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瞧见卫鸿燃尽自我,似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便知自己刚才是想岔了,
他不由叹息一声,感念卫鸿的不智,
“你之灵慧、根骨俱佳,何不忍耐些时日,非要作此无用功,真浪费了良才美玉。”
这大徒儿行险一搏,也只相当于蜕凡层级,一巴掌拍死的货色罢了。
观他一身血道精熟,甚至炼得诸般秘术,可燃血损寿,并且还能控遏住这等磅礴气机,实在是禀赋殊然,精才艳艳。
只是,此人心性有差,一念之间陷入死地,却令安素颇为失望。
感慨卫鸿死得不值,他却是没有半点心软,既然是敌手,那就打杀了账,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心念折转,他动动手指,便要将卫鸿身上的三件法器强取过来。
只是未等安素牵引真炁,人魂幡、太阴白骨剑、化血钵盂这三样器物轰然爆开,携着禁制崩解的绝大力量向安素横击而来。
见着此景,安素不急不慌,竖指在唇前,轻吹了一口气。
丝缕玄煞轻飘飘飞出,直将轰杀过来的法器残骸化成朽沙烂泥,并且,其速度分毫不减,就要将卫鸿抹杀当场。
决死一击如此脆弱无力,安素本来饶有兴致,想看看卫鸿的反应,孰料这人依然神色不改,镇定自若,颇有种临危而不惧的风度。
卫鸿瞧见玄煞飞来,心中有股安然喜乐。
自他显露在安素眼中之时起,便是立时被杀,这龙门二跃的劫数也已然引动了。
之所以与安素废这许多话,只是为了借这血魄的气机勾连,逆向锁定安素而已。
现下,一切尽已完成!
他双手撑开,往后仰躺,皮肉一寸寸坍塌,倏忽间,一道血魄魔影吞灭一切,撕开皮肤便直往安素所在杀去。
或者说,这不是杀灭,仅是回归。
血道秘术的祭炼,少不了安素的精血,现如今,分身回归,渡劫的主体可是挪转到他身上了。
血魄行空时,石柱虚影当空撑起,荒凉古远的残颓龙门浮现。
残影掠过,血魄已然穿破两道龙门,飞至安素身前,而后被其屈指点杀。
一瞬之间,卫鸿已是身陨,可安素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一改淡然从容的形貌,勃然色变。
高邈难言的气机漾开,被烂柯法符定住的重重劫云重又翻滚涌动起来!
往来生灭的紫电白芒赫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连绵水色雷霆
这等水色雷霆吸摄癸水元气,宛若有千百条水龙在兴云吐雾,在黑云之中鳞爪隐现。
感受着劫雷威势不知增长凡几,安素气极反笑,
“改换蛟血,逆变升龙,而后接引此等雷罚,甚至还能牵扯到我的头上......好好好,卫鸿啊,是我小瞧了你!”
以玄功扛过天考的选择已然彻底被安素舍弃。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活下来!
其人伸手一招,粗长如柱的天阴敕魔旗立时自他身侧飞起,缩小着落入手中。
安素舞动天阴敕魔旗,旗面猎猎作响,千百霞光照耀而出,色泽斑驳得有些腻人,见之者皆烦闷欲呕。
千余头膘肥体壮的魔怪在霞光照化下显出真形,一拥而上结成浊潮。
随意看看,便知其中多为开脉层级的魔怪,蜕凡级数的五脏魔也不在少数。
魔氛滔天,腥臭逼人。
只此一股力量,屠灭整个金鳌岛亦不在话下。
刚做完这些,第一道水雷即刻赶至,水色雷霆变换作透明蛟蛇,当空落下,击打在浊潮之中。
天地骤然一寂,尔后,群魔化作齑粉,那杆天阴敕魔旗亦是破开几个大洞,幡杆显出道道裂纹。
安素疼惜地抚了抚法器,解开青囊的系绳,甩袖而动。
一千零二十四道灵光闪烁的符箓首尾相接飞出囊中,连成一道符箓长龙,在安素上空结出一面灿金顶壁,坚如金石,清净无垢。
这道磐石金刚符阵得自乾阳天符派,足以抵住炼煞二重——天星若河境界修道人的地煞法,可谓奇珍。
少顷,第二道水雷降世。
咔吧,仿佛敲碎了一层鸡蛋壳,顶壁猝然崩裂,千余道符箓迎风自燃,宴会飘散。
水雷穿破屏障后威能大为衰减,落到宫殿群落之中,打得大片建筑倾颓,宫娥妃嫔不知死伤多少。
瞧这落下的方位,皇帝怕也是被打死了。
又数息,第三道雷霆蓦然落下,安素无奈驱策着天阴敕魔旗迎了上去。
雷过,器崩。
这一番水雷劫过去,黑压压层云止歇了动作。
安素刚要松口气,更为猛恶的气机仍在酝酿,这回可不只是三道水雷劫了!
六条水色长龙在云层间悠然穿梭,继续汲取着天地间极为丰沛的癸水元气。
眼看着劫数永无止歇,安素面无表情地攥紧拳头,指甲切入肉中,鲜血一滴滴淌落。
他当空一扯,一道长有百丈的妖艳红绫接天狂舞,搅得云层滚荡。
此宝唤作血河混天绫,便是在中等品秩的法器中都算是上游,美中不足者,其仅有二十一道地煞禁制,还远未祭炼至顶峰。
这是他为炼煞层级修行炼法准备的本命之宝,如今看来也要毁弃在此处。
天雷落,红绫漫卷而上,缚住水龙数息,而后寸寸炸裂,尸骸无存。
又一道雷霆,安素当空融作血水,又艰难爬起。
一处深藏在地下的陶罐中,三只血胎婴孩毙命其一。
而后又二道雷霆,三只替命婴孩皆陨。
此为血婴代身法,一个大境界能炼一只,耗去不可再补,为天地间有数的护身秘法,便是连因果杀伐术也能挡得。
涤身、开脉、蜕凡,也仅三只而已。
这都是日后争夺真传大位的依仗啊!
这般轻易失去,安素几欲呕血。
他一身根基,几乎尽数废在此地。
血海道中人便是在魔门之中,也属极为难杀之辈。
但是在雷劫之下,有一条命就削一条命。
即便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他还有两道水雷劫,一道阴雷劫要过。
......
地底之下数百丈,一条浑身金黄的异种大鲤鱼在泥壤中穿行,往着近处的水脉暗河而去。
细细瞧去,金沙摆动的鱼尾之上攀附着一只隐匿无形的丹顶白鲤。
白鲤仅有一寸大小,口中衔着个三色细鳞口袋。
它放出一缕异彩,变作无形无影的轻纱附在金沙与自身之上,将二者尽数藏形匿迹。
口袋之中,卫鸿正身双手交叠置于脐上,眼眸紧闭,面容有些扭曲。
雷劫,可不是轻易能摆弄的东西。
借着血魄勾连,安素未能脱逃。
但是,他自身控遏焦尾血肉之际,亦是用的人身宝血,又岂能逃离干系?
幸而,雷劫非是雷罚,尚留一线生机,其威能强弱与境界关联密切。
卫鸿紧守心神,与沁入心神魂魄的另一类诡秘水雷做斗争。
安素受一劫,他受一劫,再公平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