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埃塔是个美丽的城市。
但随着利奥的军队获得最终胜利，这座城市就沦为了利奥的奴仆。整座城市对利奥予取予求，利奥的军队也在城市当中放肆了好几天。
整个城市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可能就只有利奥所在的宅邸了。
宅邸当中灯火通明，虽然只是简单的希腊商人宅邸，但在一群来来往往的人群衬托下，也显得这里异常不凡。
庭院当中，各色珍馐佳肴摆放在桌上。利奥的面前摆着精致的银盘，里面装着大块大块的炖牛肉。若是让宅邸外的市民看到，定会馋得直流口水。
“黄金只有四百磅，也就是八百马克......大人，您说，会不会黄金只有八百马克，不是一千马克呢？”
里卡多在利奥身边，核对着数额。
“不对，肯定不对。”
利奥摆了摆手，示意让里卡多再去查。里卡多也只好合上本子，再次到外面去核对黄金数额。
从塔楼里挖出来的黄金，一共只有八百马克。
剩下的两百马克呢？
这件事，让利奥有些烦躁。不过他还是暂时收起了自己烦躁的情绪。
“恩里克，到时候你留在加埃塔。”
利奥一边切着牛肉，一边对着身边的众人说着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你负责辅助鲁道夫枢机，展开对加埃塔的改革。以后这里的军事由你负责，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书信交流。”
“我不识字......”
恩里克还没把话说完，利奥立刻开口。
“不识字你就学。你作为我身边的人，要是不识字，我怎么给你升官？嗯？”
说完，利奥再次拿起匕首，应付着餐盘里的牛肉。
“我这是为你好。”
利奥忽然说：“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個骑士，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学习。但是，如果你不识字的话，你一辈子就是个小骑士，只能靠着杀人来换点钱。这样的日子，你愿意一直过下去吗？”
恩里克摇了摇头。
这时候，就算他愿意，也得说不愿意。
心满意足的利奥接着说：“还有就是薪水的问题。再过几天，等士兵们休息够了，我会带着他们回梵蒂冈去，领取我们的报酬。拿好了报酬，我们就得清算一下了。”
清算？
这个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他们要清算谁？
“天无二日。”
利奥看着众人说：“阿普利亚公爵罗伯特，萨莱诺公爵吉索夫，那不勒斯领主瑟尔吉欧斯，阿马尔菲共和国......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国都以为自己是意大利的太阳。但很可惜，整个意大利不需要那么多太阳，也容不下那么多。”
小小的一个南意大利，就汇聚了无数势力。
甚至，利奥都还没数北意大利。
“整个意大利，只需要有我们一个太阳就足够了。至于现在的教廷，在教皇亚历山大的领导下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我们必须得纠正。”
当这个话被抛出时，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
指责教廷路线错误。
这样的话，除了鲁道夫能接受，其他的人都被利奥的野心震撼到了。
要和教皇作对吗？
“我为什么说错误，原因很简单。等到了梵蒂冈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现在的教廷，都是被一群小人掌控着。”
利奥拿起了一块牛肉，塞进了嘴里咀嚼着。
“利益之争头破血流，路线之争斩草除根。现在我们和教皇的矛盾，已经到了需要斩草除根的地步。”
“应该也没这么严重......”
塞尔吉奥有些害怕，他感觉自己上了条贼船。
“你觉得不严重而已。等到教皇的刀落到你头上，你就知道了。”
利奥轻描淡写的恐吓，在塞尔吉奥那里听起来却无比可怕。对于教廷内部斗争深有体会的鲁道夫，也是点着头，向塞尔吉奥展示了政治的残酷。
说到这儿，利奥忽然想起了什么。
“还有就是加埃塔主教的人选。塞尔吉奥，到时候你来做。鲁道夫，你给塞尔吉奥祝圣。”
“这样不好吧。”
鲁道夫忽然提出异议，让利奥有些意外。他抬头看着这位枢机，眼里充满了不理解。
他的想法很简单：你都愿意投奔我了，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提议？
斟酌片刻后，鲁道夫说：“我觉得任命主教这种事情，还是得由教皇冕下来做比较好。我们这样做的话，就与叛乱无异了......”
“砰！”
利奥忽然将匕首拍在了桌上，整个庭院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利奥。
“失败了才叫叛乱，成功了就是革命！”
庭院里无比沉默。
“刚才我们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和教皇之间的斗争，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接下来，我们就是教皇的首要敌人了。如果我们不能破局的话，就只能被教皇给弄死了！”
利奥指着自己身边的众人，环视了一圈。
“你鲁道夫，肯定完蛋。”
“恩里克，继续流浪。”
“罗西，科拉多，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塞尔吉奥，你会丢了教职，说不定也会丢了小命。还有你们的家人，跟着我们的骑士，都会一起完蛋！”
“你们只要跟我，把这条路稳稳地走下去，肯定不会有问题。如果不跟着我，很好，大家都一起完蛋。”
说完，利奥坐了下来。
刚刚进来的斯蒂凡娜给利奥重新上了道菜，是作为主食的意大利烩饭，上面还铺着蔬菜和海鲜。
利奥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胃口了。
他们开始对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发呆，似乎是被利奥震得说不出话来。
只有利奥无比自然，接着说起了后续的安排。
“莪准备在厄尔巴岛打造一个兵营。我有些想法，我要打造一支新的军队，能够适应更复杂的作战环境的军队。那里有铁矿，刚好适合打造兵器。”
利奥说着，还看向了乔瓦尼。
“那里的领主是谁，我要从他的手里租下费拉约港那一块的土地。”
“阿曼那提的马特奥，他最近应该挺缺钱的。我记得他欠了不少账，都有点还不上了。”
“嗯，好。”
这样的情况，对利奥来说最好了。
身为教士，利奥还有一个特殊的优势，那就是可以自由进行土地交易。
中世纪的时候，土地交易通常是被禁止的。毕竟对于领主来说，我把土地册封给了你，你怎么能随便卖出去呢？土地和军事服役挂钩，如果所有人变更了，那要不要服役？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部分君主选择的方法，是直接禁止土地交易，进行土地交易的人都要被判刑。
这件事，充分证明了中世纪人的智慧。
只要解决了提出问题的人，就没有问题了。
但是教会不一样。
如果马特奥“自愿捐赠”土地给科雷佐拉修道院，然后科雷佐拉修道院也“自愿赠予”一部分财产给马特奥，那就说得通了。
一切都能圆回来。
甚至还在法律框架内。哪怕是皇帝和教皇要找麻烦，那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找。
“到时候我让里卡多安排上。”利奥说。
“对了，利奥。”
乔瓦尼忽然说：“将来不管怎么样，我所代表的比萨共和国，都会坚定地站在你那边。我相信，你是可以改变教廷的。”
利奥看着他，片刻后笑了。
“谢谢你。”
他知道，乔瓦尼支持自己，无非就是为了特权。一旦利奥在教廷中掌握了大权，他就可以逃过教廷施加在他身上的责任。
这一点，利奥觉得无可厚非。
毕竟乔瓦尼是真的出大力支持自己的。从这一次海战中，利奥就可以看出来，乔瓦尼是真的押宝押在了自己身上。将来给他一些回报，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鲁道夫，有点事。”
利奥回过头，拍了拍鲁道夫的肩。
鲁道夫立刻心领神会，跟着利奥暂时离开了宴席，来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讨论起了更重要的事务。
“关于加埃塔的改革，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利奥问道。
“完全没有。”鲁道夫摇头道。
他也没有欺骗利奥。
现在落在他手上的，是一件完全前所未有的任务。几乎没有人敢进行这么大胆的改革。而且加埃塔的权力真空太大了，旧有的利益团体，已经全部被利奥干掉了。
让鲁道夫感到纠结的，就是该如何进行改革。
按照他的想法，教廷由虚转实，本质上就是走其他国家的路子，搞采邑制度，把土地分封给骑士，让他们来服役。
但利奥的做法不同。
他准备将这些土地卖给移民，然后通过税收的方式，收到自己的手里之后，再转移到他准备组建的新军身上。
虽然利奥的想法有道理，但鲁道夫还是觉得太危险了。如果按照利奥的方案执行，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借鉴效仿的对象，毕竟欧洲没有哪个国家搞过这样的制度。
除了东罗马帝国。
可那是东罗马帝国啊！
利奥这样子做，难道是想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罗马帝国吗？鲁道夫不敢想，也不敢多问。
“你就按照我的那个思路执行，绝对不会有问题。”利奥发誓道，“就算有问题，也完全影响不到你。”
“为什么？”鲁道夫问道。
听到他这样的疑问，利奥在心里暗自笑了笑。
“加埃塔才多大？如果我们真的把这里搞砸了，大不了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等到我们试出了一个合适的方法，再推广到整个圣伯多禄遗产领地上去。”
这样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无情。
不过鲁道夫也不意外。
毕竟利奥就是这样的人。他已经习惯了。
随着鲁道夫的沉默，宅邸外面的喧嚣声更甚一筹。鲁道夫看着摇曳的烛光，不知该不该答应下来。
“你接下来打算......”
“我要去罗马，把我应有的报酬拿到手，然后去清算南方的那些狗东西。”利奥再次说道。
鲁道夫叹气。利奥还是在说那些车轱辘话，好像所有人都只能领悟到他计划的一部分，却没法窥探到全貌。
利奥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人清楚。
“那就先按照你的那个方法来吧。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会辞去职务。”鲁道夫说。
利奥挑了挑眉，答应了下来。
只要他松口，接下来的事情就都好弄了。有鲁道夫这么一位枢机挑头，能解决很多法理上的问题。至于教廷那边，利奥会去搞定他们。
他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了鲁道夫。
当酒杯来到鲁道夫手中时，看上去似乎格外沉重。利奥松手的瞬间，他的手抖了一下，酒杯摔在了桌面上。
葡萄酒洒在了桌面上，猩红色顺着桌布蔓延开来，就像是无数的触手一般。
“抱歉。”
鲁道夫微微脸红，似乎是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羞愧。
不过，利奥可以理解。
“别太紧张，鲁道夫。”
利奥再次给他倒了一杯酒，递给了鲁道夫。这一次，鲁道夫稳稳地接了过去，等着利奥给自己倒好酒，两人才碰杯。
当两个金杯碰在一起时，清脆的响声，似乎昭示着加埃塔的未来。
从这里开始，一只完全不同的利维坦将会开始它的征程。这是一个结合了世俗治理和宗教权力的领地。它能走到都远？其实利奥也没什么概念。
庭院当中的喧嚣，也随着两人的碰杯，变得安静了下来。
“我一直都觉得您是最具远见的枢机主教，鲁道夫。”
放下酒杯的利奥，对着鲁道夫夸赞了起来。
鲁道夫谦虚道：“我只是看到了一些可见的未来......不论怎么说，我是个德意志人，我知道皇帝的权柄有多可怕。”
“嗯，对。”
利奥无比赞同地点着头，说：“批判的武器取代不了武器的——”
“大人。”
房门忽然被打开，里卡多看上去有些慌张。利奥看着他，略带不解地看着里卡多。
“什么事情？”利奥问道。
“公，公爵，玛蒂尔达女公爵大人到了。”里卡多说。
玛蒂尔达？
她来这里做什么？
鲁道夫看了眼利奥，似乎是明白些什么，自觉地走了出去。而当他走出去以后，里卡多也看了眼门外身边的情况。
就在门口啊。
利奥摆手，示意让里卡多离开。
里卡多也往后退了一步，给玛蒂尔达让开了路。
当玛蒂尔达出现的时候，利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然后向着玛蒂尔达张开了双臂。
“尊敬的女公爵殿......”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利奥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