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
天都还没亮的时候，营地当中已经有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来自伊比利亚和热那亚的雇佣兵们，早就离开了自己的营帐，在军士们的带领下，开始穿戴起了装备。
看着这些士兵，贡萨罗的心里是很满意的。
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大多有丰富的战斗经验，都不是等闲之辈。
“啊，真早啊。”
副官摸着额头，抬头望向黑暗的天空，伸手看不见五指。
这样的环境可不适合作战。
“但我们是腾跃兵啊。”
贡萨罗说：“教皇冕下给我们正式的身份，让我们成为教廷的正规军是为什么？难道说他喜欢看我们吃喝嫖赌？罗德里戈，你要明白，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比那些骑士更能吃苦。”
说话的同时，贡萨罗指向了营地。
“这些老爷需要侍从，需要在堂堂之阵上作战，而且太复杂的地形和情况，他们也未必能应对。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填补这些空缺。”
看着营地，副官若有所思。
这其中的道理，他也或多或少地明白一点。
腾跃兵们大多是雇佣兵出身，在中世纪的社会环境中，他们虽然享有超越平民的财富和自由，但却长期遭到鄙视。
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是战争的秃鹫，哪里有仗打他们就到那里。
于是，所到之处的百姓，都对这些雇佣兵产生了厌恶之情。
雇佣兵们缺的，真的是那些钱吗？
其实不是。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一份光明正大的社会地位。任何人在拥有了一定的财富之后，都会渴望得到社会的认可，成为权力体系的居中者，而不是只能吃残羹剩饭。
利奥将他们改组为教廷军队的一部分，恰好就是这样的机遇。
“如果我们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那么利奥教皇肯定不会白养我们，懂了吗？”
到最后，贡萨罗拍了拍副官的肩膀。
他相信副官明白了。
腾跃兵们必须比其他的士兵更努力，才能获得这样的地位。
甚至都没等副官回答，贡萨罗就走到另一边，和自己手下的队长开始交流了起来。
“筏子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河对岸的情况怎么样？”
“目测，只有少量守卫。”
确认了两个关键信息之后，贡萨罗便将一只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在营地中摸着黑，开始巡视了起来。
这次攻城，他的准备并不多。
根据他手下侦察的结果，那座营垒的外墙，只是简单的木墙。不论木墙后有没有夯土，都可以直接用暴力手段摧毁。至于登城的手段，粗糙的木墙，加上身手灵活的腾跃兵，就不用说有多简单了。
“咔！”
暗处的士兵们，将长枪组装起来，然后放在了筏子边。
长枪也是攻城利器。
由于敌人的营墙低矮，所以长枪可以直接刺中敌人。因此，这些拿长枪的士兵，也可以极大地帮助到登城的战友。
在确认了部队情况之后，贡萨罗深吸了一口气。
“出发。”
说话的同时，贡萨罗拍了拍身边的传令兵。
举着火把的传令兵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火把架在了营地的墙上。天边逐渐浮现的鱼肚白，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也更加黑暗。腾跃兵们都保持着沉默，一个接一個地走出了营地。
他们前后搀扶着战友，在寂静的黎明之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武器摩擦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中。
木筏被拖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贡萨罗走在众人最前面，手中高举着长剑，两侧的肩膀上都搭着手。
作为这支队伍的领袖，贡萨罗必须以身作则。
当他来到河边时，天空又亮了一些。
黑漆漆的波河，此时正是径流量最小的时候。经过了一整个炎热干燥的夏天，原本宽阔的波河只剩下了大约200米宽。河流两岸的泥地，也变得干燥坚硬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原本湍急汹涌的波河，此时却显得平缓温和。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过河，过河。”
贡萨罗对着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随后拉过筏子，将临时打造的木筏推进河流。
“哗！”
随着第一个木筏下水，腾跃兵们也开始展开。
他们将各自的筏子扔到水里，在战友们的指引下登上木筏，随后开始划水。在静谧的平原上，他们的声音格外刺耳，却没有被更远处的敌人听到。
敌人的营垒当中，还是一片死寂，只有些许灯火闪烁着。
副官在贡萨罗身后奋力划桨，连带着一船的士兵们，都在卖力地工作着。
来自热那亚的腾跃兵，则是维持着船只的平衡。
这些人比伊比利亚的腾跃兵水性更好，尤其是平静的波河，对他们来说更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可是连大海都征服了的。
“啪叽。”
一声黏腻的声音从筏子前端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阻力。
贡萨罗瞬间就明白。
到对岸了。
“啪！”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跳进了浅水滩，双脚踩在泥泞之中，一步步走上滩头。
在整个波河河岸，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
腾跃兵悉悉索索地走着，寻找着各自的领队。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借着凌晨那一丝微不可见的光芒，在一片混乱之中，逐渐恢复了指挥体系。
“传令兵呢？”
贡萨罗低声问道。
“我在。”
一个传令兵踩着烂泥，甚至连脸上都有烂泥，就这样来到了贡萨罗面前。
“你怎么搞的？”贡萨罗问道。
“摔了一跤。”传令兵尴尬地笑了，“大人，您有什么命令？”
贡萨罗回答道：“去找各个队长，让他们清点人数。如果你遇到其他传令兵，就把这个命令告诉他们！”
传令兵立刻收起笑容，郑重地点头。
随后，看着传令兵离开，贡萨罗才坐下稍微休息了一下，顺便整理了一下思路。
刚才渡河的时候没有大意外，是好事。
但不时响起的落水声，应该是攻城器械和武器掉进了水里。如果情况严重的话，他必须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的部队还能不能攻城。
虽然这样的情况不太可能发生。
不过身为指挥官，谨慎是战场上生存的必要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