人自可活到寿终,就不劳道兄费心了。”
荀永一边说,一边冷淡地地掰断左手五指。
笑意消去,麻木的表情爬上他面颊。
场面如此,所有的幻想已经可以抛弃,一切贪图轻松换来的,是如今崩坏到极点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犹自盘旋着卫鸿在阴嗔魔追索下狼狈奔逃的景象。
原先的自得与快意在现下都仿佛是肆意的嘲讽,简直让人无言。
什么魔头逐杀、添油战术,在此等魂幡类法器之前都是白费!
说不愤怒,不懊恼,那是假的。
一想到自己被人像傻子一样耍弄,他心中汹涌的怒火就止不住上涌,疯狂炙烤着心肝。
但这些情绪表露在外非但无用,还图惹人耻笑,就不必多言了。
再不动用秘法,他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事到如今,侥幸心理被无情抛开,再谈不得什么保存根基。
一切的手段,尽可动用!
瘆人的嘎吱声中,荀永的左手变得光秃秃的,只余手掌突兀立在那儿。
五指则是浮在空中,被神意承托着。
喃喃咒声中,数不清的秘箓爬满了断裂的五指,游走如活物。
荀永身侧,镶银胫骨号无风自起,浮在空中自主吹奏。
这是另外一种曲调,仿佛在应和古老的祭祀仪轨,洞开冥府的大门。
号声远扬,两道细长矫健的四足兽类不知自何处来,掠动如影,停留在了荀永身前。
“犬儿,吃罢...吃罢,都是你们的。”
五指断指作为供奉被兽影吞下后,它们的形状渐渐凝实,变作两只犬类。
这两犬被毛短而细密,头盖狭长,双目漆黑有神。
往后看起去,其腹腔宽大,腰部纤细,与卫鸿印象之中的灵缇犬颇有几分相像。
一者腹胸处有着白毛,头、背皆黑,吐着舌头盯住卫鸿。
另一者全身皆白,唯有眼睛连到两只耳朵处的毛发漆黑,四足绷着纤长肌肉,似乎下一刻就要冲杀下来。
卫鸿笑看荀永动作,将手一摊,一副任其施为的样子。
实际上,他也没有精力去阻止其人动作。
卫鸿此时看似洒然,实则在唱空城计。
他多数心力放在碧落黄泉幡之中,耗费大半力气再加快镇杀这些魔物!
幡中,天地不分,皆是阴霾一片。
唯有一片方圆十丈的黑壤能堪堪作落脚之所。
在这片狭小地界中,八头阴嗔魔如猛虎入羊群,将孱弱的魔头、生魂杀得节节败退,连阴土都被轰烂成数块。
唯有一头三头六臂的大鬼手中持握了一道半虚半实的幡影,借着地利稍微周旋了数次,但也是溃不成军。
而随着卫鸿灵机的渡入,血月陡升,明黄、黝黑的一十八道法光呼啸着织成锁链,对群魔虎视眈眈。
残月照耀下,魔头、生魂之上的血芒更甚,虽然还是一触即溃,但在消散前的反击已是能带走阴嗔魔部分魂质。
荡魂法光先是猛然缠住八头阴嗔魔,在他们行将挣脱之际,明黄灿然的落魄法光倏尔照落,令群魔一阵恍惚。
见着八头外来魔头被压制,生魂与魔头密密麻麻爬上去撕扯它们,如群蚁噬象。
受到侵扰,八魔每每要醒转,又被落魄法光照得恍惚。
在无尽的沉沦中一点一点被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