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金酒杯跌落在地毯上，杯中的葡萄酒泼出。猩红的晕染如触手般散开，正如此时艾玛的心境。
罗伯特死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口大钟被敲响，回荡在艾玛的心中。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却无法忽略掉。因为站在她眼前的人，正是从西奥多拉那里过来的。
“你......确定吗？”
艾玛对着那名使者问道。
“千真万确。”
使者的回答无比简练。
于是，大厅当中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一旁的仆人看着摔在地上的酒杯，却怎么也不敢上前捡起。她不断地打量着艾玛，似乎在揣摩着主人的心理。
而艾玛犹豫了一会儿以后，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在一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她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仿佛在看风景。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己什么都看不清，眼前有的只是迷雾氤氲。
“我该怎么办？”
一个巨大的问题，浮现在了艾玛心中。在失去了父亲之后，她忽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变得黯淡无光。
曾经，她有父亲可以指路。她无比崇拜自己的父亲，认为他是一个强大、充满力量的男人。可现在，这个男人倒下了，就像一根图腾轰然倒塌，让艾玛一下子没有了方向。
除非去找利奥。
想到这个名字，艾玛就不由得脸红了。
她还记得那一次，在利奥面前屈服的样子。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很屈辱。
可现在若是让她找个能依靠的人，最像她父亲的人，好像能选择的人里，就只剩下了利奥。
要找利奥吗？
“砰！”
厅门被重重打开，随后就是骑士走进门的声音。
他们甚至没等艾玛回头，就站在众人面前，提出了阿伯拉尔多的要求。
“尊贵的阿普利亚女公爵，艾玛殿下。我们代表西西里伯爵，阿伯拉尔多，向您献上最诚挚的祝福......我们的伯爵大人想与您成婚，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伯爵会献上他的聘礼......”
刚刚杀害了自己的父亲，现在就来提亲，而且还是以这样威逼的态度。艾玛的脸色变得冷淡。
即使是再愚钝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出，阿伯拉尔多的计划，就是吃绝户。
艾玛是绝对拒绝的。
但她不方便直接拒绝。
在阿伯拉尔多的手下，还有一群桀骜不驯的骑士。艾玛的身边，可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士兵。
“我已经许诺过，会作为教皇冕下的封臣，履行我应尽的义务。”
看着那些骑士，艾玛冷冷地解释着。
“只有等教皇冕下回来，再做定夺，才是一个忠心的封臣应该做的。你们伯爵的要求，我会考虑的。”
很显然，艾玛是婉拒。
几名骑士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他们的想要走上前，逼迫艾玛。
然而，另外几名骑士，却站在原地不动。
阿伯拉尔多手下的人心不齐。
艾玛瞬间就看出了问题。她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这些骑士不要达成共识，也不要那么恪尽职守。
至于这些骑士，他们心中也犯嘀咕。
从名义上说，他们是效忠于阿伯拉尔多的。但现在谁都知道，阿伯拉尔多是个瘾君子。真正能说得上话的，还是海尔曼。然而海尔曼曾指示过，给阿伯拉尔多干活的时候，没必要那么卖命。
于是才有了这样一幕。
“以教皇冕下的明智与宽仁，他一定会同意你们的要求的。回去转达你们的伯爵吧，他很快就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艾玛趁机介入，顺便走到了骑士们的面前。
在她的头顶，一环金冠高高在上。代表着阿普利亚公爵权威的冠冕，明显让这些骑士感到了压力。
提刀上洛，是有代价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决心。
“你们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教皇冕下？”艾玛的语气逐渐加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个道理不光适用于战场，在这样的逼宫环境中亦是如此。
手握权威与正统的艾玛，对于这些骑士来说，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而他们的主心骨又不在这，自然受到了艾玛的影响。
“我们回去转达。”
其中一个骑士答应了。
没过多久，这些骑士纷纷散去，走上了返回巴克斯庄园的路。
看着他们，站在窗边的艾玛，明显面色不善。她望着窗外，看着那些骑士全部离开，才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仆人。
“去把这个消息带给教皇冕下。”
......
利奥骑在马背上，反复斟酌着。
在他身边，西奥多拉侧坐在马背上，紫色的裙摆在微风中飘扬。她看着利奥，眼神不断地变幻，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想法，蕴藏在她的心中。
“您准备怎么办呢？”西奥多拉玩味似地问道，“难道真的让阿伯拉尔多当西西里伯爵吗？”
“当然不会。”
利奥摇了摇头。
欧特维尔家族必须被除掉，包括所有南意大利的诺曼人。
阿伯拉尔多主动动手，这是个好消息。毕竟这家伙现在脑子不太好，他主动动手，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周围，其实全都是利奥的人。
估计他手下那帮人也不会想太多。
诺曼人是这样的，见到好处就只要吃就行了。利奥要思考的就多了，什么时候放长线钓鱼，什么时候收线，都是有讲究的。
“等回去以后，我准备给阿伯拉尔多一个承诺。”利奥说道，“我要做个戏给他，假装把艾玛许配给他。”
“哦？您还有这个癖好？”
西奥多拉看着利奥，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利奥该不会是......
她听说过不少男人有奇怪的癖好，尤其是有权力的人，最喜欢用权力来满足自己的癖好。
“和癖好没关系。”
利奥摆了摆手，道：“用大婚的由头，把阿伯拉尔多，还有剩下的诺曼贵族，全部都聚在一起。剩下的，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听到利奥的计划，西奥多拉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切都说通了。
阿伯拉尔多杀死罗伯特，让他和艾玛和解的可能彻底消失。弱势的艾玛想要扳倒强势的阿伯拉尔多，就必须依靠利奥。从政治角度来说，利奥和艾玛就是天然的盟友。就算艾玛不愿意，也只有利奥可以帮他。
况且艾玛也需要清除那些不忠者，稳固自己所谓的“阿普利亚公爵”的地位。当然，这其中可操作的成分就多了。
靠别人夺来的权力，能不能留在自己手上，其实是个运气问题。
甚至利奥可能要让艾玛背锅。
随后，她看向利奥的眼神就更加奇怪了。
在希腊文化下长大的她，当然知道这是要对诺曼贵族一网打尽。
但利奥是怎么学会的呢？
在西欧可没有这样的事。或许有人会把仇家骗过来杀了，但这样直接斩草除根的手段，要到12世纪末，西西里王国覆灭的时候，才有过一次类似的情况。如此超前的操作，出现在利奥身上的确很奇怪。
她狐疑地看着利奥，心里怎么都想不通。总不可能是利奥无师自通，学会了该怎么用希腊人的阴谋吧。
“别这样看我。”
利奥察觉到了西奥多拉的异常。
“你先好好想一下，到时候该怎么处理。我估计得有超过一百家诺曼贵族，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想留。”
说完这些话，利奥给了西奥多拉一个眼神。
西奥多拉也是被震住了。
一百多家诺曼贵族。
要知道，这个数量的诺曼贵族，别说是控制住他们了。要是稍微有点情绪，一起跑到某个小国去，恐怕是能掀起惊涛骇浪。
当初一百多个诺曼骑士，就敢扬了本地的贵族，占山为王。现在这可是一百多家完整的诺曼贵族啊。
“到时候拉到罗马去弄。”
利奥接着说：“一方面是把他们抽离出原本的地界。另一方面，也是给大公会议上的教士们看看，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说完，利奥扯了下缰绳。
科拉多跟在利奥身边，沉默不语。百人规模的亲兵骑士，还有贡萨罗麾下的士兵，以及图斯库卢姆的骑士，正是利奥要带回去的部队。
“哦对了，我记得还有件事。”
忽然想到什么的利奥，看向了身边的里卡多。
“施瓦本公爵要来罗马，对吧？”
“是的。”里卡多点了点头。
这也是个值得重视的消息。
施瓦本公爵兰杜尔夫，是帝国当中最大的反贼，可以说是逆贼头子。不过，正义的教廷往往就喜欢逆贼。
最主要是教廷要花点时间搞钱。
连年的战争，花掉了利奥不少钱。但是帝国的威胁，又是实打实存在的。
那最好的方法自然是——
远程养殖业。
在帝国境内有不少叛贼，譬如施瓦本公爵兰杜尔夫。这家伙，说的难听点就是靠剽窃国家资产，才爬到这个位置上的。而且，他还是衮衮诸公中最能偷的。
依当今皇帝海因里希四世的脾性，铁拳早晚要落到他头上。这位公爵自然是没法相信，自己能一个人对抗偌大的帝国的。
所以他需要教廷的支持。
而对于利奥来说，兰杜尔夫也很重要。
因为他的领地位置很好，卡在了德意志与意大利之间。皇帝要是想和教廷开打，就必须先搞定施瓦本，消灭兰杜尔夫。
一来一去之间，二人的合作基础就很稳固了。
“先回罗马，然后再说吧。”
利奥无奈地挠了挠头。
果然，就算消灭了诺曼人，周围的各种烦心事也没法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