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行动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啊。”
蛋堡的领主大厅中。
利奥面露凝重，指着地图的动作，也忍不住变重了一些。在场的将官们，也都一样严肃，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萨莱诺的沦陷速度之快，是利奥完全没有料到的。
“根据西奥多拉带回来的消息，萨莱诺公爵甚至都没有抵抗，直接就放诺曼人进城了。这家伙，简直连人都不是。”
说到最后，一向以来冷静客观的利奥，也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别的统治者基本都是坏。
每一个人，都挖空了心思，想要多获得一些利益。正是因为这种贪心，才让他们落入万劫不复。
萨莱诺公爵就不一样了。
他是纯蠢。
即使是最傻的统治者也该知道，自己的权力中枢地带，是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的。但凡被控制了，那权力和自己也就没关系了。
谁知道，萨莱诺公爵居然都不反抗一下，直接就让诺曼人进城了。
“真是一头猪。”
乔瓦尼的语气当中，也充满了困惑和不理解。
萨莱诺公爵的一番操作，的确是让在场的所有将官，都陷入了深深的不自信。
是这个自己的认知出问题了吗？
“不论如何，我们得出发了。”
利奥立刻作出了决策，引得众将一阵哗然。
“粮食呢？”吉伯特问道。
“这個可以从托斯卡纳买，从科西嘉买。但是，要是眼下的这群诺曼人溜走了，我们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利奥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现在，南诺曼人最后的精华力量，都在萨莱诺了。和我们比起来，他们的后勤补给问题更严重。我们只需要将他们围困起来，一直围到他们粮食耗尽，逼迫他们投降或者决战。”
要打正面的会战了吗？
跟随利奥许久的将士们，纷纷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在给将官们灌鸡汤这方面，利奥的水平很高。更重要的是，他的确能给出好处。
上一次打败卡普阿伯爵的时候，许多的骑士们就分到了土地。
现在，要是能一口气打垮罗伯特，他们都不敢想，自己能获得多少好处。
“我来做先锋！”
恩里克第一个举起了手，等待着利奥的召唤。
看着他，利奥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在最近的几场战役当中，恩里克一直都没有表现的机会。作为利奥身边的第一位骑士，恩里克一直憋着股气，等待着机遇。
如今，机会就在他眼前，他不会再放过了。
“很好，恩里克。”
利奥鼓励道：“你带领托斯卡纳，还有加埃塔的骑士，和贡萨罗手下的士兵，作为先锋向萨莱诺前进。你的任务，就是扫清周围所有游荡的敌人。”
“明白。”
恩里克点头，神色当中满是昂扬。
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军权。
虽然是临时的，但也可以看出，利奥还是没有对他失望。相反，之前的敲打，只是为了提醒一下恩里克罢了。
“马尔科，你继续听我命令。”
利奥扭头看向马尔科，下达的命令无比简单。
“是！”
马尔科也没有任何怨言，甚至有些欣喜。就以他的能力，让他独立作战还是有些难了。
最后，利奥看向了吉伯特。
吉伯特和詹科这两人，利奥已经摸清楚门道了。
詹科负责实际的军事指挥。而吉伯特，他其实不懂军事，只是作为政治领军人物，利用自己的威望，帮助詹科指挥部队。
“吉伯特，你们的部队作为后卫，最后出发，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
詹科在桌下戳了戳吉伯特，然后吉伯特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简单的部署完成之后，利奥便遣散了将官们。
这些将官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譬如，他们要把这些命令发布下去，并且搞到足够的补给，以便接下来的行军。
看着众将官散去，利奥才看向里卡多。
“里卡多，北方的情况怎么样了？”
所谓北方的情况，指的就是神圣罗马帝国那里的事。
在南征之前，利奥派遣鲁道夫，作为教廷使节，前往北方调解矛盾。
“鲁道夫枢机他......”
里卡多深吸了一口气。
“送回来的消息很不好。”
听着里卡多的话，利奥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握在了御座的扶手上，摩挲着上面的丝绸。
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皇帝不愿意承认您的合法性。他说教廷的选举是不合法的，还有就是他认为，没有经过他册封的教皇，都是不合法的。”
这就是帝国和教廷的矛盾。
利奥也是长叹一口气，果然一切还是回归到了历史线上。
在一个世纪之前，教廷的确是帝国的附庸。原因无他，教廷需要帝国的武力保护。而且，当时的教廷，也并没有非常严明的组织纪律，被帝国渗透的就像个筛子。
但时代在变。
如今，帝国皇权衰微，而教廷也在改革下逐渐强大。双方都想要获得天主教世界的领导权，就必然会爆发冲突。
而在这场冲突中，利奥不可能低头。
“那兰杜尔夫公爵的回应呢？”利奥又问道。
预料到会发生这些事的利奥，早就做了第二手准备，那就是和帝国内部的大贵族们合作。
作为帝国最大的贵族，施瓦本公爵兰杜尔夫，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他的领地，是通过剽窃皇室资产，才硬生生搞到手的。而且，他的野心也不小，和皇帝之间矛盾重重，是最好策反的对象。
“鲁道夫说，兰杜尔夫公爵希望看到教廷的能力，否则他不会选择孤军奋战。”
里卡多如是说道。
果然，老狐狸一条。
在教廷展现出实力，并且给出实质的援助之前，他是不会发动叛乱的。
也就是说，利奥起码得做掉罗伯特，让别人看到教廷的武力。然后，利奥才有资格和那些贵族谈判，说自己有能力在皇帝的武力下保护他们。
“真麻烦。”
利奥摇了摇头，然后走向了门外。
在欧陆的众多对手中，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是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
如果不解决掉帝国，那么教廷的发展，就会时刻受到威胁。
这样的事情，利奥绝对无法容忍。
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
先把南诺曼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再考虑帝国的问题吧。
“冕下。”
刚一走出领主大厅，利奥的身边就传来了一阵温润的嗓音。循着声音看去，利奥才看到，是斯蒂凡娜在这边等着自己。
她此时低着头，发梢将眉眼遮住，让利奥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今晚艾玛想要宴请您。”
“艾玛？”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利奥才会想起来，罗伯特的私生女艾玛，还在自己的手里。
自己当初把她弄到这里来，似乎没什么用处了。
现在想到宴请自己，是个什么事儿？
“让她过来。”
利奥的回答十分简洁，但也透露出了一丝不信任。毕竟，在这种关键时候，利奥可不想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剧情。
很快，斯蒂凡娜便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利奥总觉得，这小丫头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
......
夜晚。
蛋堡的偏厅里灯火通明。守在门口的科拉多，在见到艾玛的时候，向着她恭敬地行礼。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就没那么礼貌了。
“请您把佩剑放这里。”
科拉多伸出手，向着艾玛说道。
自认为骑士之后的艾玛，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也是有些错愕。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利奥在提防自己。
没有由来的敌意最让人难过，尤其是在这种寄人篱下的时候，这种敌意就被放大了。
艾玛有些委屈，但又不得不交出自己的剑。把剑递给科拉多之后，艾玛才得以进入偏厅。
但在进入偏厅之后，桌上飘来的香气，让艾玛暂时忘却了这些事。
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利奥，在饮食方面的要求，是远超于这个时代的。
中世纪的饮食，偏向于酸味。
他们喜欢使用醋，而且还有各种香料，胡乱加上以后，掩盖住肉的腥味。同时，在烹饪方式上，也是十分粗糙，基本上不是大杂烩就是乱炖，主打一个吃得多就是吃得好。
但利奥有个现代胃。
因此，在利奥的要求下，斯蒂凡娜和厨师们，改良了利奥的伙食。从烹饪技法上来看，虽然没有接近传统的中式菜，但多少也向着现代人的方向靠了些。
而艾玛，自然是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菜肴。
在她面前，摆放着的是一盘红烩小牛膝。
看着这盘精致的菜肴，艾玛有些愣神。她对利奥的饮食有些了解，但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端。
“您应该先行礼。”
一向尖酸刻薄的西奥多拉，这时又对着艾玛开口了。
“面见教皇冕下而不知行礼，实在是愚钝。难道你们诺曼人接受的教育，就是以无礼为美德吗？”
“抱歉......冕下。”
奢靡的宴会，对于艾玛这种心性不坚定的人，其实算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就好像她低人一等似的。
事实上，她也的确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因此下意识地退缩了。至于她原本的自信，已经随着她父亲的连续落败，消散得几乎找不到影子了。
利奥抬起手，让她亲吻了自己的戒指。
随后，他便伸出手，示意艾玛坐下。
在这种充满压迫的气氛当中，艾玛自然是听话地坐下。虽然有些别扭，但每当她看到利奥的时候，还是感觉如鲠在喉。
晚宴就这样缓缓地进行。
参加这场晚宴的人，只有西奥多拉，斯蒂凡娜，艾玛。
进攻性最强的西奥多拉，不停地叽叽喳喳，掌控着晚宴的主题。而利奥大部分时候保持着沉默，只是默默地看着三个女人表演，眼里满是玩味的意思。
直到甜点被端上，斯蒂凡娜忽然凑到艾玛耳边，对着她轻声低语了一句。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看着盘子里的芝士卷，艾玛忽然有一阵恍惚。
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你们在说什么？”
西奥多拉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她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将自己的甜点端给利奥，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主权似的。
看着西奥多拉的模样，斯蒂凡娜有些微微地不爽。
但她还是退到一旁，不想和西奥多拉起冲突。
然而，艾玛就不这么想了。
“冕下，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艾玛鼓起勇气说道。
霎那间，房间当中一片寂静。
直到西奥多拉笑出声来，艾玛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红晕，似乎是为自己的话而感到羞耻。
是啊，利奥怎么可能会和自己的单独说话呢？
就凭之前艾玛参与刺杀一件事，利奥就不可能信任她。再加上自己没有权力，身份低微。自己提出这么个要求，明显就是痴人说梦。
但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走吧。”
利奥站起了身，对着艾玛说道。
看着利奥地动作，艾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另一边的西奥多拉，已经要把牙齿咬碎了。
西奥多拉愤愤地盯着艾玛，看着她站起身，跟着利奥离开。
走到门外，艾玛立刻就感觉轻松了下来。
“冕下，我想说我父亲的事......”
“说。”
利奥双手背在身后，科拉多带着两个骑士，走在利奥身边。而斯蒂凡娜也很快跟了上来，手里拿着毛巾，擦拭着利奥的手。
“如果，我的父亲战败了，失去了领地......您可以让他像洛林公爵那样吗？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他是我的父亲，我不想他因为意外去世。”
说到这里，艾玛的声音中，已经有了一丝哭腔。
她的世界其实是崩溃了的。
在她的成长经历中，她从未感受过如此无力。
遇到利奥之前，她的生活四平八稳。她也是一位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在阿普利亚宫廷中呼风唤雨，甚至没人甘反对她。
但利奥出现了。
利奥就像是洪水猛兽，一下子冲垮了她引以为傲的根基。她的父亲接连落败，甚至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父亲是靠着利奥的施舍，才能勉强逃回去，继续作战。
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战斗。
可若是感觉无法战胜了，那么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臣服，以此来苟延残喘。
现在的艾玛就是这样。
“你的诚意不够。”
利奥走到一间卧室前，眼神微微瞥了一下，斯蒂凡娜就走上前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诚意不够？
艾玛看着利奥，他高大宽阔的身躯后，是一张铺满了天鹅绒的大床。
此时的艾玛，能拿出来的诚意，又有多少呢？
她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跟着利奥走进了房间，直到利奥回过头看她，她才猛的一激灵，回答了利奥。
“我......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艾玛的语气无比挣扎。
“教皇冕下，我可以......可以献出我对您的尊敬，献出一切代表权力的礼器，还有我父亲的领地.......还有......还有.......”
说到最后，艾玛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人为了活下去，真的什么都能做出来吗？
她想要抬头，却发现自己连抬头面对利奥的勇气都没。她不知道，自己的自信已经彻底崩溃了。
一番挣扎过后，艾玛的眉梢，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包括我，我自己......”
艾玛抬起眸子道：“您是基督徒的父亲，教皇冕下。作为一名基督徒，您也是我的父亲，莪会像一名女儿那样虔诚地侍奉您......所以......请您接受您女儿的请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