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从冶金部下来的直属领导声色俱厉。
赵师傅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神情紧张。
蒲扇般的手掌握成拳头，为自家小徒弟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他如今也是副厅级干部，到底是新近提拔上去的。
不比杨厂长与聂副厂长久居高位，神色自若。
姜岐也只静静听着，不动声色。
心中默然思忖。
施南安那混账王八蛋压根没去过南锣鼓巷９５号大院……
不然绝对瞒不过情绪……
他打哪里泼出来的这一盆盆脏水？
到底是跟院里哪位禽兽勾搭上了？
还是捕风捉影，胡乱臆测？
等那名直属领导一长串话问完之后。
姜岐微微躬身，正色解释。
“各位领导明鉴。”
“首先，我贪污挪用红星轧钢厂采购经费的问题不存在。”
“我所采购的每一种食材，每一种生活物资，乃至劳动工具，都有单据可查。”
“并且我能保证，采购回来的一切物资都是市面最低价。”
“可以用我开出来的单据，与同样负责采购食材的施南安施采购员的单据做为比对。”
他话刚说完。
那位直属领导听见施南安的名字，瞬间眼皮跳了跳。
此人的微表情自然没有瞒过姜岐的洞察者之眼。
姜岐冷然一笑。
这厮跟施南安之间果然有猫腻！
杨厂长朝旁听的办事员挥挥手。
“去采购科请蒋科长拿单据过来做比对。”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他对刚刚姜岐的回答十分满意。
要知道这次匿名举报姜岐最严重的指供，就是贪污挪用采购经费。
至于大吃大喝，跟资本家千金沆瀣一气云云，都好说得很。
杨厂长发了话，立即有办事员去将采购科蒋科长带了过来。
姜科长手里拿着的正是姜岐入职采购科以来所有的采购单据。
同时还有施南安的采购单据。
果然，经过一番仔细比对之下。
姜岐今次去北国春城采购的食材价格，要比施南安曾经去北国春城采购单据上的价格，低了两成之多。
并且食材备注的等级，都要比施南安的单据高上一等。
两位冶金部直属领导看着比对过后的单据，都有些懵圈。
怎么会是这样……
那人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姜岐一定有猫腻么……
他们又如何知道，三道河公社支书跟吴九狮喝得都要直接拜把子了……
若不是姜岐是拿着红星轧钢厂采购单子公对公办事。
那位三道河公社支书只怕连白送的心都有了……
白山黑水中的人嘛，主打的就是一个豪爽大方……
饶是如此，他还是格外送了吴九狮姜岐好些山货……
再者说来。
姜岐三更半夜从南锣鼓巷飘进红星轧钢厂采购科，当然也不是去瞎逛逛的……
开始那位直属领导继续道：“姜岐同志。”
“贪污挪用采购经费的问题，已经解释清楚，此事翻篇。”
“那么４月２７日晚间，你在南锣鼓巷９５号院聚众饮酒，大吃大喝。”
“造成恶劣影响一事，又该如何解释？”
“你可是干部身份，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还要不要？”
姜岐云淡风轻地道：“这位领导，压根不存在聚众饮酒，大吃大喝的事。”
“２７号那天正好是周末。”
“厂里几位工友聚聚餐。”
“毕竟都工作一個礼拜的时间，大家轻松轻松，无可厚非。”
“所用的食材仅仅是一条狍子腿，三菜一汤都是这个做……”
不等姜岐说完。
开始那位冶金部直属领导忙道：“这就是砌辞狡辩！”
“区区一条狍子腿怎么能做三菜一汤？！”
如今已经开始提倡公务接待四菜一汤。
周末工友聚餐做个三菜一汤，当然不算什么大吃大喝。
姜岐淡淡地道：“当天负责做菜的人就是我们厂第一工人食堂大厨，何雨柱。”
“他今天上班，两位领导若是不相信，可以叫他过来询问。”
他昨晚就跟傻柱交过底，丝毫不担心这两位叫傻柱过来问话。
两位直属领导互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
工人食堂二楼的包间，他们两个管着红星轧钢厂当然常来常往。
傻柱的菜，他们都吃过。
傻柱的厨艺，他们也都知道……
别说一条狍子腿做三菜一汤，就算说傻柱能直接整出九大碗来，他们都信！
负责问话的那名冶金部直属领导阴恻恻地道：“狍子腿哪里来的？”
“是不是贪污红星轧钢厂食材？”
“我们过来问话之前，也走访了食堂里的一些职工。”
“２７号那天，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何雨柱从库房冰箱里拿的狍子腿！”
“难道不是你指使他拿的？”
姜岐眼睛微微一眯，食堂职工？
看见傻柱从冰箱里拿狍子腿？
旋即笑了笑，指指桌子上的单据。
“各位领导请看，这次出差的采购任务里，可有狍子肉？”
“至于狍子腿为什么在冰箱里，自然是因为我没冰箱……”
“暂时借用厂里的冰箱存放几日……”
“如果需要我补上电费的话，我马上就补！”
他今次去北国春城的采购任务里标明的需要采购是鹿肉，而不是狍子肉……
压根不是同一种东西。
聂副厂长哈哈一笑。
“借厂里的冰箱放点食材，要什么电费！”
“我还在冰箱里冻着点东西呢，是不是也要交电费？”
聂副厂长跟脚极硬，背后还杵着一位海子里的大神。
那位直属领导听见他开口帮着姜岐说话，脸色变了变。
他还当真惹不起聂副厂长……
看着姜岐，却依旧有几分不甘心。
沉声问道：“姜岐同志，你的狍子腿又是哪里来的？”
“是不是打着红星轧钢厂的名号，去北国春城公社里吃拿卡要来的？！”
“这是全力滋生下的腐败！”
“既损害红星轧钢厂的光辉形象，又损害了采购员的个人形象！”
“你怎么解释？！”
这话说的就完完全全是在给姜岐罗织罪名，扣帽子了。
匿名举报信上可没有这一条。
杨厂长，聂副厂长，赵师傅三人都看过那封匿名举报信。
互视一眼，脸色微沉。
这位直属领导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就算是罗织些不存在的罪名，也要将姜岐搞倒搞臭！
姜岐心中愈加诧异。
敢情这位直属领导也跟尤科长一样长了尾巴？
上辈子被他踩断了？
从这厮心里冒出来的滔滔不绝的负面情绪值，大有将他湮没之势！
姜岐心中冷笑。
忽然挺直了腰杆，神色郑重，掷地有声！
“我的师父，是从棒北战场下来的百战老兵！”
“共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不计其数！”
“他老人家担心我第一次出差，年轻不懂事，特地陪我去的北国春城！”
“也是他亲自去深山老林里狩猎的狍子！”
“有这位载誉归来的光荣愅命战士一路照看我，我怎么可能吃拿卡要？！”
“这位领导，您是不相信一个光荣百战老兵的品行？”
“还是不相信我曾经在镰刀垂头旗下发出的誓言？！”
那名直属领导讪讪笑道：“百战老兵可是战斗英雄啊……”
“自然，自然值得信赖……”
姜岐的这条罪名，是他临时罗织出来的……
压根不知道姜岐当时身边还有那么一个人……
一个一等功获得者背后会有多大能量，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师傅的络腮胡子都藏不住他脸上的笑容，都想给自家小徒弟鼓起掌来了！
聂副厂长则是淡淡地道：“这位上级领导，姜岐同志的师父，正是我的战友！”
“我跟他从同一条战壕里爬出来的！”
“此人胸怀磊落，品格高尚！”
“若不是为国光荣负伤，他今时今日的成就绝不在我之下！”
那名直属领导的后背心“哗”一声就湿了……
他是捅了个什么马蜂窝？！
早知道就不该贪图那点子蝇头小利……
姜岐不等这厮继续发问，接着自辩。
“至于最后一条举报。”
“所谓的资本家千金小姐是我的妻子。”
“算什么沆瀣一气？”
“我们去年结婚时，一不要彩礼，二没有嫁妆！”
“是标准的无产群众婚礼！”
“就连结婚的钱，都是我满院子拼凑借来的！”
“这一点，我厂八级钳工易中海老同志可以做证！”
他当初敲锣打鼓满院子借钱，也就是防备有人拿婚礼说事。
没想到果然碰见了！
两名冶金部直属领导都不再说话，神情古怪……
找个资本家千金小姐结婚，却不要半点嫁妆……
去出差，请个一等战功获得者陪着去深山老林打猎……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变的……
就连李怀德都忍着下半截痛楚，默然点了点头。
这小坏种说话滴水不漏，有理有据，将一条一条举报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当真是个人才。
若是当初能将他收归麾下，不比什么老马，老钱，老尤几个好用的多……
他正想着，腰腿处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这病始终治不好……
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杨厂长见两名直属领导都不再说话，起身呵呵一笑。
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
“既然姜岐同志当面将问题都解释清楚了，那就没事了。”
“回去好好工作，不要带着情绪。”
“干愅命工作嘛，有人不了解具体情况，向上反应点什么也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对那匿名举报的人恨极了。
明明就是一点捕风捉影的小事，要举报直接举报到厂里也就是了。
非得一竿子捅到部里去。
弄出这么大阵仗。
好在姜岐机灵，一项一项当众分辨清楚。
不然他们这几个在姜岐提干审批表上签字的人，都要吃挂落！
毕竟姜岐提干一事，是他们联手推动的！
杨厂长接着道：“身为干部，莪们要接受群众的监督，以身作则。”
“姜岐同志也不要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止无愧于人心！”
“老人家教导我们：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他说了大堆冠冕堂皇的话作为今次问话的结束语。
姜岐当然已经平安无事。
小会议室里开始紧张胶着，针锋相对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几名厂领导，谠委领导都纷纷出声附和。
见姜岐没事，赵师傅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两位冶金部直属领导听见满小会议室的声音，讪讪一笑。
正要跟着杨厂长等人说几句场面话，找个台阶好下去。
姜岐忽然大声道：“各位上级领导，厂领导，谠委领导！”
“我要实名举报施南安施采购员！”
此言一出，整座小会议室的空气顿时凝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