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埃塔城外的山丘上，一路的风餐露宿，让鲁道夫这位枢机主教也变得有些狼狈。
他的胡子拉碴，神情憔悴。
但在看到加埃塔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喜色。离开了乌烟瘴气的罗马，回到乡野之间，让鲁道夫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随后，他回头看了眼队伍。
跟着鲁道夫的人，大多都是些仆人。罗西也在其中，看上去也是十分欣喜。
“前面就是我们的大营。”
罗西指着远处的大营，言语当中不光是欣喜，还有一丝骄傲。
“我们现在在围攻加埃塔，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是利奥主教的地方了。理查德也会被我们抓起来，他没有地方可以跑了。”
“诺曼人很狡猾。”
鲁道夫没有顺着罗西的自吹自擂，而是旁敲侧击，对利奥和他的手下表示了不信任。
“他们可能会从城堡的下水道里逃走，或者伪装成女人，或者伪装成死人。总之，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事情。”
危言耸听般的话，让罗西撇了撇嘴。
他可不信鲁道夫的话。
罗西保持着沉默，一路带着鲁道夫来到大营。在大营门口，守卫们一见到罗西，就立刻向他行礼。
见到士兵们的动作，鲁道夫也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家伙在军中的地位不低。
也难怪能被派到罗马。
“枢机大人，这里请。”罗西带着鲁道夫，“利奥主教平时就在这里办公。”
鲁道夫跟在了罗西的身边，没有过多的言语。虽然他早就听说过这位年轻的教士，也知道利奥之前对神学一窍不通，但此前大家都只是当个笑话。
谁能想到他会这么成功？
来到木屋门口，两名骑士正站在门口。看到罗西的时候，一个骑士上来给了他一個大大的拥抱。
“你总算回来了，贾科莫。”
“晚上一起出去玩一把，恩里克？”
“当然可以。”
松开拥抱以后，罗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鲁道夫。
“这位是罗马来的枢机主教，鲁道夫，我要带他见一见利奥，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而且，他帮过我忙。”
结果，罗西发现恩里克的表情有些不对。
恩里克拧巴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说：“利奥最近有事，他不是不想接见，是真的没时间......他除了视察前线，其他时候都在写书。”
写书？
这个词让鲁道夫感到意外。
利奥居然也会写书。
“没事，让我进去吧。”鲁道夫向前迈了一步，“不管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们的。”
这也是让恩里克感到为难的地方。鲁道夫是枢机主教，以恩里克的地位，不方便随便拒绝。但要是放他进去的话，利奥搞不好又会生气。
最后，恩里克还是让路了。
他实在不想得罪枢机，更何况这个枢机不像敌人。
鲁道夫也顺利地推开门，见到了利奥。原本伏在桌上写着册子的利奥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鲁道夫身上的红色披肩。
随后，利奥就站了起来。
“鲁道夫枢机。”
他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绕过桌子，走到了鲁道夫的面前，热情的态度让鲁道夫都有些意外。
“你，认识我？”
鲁道夫疑惑地提问，同时被动地握住了利奥的手。
“我当然认识了，之前我还在罗马学习的时候，就常常听闻你们的大名。你们可都是枢机主教，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说着，利奥挥了挥手。
恩里克心领神会，关上了房门。原本有些明亮的房间，顿时又变得昏暗了下来。
“鲁道夫枢机，从罗马到这里虽然很近，但一路上肯定也很麻烦。你这么费心费力过来，总不可能只是来旅游的吧？”
握着的手松开之后，鲁道夫才第一次感受到利奥带来的压力。利奥完全不在乎鲁道夫的身份，对话的时候，也没有刻意使用敬语，反倒是相当的随意，让鲁道夫有些难以应对。
好在枢机不是白当的。
鲁道夫立刻就想了一套说辞，准备来应对利奥的提问。
“当然不是......”
“那您可以直接说，是来做什么的。这样对你我都好，也不用费口舌。”利奥直言不讳。
说完，他还坐在了床边。
利奥抬起一只脚，踩在了床脚的箱子上，豪迈的坐姿配着身上的白袍，着实不像是一个教士，反倒更像是贵族武士。
面对着他，鲁道夫的眼睛往桌上瞟了瞟。散乱的纸张上，记着利奥刚才的思路。他很快就收回目光，直直地迎着利奥，说出了自己过来的缘由。
“教廷里有人反对你。”
鲁道夫这么一说，利奥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
教廷里有人反对利奥这件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就算是利奥手下的骑士，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些问题。
可是，将这话说出来。
那就是表态站队了。
“希尔德布兰德还有他的支持者，都觉得应该收回你的兵权。而且你的那个谎话实在太拙劣了，骗骗罗马市民还可以，骗那些枢机肯定不行。”
“嗯，所以呢？”
利奥神情淡然，看着鲁道夫。
鲁道夫接着说：“当时他们都要围攻你的骑士了，是我提议把他带出来，然后我亲自到你这里看看。”
对于鲁道夫的这些说辞，利奥暂时不置可否。要是单凭鲁道夫这样说，他就认可鲁道夫，那才是最扯淡的事情。
“还有，我的政见不同。”
说到这儿，鲁道夫神色变得严肃，手撑在利奥的桌上，看上去有些紧张。
“什么政见，不妨说出来听听。”利奥说道。
鲁道夫犹豫着说：“罗马教廷需要改革。希尔德布兰德他们不愿意进行世俗化改革，脑子里只有纯洁。但他们不知道，和帝国对抗是需要力量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我们肯定会被帝国打成丧家之犬。”
他的这番发言，让利奥的眼里浮现了一丝好奇。
原来真有这种人。
于是，利奥也放下了自己踩着木箱子的脚，站起来以后，拍了拍鲁道夫的后背。
“鲁道夫，关于世俗化改革，你有什么头绪吗？”
当他被问到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
是啊，世俗化改革怎么做？
在此之前，鲁道夫一直都是一个反对者，只是不断地提出这个观点，以用于反对教廷当中的政敌。但具体的方案，他根本就没有。
鲁道夫沉默着的时候，利奥将自己的笔记拿了出来，递到了鲁道夫的手中。
“这是我的方案。”
利奥说道：“我们要在加埃塔建立起一套管理体系，在这里征收赋税。我们要建立税收、司法、行政管理等等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
看着手中的笔记，鲁道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无不透露着利奥的思考。而且，这些思考并不仅仅是为了应付眼下的情况。
“所以，这都是你的......”
鲁道夫将手上的笔记翻来覆去，整个人还沉浸在错愕当中，迟迟没能回过神。
利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鲁道夫。
过了一会儿，鲁道夫才抬起头。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记，眼里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只是怔怔地看着利奥。
眼前的这人，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而且，他思考的比自己还要多，已经勾勒出了一条明确的道路。这下，鲁道夫完全是自愧不如了。
也难怪。
“你能这么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
缓过神来之后，鲁道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利奥的赞扬。
而利奥也伸出了手。
就鲁道夫刚才震惊的神情，让利奥确认了一件事：鲁道夫是真的有政治理想的。
甚至刚好和自己对上。
既然如此，那他和鲁道夫就是天生的政治盟友。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看着利奥伸出的手，鲁道夫犹豫再三。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握住了利奥的手。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