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中，一面面黄色的船帆升起，迎风招展。长长的战舰边，是排着队的士兵和水手。从高耸的城堡上望去，这些人就像蚂蚁一样小。他们等待着命令，一一进入船只，然后准备开始他们的远征。
“有把握吗？”利奥问道。
一旁的乔瓦尼身穿着皮甲，摸着自己被剃平的寸头，看上去已经整装待发。
“那是肯定有把握的。”
乔瓦尼自信道：“这些战舰的领航员都跟我去过西西里，他们都是老手了。水手也都是从比萨，佛罗伦萨，阿雷佐招募来的自由民。至于您的士兵，那就更加值得信赖了。”
“别拍我马屁，乔瓦尼。”
利奥撇过脑袋，看了一眼乔瓦尼。
在这种时候，利奥要听的可不是谄媚和奉承，哪怕实话真的很伤人。
但乔瓦尼似乎没骗他。
“我已经准备好了，冕下。该出发了。”
说完，乔瓦尼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佩剑，然后拿起头盔，和自己的侍从们走出了蛋堡。
等到乔瓦尼的脚步声消失，利奥才再次看向码头。
有两艘战舰，已经离开了码头。它们在海面上静静的漂浮着，等待着友军的船只。乔瓦尼的那艘旗舰，体型浑圆硕大，船楼高高耸立，不知道里面能装多少人。
随着乔瓦尼登上旗舰，巨大的风帆被展开了。
无数市民围观着这一幕。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教廷的军队远征，也是利奥首次在他们面前秀肌肉。在此之前，那不勒斯的市民们，还未曾见过如此杀气腾腾的军队。
利奥回头，看向了艾玛。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艾玛，却让艾玛感觉格外的难受。
自己的父亲要输了。
虽然艾玛向利奥表示过臣服，也清楚利奥的强大。甚至，她还觉得罗伯特能回到阿普利亚，还是利奥的恩赐。
但罗伯特要输这件事，还是让她感觉难以接受。
“最近阿伯拉尔多怎么样？”
利奥忽然提及无关的事情，让艾玛有些恍惚。愣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回答利奥。
“他一直都在巴克斯庄园里，最近花销非常大，还找城里的犹太商人借了钱。”
“这家伙算是完蛋了。”
利奥说：“里卡多，去安排城里的犹太商人，让他们把欠条给我。我免费给他们一批赎罪券，让他们好自为之。”
里卡多点了点头，随后伏案工作。
“据说阿伯拉尔多想和艾玛成婚，冕下。”
西奥多拉忽然开口，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意味深长。她的话让艾玛有些错愕，随之而来的就是恼怒。
很显然，这件事情不太合法。
从天主教教义上来说，七代以内的亲戚间不能结婚。虽然实际中执行的没这么严格，但阿伯拉尔多的想法，实在是太僭越了，简直就是把利奥当傻子。
更重要的是，这其中透露出的威胁。
艾玛是个香饽饽。
肯定会有很多贵族，希望通过艾玛，来攫取权力。
这样的事情，在玛蒂尔达身上也有。只不过现在没人敢这样打玛蒂尔达的主意。
以艾玛对利奥的了解，利奥绝对不会放这么一个机会，让别人随意就能获得权力。她也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在利奥这里暂时待着。
西奥多拉把这件事捅出来，多少有点玩弄宫斗的味道了。
“我想听一听。”利奥饶有兴致的说，“他到底是磕了多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嗯……”
西奥多拉再次卖关子，佯装回忆的模样，吊着利奥的胃口。
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投来，尤其是里卡多。
他很清楚，西奥多拉就是靠着利奥的宠幸，才敢这样撒娇。
“我记得是一次宴会之后，阿伯拉尔多对着手下的一個女仆说的。等到第二天，他们交缠完了以后，女仆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呢。”
话音未落，艾玛感觉背后一阵发寒。
利奥身边居然有这样的人。
顷刻间，她感觉一张交织的大网，缓缓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将自己死死地缠住。
任何一举一动，似乎都会在利奥的监视下。
为摆脱不适，艾玛开口道：“我没想到我的堂兄是这么恶心的人。”
“你们诺曼人都这样。”
西奥多拉说：“荒淫无度，贪婪成性，见钱眼开，残忍无情。上帝在创造人的时候，把所有的罪恶都归在了你们身上。”
听着西奥多拉对自己的指责，艾玛只觉得无比憋屈，但又不敢开口。
如果在阿普利亚的宫廷，绝对不会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周围的空气变得冷冰冰，西奥多拉就像是获胜的小动物一样，仿佛尾巴翘得高高的。她的眼里，也全都是得意的神色，似乎打压艾玛让她感觉很舒服。
“好了，西奥多拉。”
最后还是利奥站出来，平定了争执。
利奥已经发现了，西奥多拉野心勃勃。她似乎想要成为利奥身边唯一的宠臣，不能说是坏事吧，但有时候也会让其他臣子感到威胁。
这种时候就需要利奥压一压。
“你和萨莱诺那边，还有联系吗？”利奥问道。
“萨莱诺？我很早就不想和那群懦夫待在一起了。他们和女人没有什么区别，遇到事情除了哭哭啼啼，还有乞求原谅，其他什么都不会了。”西奥多拉说道。
还真是尖酸刻薄。
这种谁都瞧不起的态度，利奥只在西奥多拉身上见过。
不过有时也算一种情趣。
“我不想听你对他们的批评，我不在乎这些事情。”利奥认真地说，“我想让你联系一下上萨莱诺，请问一下他们愿不愿意向我们投诚。”
“不可能。”
听到利奥的计划，西奥多拉几乎是在瞬间，就否定了利奥的这个念头。
她对萨莱诺家再熟悉不过了。
这一家贵族，虽然贵为公爵，但在软骨头这方面，堪称登峰造极之作。
如今的萨莱诺公爵的父亲，就死在罗伯特手上。然而，罗伯特依旧是他的宗主，甚至在每次会面的时候，都会做出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
如此逆天的贵物，让他们冒着被攻击的风险倒戈，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肯定没见过他们的怯懦和愚钝。但凡见过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是一群无药可救的家伙。”西奥多拉解释道。
然而，利奥就像没听进去似的。
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去尝试一下接触，万一有机会呢？”利奥说道。
西奥多拉也是聪明人。
她立刻就听懂了利奥的弦外之言。
萨莱诺公爵答不答应，不是利奥关注的重点。
虽然还是不清楚利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西奥多拉觉得，利奥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我的仆人里有个希腊阉人，他可以和萨莱诺那边搭上关系。”
阉人。
领主大厅里的男人们打了个颤。
这种东方专制主义特色的东西，还是赶紧远离西方的宫廷好。
“有就行。”
利奥爽快地回答。
“去和萨莱诺那边沟通一下。如果他愿意投向我们，我们可以保留他的封建特权。”
“不驱逐诺曼势力吗？”里卡多问道。
这个吗？
利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如此一来，大厅里的人，就更加看不懂了。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西奥多拉，却发现这位希腊阴谋家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似乎和利奥对上了电波。
“教皇冕下的想法，我们还是不要揣测，这样比较好。”
吉伯特压低了嗓音，对着里卡多说道。
里卡多也深表认同。
只有利奥知道，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勾引罗伯特。
南意大利，现在呈现出的格局，就是吃鸡大赛。
那不勒斯已经成了利奥的战利品。要是萨莱诺倒向利奥，那罗伯特直接不用打了。整个南意大利最富裕的两个城市，都被利奥攥着，优势大到没法翻盘。
这样一来，罗伯特就必须控制住萨莱诺。
但萨莱诺并不是他的实控领地，而是附庸的领地。在这种时候，附庸的忠诚度，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了。
萨莱诺公爵不敢反抗，不代表罗伯特敢这样相信他。
把罗伯特勾引到萨莱诺去，这样才方便利奥进行下一步的规划和部署。
利奥转过身子，看向自己身后的地图。
偌大的意大利地图上，萨莱诺的位置刚好插着一个钉子，上面粘着一个小小的红旗，还有一个叉号。
这里，就是利奥预定的下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