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城里,气氛再次躁动了起来。
一身白袍的亚历山大,出现在了拉特兰宫的窗前。
所有的市民都看着他,看着这位号称基督教世界领导者的人,等待着他的话。
亚历山大站在窗前,神情庄重而严肃。他环视了一圈广场上聚集的人群,轻轻抬起手,仿佛要将整个城市的喧嚣抚平。
“罗马的市民们!”
低沉而又洪亮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着。
“今天,我要宣布一个消息。比萨都主教利奥,他背叛了罗马,背叛了神圣的教廷。这位跋扈的主教,意图带兵侵占我们的城市,控制荣耀的罗马,玷污神圣的教廷!”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消失了。
每一位市民,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罗马,乃是上帝之城!”
亚历山大握着权杖,在众人面前缓缓踱步。市民们的视线,也随着他的身形一道移动了起来。
“罗马,是无数殉道者,用鲜血和信仰浇筑的圣地!是君士坦丁大帝赐予教会的神圣馈赠,是圣伯多禄座下最宝贵的遗产!”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铭刻着神圣的印记,每一条街道都曾有无数圣人走过!而如今,比萨主教意图武装进军罗马,这是对罗马的亵渎!”
他停顿了一下。
广场上的市民,已经有些骚动了起来。
他们被亚历山大的演讲所鼓动。更重要的是,他们联想到了多年前,那些外国征服者在罗马的所作所为。
不抵抗的话,一样会被洗劫。
眼看时机合适,亚历山大趁热打铁。他举起了双臂,号召起了市民。
“作为上帝的子民,我们必须站出来!我们必须捍卫信仰,捍卫家园!罗马的市民们,我恳请你们不要忘记,你们的祖先曾是何等的荣光啊!请拿起你们的武器,为了罗马,为了上帝,为了我们的信仰!”
“以圣父圣子及圣灵之名,上帝将赐予我们所有人勇气和力量!罗马不会屈服!”
狂热的市民们,开始叫嚣了起来。人群就像沸腾了一般,如同海浪般上下起伏着。
“罗马不会屈服!”
“打倒野蛮的征服者!”
“圣伯多禄在上!”
一個接一个地,市民们举起手中的武器,高呼着历代圣人的名讳,在狂热的氛围下,开始组织防御。
而亚历山大也回到了拉特兰宫中。
刚一进入拉特兰宫,亚历山大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在宫殿里,一位身材高大的诺曼人,正卧在病榻上。在他的身边,还有四个诺曼人,站在他的病榻边。
“蒙特勒伊的威廉......”
亚历山大叹着气,走到了这位诺曼人的身边,手放在了他的病榻边。
虚弱无比的威廉点了点头,随后闭上了眼睛,仿佛此时对他来说,就算是点头都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
“我的主人已经很久吃不进什么东西了,而且经常吐血。他时间已经不多了,教皇冕下。”
一个诺曼人跪在了地上。
他几乎是声泪俱下,向亚历山大吐苦水。
“我们当初在赫罗纳招募的加泰罗尼亚人,基本全都因为欠饷叛变了。热那亚人也都走了。他们看我的主人虚弱无力,就再也不受控制了。”
威廉的部队,也没了?
亚历山大心头一紧,不由得回想起了鲁道夫的那些话。
纯洁性,真的有用吗?
为了守住教廷的纯洁性,最纯正的改革派教士,都坚定地认为教廷不应该像世俗国家一样治理领地。这就导致,教廷其实没什么钱。他们有广袤的领地,却没有相应的行政组织。
拖欠军饷也就成了常态。
此前,有蒙特勒伊的威廉压着。这位对教廷无比忠诚的诺曼人,完全靠个人威望,和教廷的支持,压住了手下的士兵。
但现在呢?
“我......还有一百人......”
威廉睁开了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亚历山大说道。
“都是......诺曼人......去圣天使堡......可以守......”
“现在就过去吗?”
亚历山大伏下了身子,握住了威廉的手。见到教皇握住自己的手,威廉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身上的病也没那么疼了。
只可惜,他没力气了。
他的嘴唇上下翕动了几下,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不过,亚历山大看懂了。
现在就得过去。
磅礴的台伯河从罗马城中的西侧流过。在罗马城的最西端,有一条大桥,通向一座古老的城堡。
那里曾是古罗马皇帝哈德良的陵墓。
也是整个罗马最坚固的堡垒。
圣天使堡的外围是坚固的城墙,任何的投射武器都难以摧毁它厚重的外墙。同时,它与罗马城的联系,只有一条狭窄的圣天使桥,是最标准的易守难攻的要塞。
可退回圣天使堡,就意味着他要放弃整个庞大的罗马。
真的要这样吗?
“主会眷顾你的,威廉。”亚历山大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现在还没到主召你而去的时候,一定要撑住。”
“尽力......咳咳......”
话说了一半,威廉就开始咳了起来。
他的仆人立刻拿着抹布,蒙住了他的嘴。直到他咳嗽结束,仆人才将抹布拿下来,上面赫然是鲜血的颜色。
看着这块布,亚历山大闭上了眼。
形势已经如此恶劣了。
威廉没有足够的力气向亚历山大解释,为什么要撤到圣天使堡。但既然他这样说了,亚历山大觉得,自己还是听取他的意见比较好。
同时,他的心中也浮出一丝愧疚。
曾经枢机们对威廉无比忌惮。可到了最后时刻,只有威廉还坚定地站在教廷这边。
“带你的主人,还有你们所有可以动用的士兵,让他们进驻圣天使堡,在圣天使桥组织防御。”
亚历山大下定了决心。
他本就在打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凭着手中的这点兵力,亚历山大几乎没有获胜的机会。
但就算输,他也要多拖一会儿。
只要他拖得越久,已经离开了罗马的那些改革派枢机,就有更多回旋的余地。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教廷。
亚历山大再次回头看了眼拉特兰宫。这座古老的宫殿,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为了历代教皇们的办公地点。
而对亚历山大来说,这也是他的荣誉丰碑。在他担任教皇前,克吕尼改革运动险些被打断。正是在他的指挥下,克吕尼派教士们依靠着洛林公爵,获得了斗争的胜利。
轰轰烈烈的改革运动,也在亚历山大进驻拉特兰宫的那一刻开始,得以延续下去。
现在,他要离开这里了。
“上帝保佑。”
亚历山大在自己胸口画了个十字,最后回过了头,走上了一条永远都不会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