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好像觉得我不知道他的行踪。”
利奥合上了手中的卷轴，眼睛微微眯起，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少女。天气逐渐变暖，但眼前的少女依旧把脚放在篝火边，雪白的小腿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
“哼哼，他还软禁了德里西里乌斯，不过我的人已经把消息都探到了。”
西奥多拉一开口，就是熟悉但恼人的希腊腔调。
“贡萨罗那边也有侦察的结果，罗杰的军队在向着我们前进。要是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那现在呢？”
现在？
利奥抬起头，看了一眼帐篷外。在阳光的映照下，一位年轻的将官抱着头盔，三支羽毛的样式，和马尔科的军团长头盔完全相同。
那是莱纳多。
两个多月之前，利奥曾经让他去厄尔巴，建立第二军团。
如今，这个命令已经结出了果实。
这两千人的加入，让利奥的军队大幅增强。要知道，就算他们只有第一军团七成的功力，那也远超这個时代的其他军队了。
“现在罗杰可以安心等死了。”
利奥淡淡地说：“希望他行军速度能快一点，这样方便我送他下地狱。”
“嗯~”
西奥多拉哼哼了一声，意义有些不明，但微微挑起的眉头，似乎说明她很喜欢利奥这样的态度。
“不过我还是好奇，你为什么亲自来这里。”
一说出这个问题，西奥多拉的举动就有些飘忽了。
她似乎一边回避着这个问题，又一边期待着利奥会有多好奇。这就是她的性格，就是喜欢吊别人胃口。
等了一会儿，西奥多拉又瞄了瞄利奥。
见到利奥的神色出现了一丝不耐烦，她也就立刻从善如流了。
“北方的形势越来越复杂了。”
西奥多拉说道：“帝国那边关于要不要支持你，还在进行讨论。有的大主教说你可以保卫教廷，但有的大主教说你不合法。还有高卢教会那里，马塞纳斯暂时站住了脚......”
听着西奥多拉的情报，利奥忽然有些意外。
这些工作，应该是里卡多做的吧。
“还有克罗地亚教会和波兰教会，目前都支持您。他们已经派了使团来罗马，参加了大公会议。奥多说，如果您能在这时候结束南意大利纷争，返回罗马快速推进大公会议，应该可以成功。”
奥多啊。
不愧是发动了十字军的教皇，其敏锐的洞察力，就是远超常人。
他对局势的分析非常到位。
克罗地亚和波兰，这两个国家离罗马太远，但是离德意志太近。生怕被帝国揍的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帝国和教廷互撕，这样他们才有喘息的空间。
如今教廷虽然看上去强势，但帝国疆域庞大。在外人眼里，或许还是帝国更加恐怖一些，尤其是在这些小国统治者的心里。
“还有一件事。”
在悉数说完之后，西奥多拉才撅了撅嘴。
一瞬间，利奥就感受到了不满的情绪。但他实在是不理解，西奥多拉有什么可不满的。
难道是她馋了？
自己离开那不勒斯，也有段时间了。西奥多拉留在那里，一个人估计也很无聊。以她的性格，和玛丽亚肯定聊不来。
顺着这些想下去，利奥却发现怎么也不对。
“想听吗？”
西奥多拉再次询问，双手也在胸前交叉，托起了一团圆润酥玉，仿佛在向利奥炫耀着自己的武器。
虽然不理解，但利奥还是想听。
“说吧。”
虽然利奥的脸上没有波动，但他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戒指，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托斯卡纳女公爵玛蒂尔达，在卡诺莎城堡安全地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她想给那个孩子起名为费德里科，希望那个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勇敢。”
说着，西奥多拉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她将信递到利奥手中，却在最后托付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多用了一点力。
但利奥没察觉到。
“费德里科......费德里科......”
利奥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当初玛蒂尔达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坐在原地，迟迟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
玛蒂尔达，和他利奥的孩子。
“愿上帝祝福那个孩子，冕下，您也一定会去为他施洗的，对吗？”西奥多拉淡淡地说道。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但此时的利奥，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站了起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打开信纸，再阅读一番之后，他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帐篷顶。莫名的眩晕感，萦绕在利奥的脑门。
这一刻，利奥再也憋不住了。
“哗！”
利奥掀开了大帐的帘幕，走到了外面。
“所有人听令，集合！”
在利奥身上的喜悦，让所有的将官都莫名其妙。但他们更清楚，利奥难得有这么纯粹的高兴的时候。因此，他们也都听着利奥的命令，列成队伍站在了利奥身边。
吉伯特背着黄金十字架，站在了利奥的身边。
看着这些将官，利奥的心中则更是澎湃。
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很多年。但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了连结。
费德里科，真是个好名字啊。
“我知道，你们已经忍受这场战争太久了！诺曼人，还有他们的伪教廷，早就该覆灭了！而现在，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利奥的声音无比洪亮，士兵们纷纷凑上前来，想要聆听利奥的声音。
“罗杰，他带着他的军队，由异教徒、海盗、山贼组成的军队，正在向我们行进。而在萨莱诺城里，另一群诺曼人，正在等待着罗杰的军队，想要围歼我们。”
说着说着，利奥便踱起了步子。
他看着自己的将官们。恩里克、马尔科、阿尔贝托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而莱纳多面色凝重，但也没有害怕的神色。
至于周围的士兵，在听到利奥的“圣训”时，更是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我们代表的，是神圣的教廷！”
利奥大声道：“那些诺曼人和异教徒，想要玷污神圣的教廷，我们绝不容许！所有天主的战士们，请你们跟随我，以天父上主之名，去收获属于基督徒的胜利吧！”
“教皇万岁！”
马尔科第一个呼喊了起来，莱纳多也紧随其后。
然后，就是恩里克等人。
他们早就知道，利奥不是坐以待毙的统帅。身为利奥身边最亲近的将官，他们自然是最清楚利奥的人。
营地中号声响起，将士兵们都召集了起来。
而利奥也破例地慷慨了一次。
营地中，大量的箱子被打开，白花花的银币出现在士兵们的面前。在军士们的指导下，每一个士兵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赏钱，然后回到了营地当中，开始整军备战。
军团士兵们最先行动。
排列整齐的盔甲和枪尖，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淡淡的光芒。无数战旗众星捧月，将血红色的龙旗围绕在当中。
随后，来自各地士兵们的盾牌，就像是纽扣一样，沿着大地的边线排开。黑压压的长枪如同密林一般，似乎是在向着萨莱诺城里的诺曼人示威。
事实上，利奥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不在乎。
当他回头看向萨莱诺城墙时，他知道罗伯特一定会来追赶他。只要罗伯特不想坐以待毙，就必须得努力追上利奥。
但他追得上吗？
“詹科，我要给你一个任务。”
利奥看向了詹科，郑重地对着他吩咐道。
“你和你的部队，要作为后卫部队，为我们拖出足够的时间。等到我击溃了罗杰部，就会来找你汇合。”
“明白了，冕下。”
詹科面露无奈，毕竟每一次这种任务都轮到自己，换谁都会心情不太好。不过好在，他刚才拿了足够的钱。
“看在上帝和白银的份上。”
他向着利奥鞠了一躬，随后就召集起了帕尔马的骑士们，开始向他们讲着任务内容。
利奥只是看了一眼。
随后，他就将目光转向了城墙，还有城墙上的那些诺曼人。
自己已经动起来了，他们又会作何选择呢？
......
城墙上。
罗伯特望着城墙外的教廷军队，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心中却是蓦地发寒。
“利奥啊，利奥......”
他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的思绪亦是万千。
随着利奥破解他的防御体系开始，战争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倒向了利奥那边。更要命的是，利奥还准备对诺曼人进行逐一击溃。
显而易见的是，利奥现在的目标是罗杰。
可是，罗伯特有阻挡他的方法吗？
利奥要打的，就是阳谋。
比起罗伯特的军队，利奥麾下的军队，在战略机动上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军团士兵人人都像骡子似的，扛着一大堆补给和装备健步如飞，而且在行军途中还没有那么多妓女和商人干扰。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故意拖延，只需要撒开脚丫子跑，罗伯特的军队就会在一天之中，被甩开大概好几里地。
这就是组织度的区别。
更重要的是，利奥在这时候又谨慎了起来。
因为，罗伯特可以让自己麾下的骑兵轻装前行，骚扰利奥的行军队列，迫使他无法快速行军。而破解的方法，就是分兵。
利奥让帕尔马盟军作为后卫，留在整支队伍的尾巴后面，用来防止罗伯特的袭扰。
这就断了罗伯特的念头。
“真是可恶啊。”
如此明显的阳谋，罗伯特还不得不跟上去。
因为，他和罗杰之间的信息联络不通畅。
如果罗伯特不跟上，要是罗杰的部队被歼灭了，罗伯特就彻底丧失了主动权，只能窝在萨莱诺一带被动挨打。但要是跟上去，罗伯特的胜算又有几成呢？
利奥能主动逼迫他打决战，就说明利奥有十足的把握。
若是放在以前，罗伯特肯定不以为然。身为整个欧陆最强大的军事冒险家，在这种冒险的决战面前，他还从来没有输过。
直到遇到了利奥。
“让部队集结。”
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罗伯特的内心无比纠结。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利奥是何等可怕的对手。但他也比所有人都更清楚，不跟的代价就是在绝望中慢性死亡。
骑士刚准备离开，就被罗伯特拉住了。
看着罗伯特，骑士有些愕然。这是他第一次在罗伯特的眼里，看到交代后事的那种感觉。
“去告诉古列尔莫，让他带着他的骑士们留在萨莱诺......如果我出了任何意外，一切就必须交给他定夺了。”
“我明白了。”
骑士微微点头。
他带着罗伯特的命令离开时，从其他骑士身侧穿过。
凝重的气氛，徘徊在萨莱诺城上空。或许这些骑士没有罗伯特那样的洞察力，不清楚利奥的行动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还是能察觉到，战争很快就要到来了。
“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有些害怕打仗了。”
一位老骑士悠悠地说着。
“以前打仗一直赢，从来都不觉得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现在就不一样了，和教廷的军队打仗，那可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
“还是得打。”
另外一名老骑士说道。
是啊，还是得打。
老骑士们看着罗伯特。这位熟悉的公爵转过身来，缓缓走下城墙，脸上就像挂了一层霜似的。
看到他的脸色，骑士们就明白了。
所有人最不情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呜——”
城墙上的号手吹响了长号，鼓手舞动着手中的棍棒，敲打在战鼓上，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声，伴随着罗伯特的脚步，仿佛雷雨即将到来。
这一刻，罗伯特感受到了何谓命运。
也许这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战。
“主啊，如果我能活下来，将格里高利七世带到罗马，扶正到教皇御座上，我一定将自己的余生奉献给您。”
罗伯特低下头，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骑士们宛若心有灵犀，也跟着罗伯特的动作，一起在胸口画着十字。
他们不需要任何的战前演讲，也不需要什么宣言。所有人都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