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东麓书院。
刘墨在居所研磨练字,抄的是一本讲解伏身见气诸多关隘的道书。
入道第一步,无需吞吐灵机元气,只求降服周身意念,洞彻入微,而后得以炼化精元生出内气。
这一步,已经困顿他七年了!
将道书严严整整抄了一遍后,刘默才拆开小厮方才送来的信件。
这是他二叔送来的家信,多少还要看一看,毕竟此人也没少送米粮钱肉,对他脱产修道有不少作用。
拆开信件细细看了一遍后,刘墨蹙眉凝神,将信纸攥的很紧。
自家人知自家事,修道多年,那《混元一气诀》他练得也不甚到位,涤垢身根本是没影的事情。
打打凡夫俗子不成问题,正面对妖鬼,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沉吟良久,他眉宇忽而舒展,嘴角微翘,口中低声言语,
“也罢,二叔家中颇有资材,符钱想来藏了不少。我索性去请刘经业上师,也好让他招待招待。届时侍奉上师的符钱不可少,我也能分润一二,甚好。”
不多时,他喊来小厮备好果品糕点,亲自去求见这位书院讲师。
给门子塞了一枚符钱后,他终于得了通融,在里间等候。
候了一个时辰,眼见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他不免焦急几分。
这位上师可是少有的愿为凡俗事分心之人,他的门前向来少不了人,若是今日错过,明日又要重来,还要再废符钱......
好在,又过了一刻,童子出来唤他进去。
他是喜悦非常,在童子不耐的目光中理了理衣物,这才跟进去,面见了上师。
上师坐在里间,而刘墨则是跪坐在外,中间隔了一道木屏风。
“刘墨,你可是来问课业的?”
威严稳重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厚重而有力。
修道极耗钱粮,初窥门径之人哪怕是要寻求一二指点,往往都不可得,需要付出真金白银。
这些讲师皆是挟法而自重,课堂中不传真言,却在课后大开问询解惑之门,要以钱粮换取指点。
往日,刘墨也奉上过几份问道的金银,求取关照。
但今日不然,刘墨只高声道,
“溪中村有异事,一户善民横遭厄难,学生想请先生援手,除恶济困。”
......
溪中村,刘吉家中。
卫鸿翻阅了一册《星环轶事》,其中讲到星环岛链四大仙宗与心意门的斗争。
心意门是天一教麾下的教派,分属魔门,很有些蛊惑人心的能耐。
而天一教,又名天心我意教,乃是灵赤天一十七个元神大教之一,亦是无上教派,玄门称其为先天魔宗。
稍稍看了看,卫鸿对此地的局势了解又深入了一分。
他起身漫步,慨叹道,
“偌大的灵赤天,竟无一处是净土,处处皆是纷争战乱,啧啧啧......”
他要推进道行,少不得与此地道人交锋,争夺天峰地谷的使用权,以及诸般能增益修行的天材地宝,宝丹大药。
届时,四大仙宗、十二大派、心意门,这些一个个都要打交道,无可避免。
想着如何谋取天峰的事宜,卫鸿回到屋内,揪住纯狐幼崽出来晒太阳。
这家伙也是能睡,承接些许大神通余力的遗泽,一直躺到今日。
惬意地走了走,卫鸿忽而听到些许人声。他甩袖动念,门户霎时洞开,狐崽嗖得飞进去,而后门户闭合。
远处,村正谄笑着引路,皱纹堆满的面容中隐约还残留着肉疼的神色。
刘墨则是老神在在,脸上有莫名微笑。刚借着上师的威风掏了一次二叔的家底,他现在开心得很。
即便没发现什么异事,他的目的都达到了,此时自然很是轻松。
景阳岛刘氏就是天,涤身上师更是除却老祖以外最为尊贵的一批人,刘墨实在难以想象小小溪中村还能有难着刘经业上师他老人家的事。
这位可不只是初入涤身。
其人道行臻至伏气见神,内气质地远非涤身一重道人可比,甚至都能画出些符箓来,为族中富户所哄抢!
“上师,这处就是那刘吉的院落,刘洪福等良民就是在此处出的事。”
未免闹了乌龙,村正可是和刘洪福父母一道,遣人把四面都寻了一遍,镇里也都找过,确实无其踪影。
他此刻指路是真觉着刘吉家有问题。
在一行人往刘吉家去之时,村正在心底暗暗发狠,
“这狗日的刘墨,坑了老子这样多家资,不行,我得从刘洪福和刘吉他们家搜刮回来!”
心念落定,这老家伙步履愈发轻快,只想速速解决这些杂事,好填补自己的损失。
大门前,村正先是敲了敲门,然后高声呼号,
“田农老弟,你在家不——”
刘田农一家荒废了田地,此时都在老屋中待着,纵然这惹人生疑,但他们也管不得了。
与其出去干农活,还要怕被刘洪福父母和村正派人捉去拷问,日日提心吊胆的,不如就乖乖缩在院子里服侍仙师。
这位若是欢欣,从指缝漏出些许好处,他们这辈子也受用不尽!
听着村正的声音,两个老人有些惶恐,刘母捂着丫头的嘴,刘田农和刘吉两人只握着柴刀,来来回回地走。
见久久叫不出人来,村正只觉自己在上师面前丢了面皮,一时间竟是气恼起来。
他抬腿就踹,木门砰砰响,抖落好些木屑,可就是不破。
这些时日,刘父时常夜中惊醒,梦见自己被村正抓去拷打,便着手加固了一番大门,插着一根又粗又硬的门栓,不是那么容易搞开的。
眼见此处人心惶惶,卫鸿只抬手虚按一下,对着众人笑笑,示意大家不要慌张。
这家人对修行一道半知半解,分不太清楚强弱,虽晓得卫鸿的厉害,但本家村正、修道人积威甚重,还是让他们有些慌乱。
门外,刘墨正要上去与二叔一道,为上师开门,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这只手极其有力,搭在刘墨身上之时,他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我来吧,你等让开。”
刘经业身着青衣,唇边挂着八字胡,看去很是板正。
他漫步到门前,只信手一挥,牢固的木门便如草屑般爆裂纷飞,漫天都是渣。
踏步入得园中,刘经业一眼便穿过木屑,锁住一个卓尔不群的修道人。
此人青春年少而又张扬肆意,一身气度渊深莫测,极其矛盾。
但无疑,这是个修道人。
他刚要开口,却蓦然失声。
双膝在不可思议的大力下弯曲、跪倒,狠狠叩在土中,其力道之大让整座院落都震了震。
力量还在增长,他一点点陷到土地里,面目中满是绝望。
不多时,黄土已经埋到了胸口,他胸闷气短,只觉着自身怕要死在这处地界了,这力道却又忽然消失。
刘经业大口喘着气,不敢有所动作,怕刺激到了这位上修。
望见自己的杰作,卫鸿还是较为满意的。
破入开脉之后,神意驱物的力量也大大增长,对付这等涤身二重的修行人,只动念便可镇压。
前提是其人无甚法器、真符,所修行的法门也不过与散修相若。
但不好意思,景阳刘氏的涤身道人,看起来好像脱不开这等束缚。
“你是何人,行事这般粗俗,竟将我这好好的门户都打烂成这副模样!”
眼看着这位开脉老祖在戏耍于他,刘经业只低头道歉,
“这位老祖,贫道刘经业,不知分寸,扰了老祖清修,该死!”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别说什么渗血了,牙都给抽掉两颗。
见卫鸿没有喊停,他又拍了几下,把脸都打烂了。
这时候,刘经业很是后悔,又有些怨毒。
这怨恨没有多少向着卫鸿,全是冲村正和刘墨去的。
这两个小畜生,真有取死之道!
刘经业活了九十余岁,人生的一大经验便是在修道人的天地中,错的永远不会是上境修士。
哪怕你残存些微怨恨,都可能惹来身死之祸。
看见门口有数人胆裂,卫鸿只招招手,刘墨、村正还有一个小厮便飞了进来,被压倒在地上。
看着刘经业还在擅脸忏悔,卫鸿抬手止住其人行径,轻慢问询道,
“刘经业,我且问你,景阳刘氏有几座天峰,几座地谷?”
此人犯在卫鸿手上,价值自然要榨干,作为数十位修道人之一,他在景阳刘氏的分量显然不是刘吉可比。
对于族中的诸多秘辛,其人知晓的肯定更多。
卫鸿此时却是计划着把景阳岛的开脉家族当成踏脚板。
仓促到一处地界,贸然乱闯怕会惹人注意。
还是先暗里控制一家本土势力,借壳上市,慢慢熟悉此地风土人情为好。
毕竟,开脉道人虽然不算弱,可在星环岛域也远远称不上横行无忌。
蜕凡道人、炼煞法师,随便来一个就可轻松拿捏如今的卫鸿。
听闻这位扮作年轻人模样的开脉老祖开口就要问自家老祖的命根子,刘经业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三息时间,说不出就死。”
淡漠冰冷的言语从卫鸿嘴里说出来,没给刘经业半分糊弄的余地。
“族中有一处天峰、一处地谷的准入符牌,峰谷尽是九等,皆在老祖手中,并无私有峰谷。”
清晰准确的言语瞬间自刘经业口中流淌出来,顺畅极了!
“刘氏有多少产业,能出产多少符钱,族中各境界修道人数量如何,可有靠山?”
星环岛域在玉清麾下,以符钱计数,可换取资粮。
卫鸿自然有心寻摸一二。
“族中有一百七十一亩药田,能产些常见灵材,又有海船三艘,水马坊市少许份额......”
作为涤身二重的修道人,他在族中算是中层,对明面上的产业自然很清楚。
至于涤身三重境地族老乃至开脉老祖把控的私产,他就不甚明了。
听了这些,卫鸿频频点头,较为满意。刘氏还算富裕,有地有人,算是有一片基业。
讲完了产业、道人数量,刘经业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见这人复又扭捏,卫鸿陡然竖眉呵斥,
“有无靠山就这么难说吗?”
刘经业前胸后背打湿一片,想要寻个名头大的修道人来压一压眼前这位开脉老祖,可实在想不出啊。
有过了一会儿,他期期艾艾道,
“我家老祖曾参与法会,在程万里老祖跟前听过道,这位乃是蜕凡老祖,不知算不算我家背景?”
听得这等扯虎皮的言语,卫鸿只是嗤笑一声,听道算什么背景。
扯来扯去也只与一位蜕凡道人扯上干系,看来这景阳刘氏的根基还不是那样深厚啊,这就更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