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格斯堡空荡荡的。
不，不应该这么说。
尽管街道上的房屋门窗紧闭，教堂中异常冷清，但这座城市里还是有人的。少量的城镇民兵，还有城市中的商人，以及城墙上的骑士，都证明着这里的人没有走光。
但最重要的人，比如奥格斯堡主教，还有可能在此的奥托，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奥托在哪儿？”
弗拉季斯拉夫看着周围，眼神中有警惕，也有失落。
其他的贵族也各有想法。
但他们都忽视不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低落的士气。
不论是骑士，还是征召兵，他们都已无比疲惫。吃了败仗，又丢了大部分战利品，还经历了无比痛苦的行军。
此时来到奥格斯堡，别说追捕奥托了，他们连劫掠的心情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先让士兵们休息。”
海因里希说道：“记得把广场控制好，在城市里实行宵禁。然后，让奥格斯堡的领主来见我，我的军队需要补给......”
“奥格斯堡领主就是主教。”
一個巴伐利亚贵族说道。
这下，海因里希也沉默了。
奥格斯堡这座小城市，已经彻底陷入无政府状态了。
想到这儿，海因里希的心中就更加懊恼。奥托走就走了，结果拍拍屁股走人之后，海因里希才发现，这家伙在帝国军中用处不大，但背叛了帝国之后造成的影响，就非常大了。
连续拉了两泡大的，让海因里希根本没法处理。
“那就找市民来。”
海因里希决定改变一下思路。
“我会授予奥格斯堡自治权，代价是......他们必须凑出足够的补给，来供养我的军队！”
说完，海因里希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围的巴伐利亚贵族们，纷纷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什么意思？
照理来说，皇帝是贵族的领袖。
而贵族们最大的对手，就是教士和市民。前者掌握着释经权，可以在道义上批评贵族，让他们必须约束自己的行为。后者则有庞大的经济能量，让贵族们觊觎他们的财产，但又畏惧他们站起来反抗。
结果皇帝居然要给市民自治权，这不是疯了吗？
贵族头子，要革了贵族的命？
混乱持续了许久，巴伐利亚贵族也没想明白，海因里希这到底是要搞哪一出。只有赫尔曼，他跟在了海因里希身边，可以窥见海因里希的想法。
“陛下，您这是......”
“我们没办法了，赫尔曼。”
海因里希无比平静，似乎这个策略是深思熟虑过的。
“我的资产没法支撑我打太久，而且现在情况这么差，我必须得凑出足够的钱，才能维系这支军队。”
这一点的确。
赫尔曼很清楚，海因里希名下的财产并不多。当初在萨克森的失败，让海因里希没能收回旧时的地产，以及对银矿的开采权。
结果就是帝国财政难以为继。
“所以我必须依赖市民。”
赫尔曼认真地听着，同时看着海因里希的表情，心中暗自思考着。
会不会是这场战争，让海因里希成长了呢？
“贵族和教士都靠不住。你看，巴伐利亚公爵，马格德堡主教，他们都会翻来覆去，觉得有利益的时候就站在我这边，稍微威胁到他们一点，就远离我而去。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帝国呢？”
海因里希分析道。
“而且，利奥也干了。”
“啊？”
这个分析理由，让赫尔曼的大脑一下子停转了——什么叫利奥也干了？
“你没有研究过利奥的统治策略。那不勒斯、比萨，还有很多城市，在利奥的治下都有自治权。靠着那些城市，利奥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军队，还有数不尽的金钱......”
“所以我也要这样做！”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锐利，满满的威胁气息，让赫尔曼都有些畏惧，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只有让市民选择我，我才是真正的皇帝！”
海因里希认真地说着。
“就连奥托大帝，都会被贵族和教士背叛。不论是兄弟，还是姻亲，都是不可信的。只有一个强大的政府，靠着各个城市的市民连结起来，才有可能形成稳固的皇权！”
很显然，他意识到了问题。
历代皇帝的首要任务，都不是建立一个完善的政府体制，而是靠君主的个人权威，来维系封建统治。
这一套路子好用吗？
答案是，在君主个人权威高的时候，的确很好用。例如奥托大帝最强势的时候，在帝国内只手遮天，乾纲独断，言出法随，主打一个爽。
但人会死。
海因里希遇到的情况，就是威望巨大的先皇英年早逝，结果群雄纷起争权夺利，让海因里希的童年活在阴影当中。
所以他不相信贵族。
也不相信权威。
就在他迷茫的时候，南方的利奥为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那您不怕得罪贵族吗？”
赫尔曼紧张地说：“我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您......要是贵族反对您的话，您该怎么办啊？”
他的担忧很合理。
海因里希的军队主要还是贵族，他是依靠着这些贵族的支持，才勉强维系着皇权。
“所以我才说没办法。”
在这一刻，海因里希才露出了自己的无奈。
哪位皇帝不想安稳地改革呢？
可现在，罗马教廷不会给他时间，利奥也不会给他机会。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抓住唯一可以拯救帝国的可能。
“您的勇气的确过人。”
勇气过人吗？
海因里希不这么觉得。
他只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了，利奥和兰杜尔夫这对搭档，打得他是毫无还手之力。从军事到外交，利奥似乎正在全面胜利，海因里希甚至觉得，自己的这些举动，在利奥眼里是不是垂死挣扎？
明明自己才是皇帝，居然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是屈辱......
不过，既然自己还有机会，那就一定要抓住。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输。
“等市民代表们过来吧，我先去休息了。”海因里希对赫尔曼吩咐道，“待会儿再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