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进片场时，剧组的工作人员们都已准备完毕了。
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现场的群演们全都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俩人，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品似的。
“都没问题吧？”冯裤子笑着过来问了一句。
对此，两人自然是都比出一个OK的手势。
“那就开始吧，小程你去那边坐着，就接前两天你和涵羽搭戏的那一场。”
程瑜点了点头，再一次坐到了刘若樱和王顺溜的对面。
他这边才刚刚站定，场记便啪地一打板：
“a！”
摄影师张离站在出站口前不远的位置，手中摄影机死死盯着支着拐杖颤巍巍走进来的葛大爷。
和先前一样的步伐，整個人散发着一种好似风中残烛般的虚弱感，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死在你屏幕里。
葛大爷一步步向前，张离则一步步后退，摄像机不时扫过周围的龙套们。
在这群龙套中间的某一趟座位中，张涵羽坐在过道左侧，用胳膊撑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过道右侧，则是刘若樱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手递给了程瑜让他放好。
程瑜才刚刚放好衣服，就听身后传来葛大爷苍老沙哑的声音：
“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又没买着座票，年轻人让我挤挤……”
他说着，身体一栽歪身子就要顺势往下坐。
张离先是给了刘若樱一个大特写，镜头里，刘若樱先是瞥了葛大爷一眼，随后抬眸望向程瑜。
程瑜心领神会，嘴角一勾，一屁股便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双手一撑便将作势欲倒的葛大爷稳稳托住：
“唉，不好意思，这有人了。”
葛大爷还一个劲的试图往里挤，对面的王顺溜见状，便蹭一下想站起来，傻愣愣的操着他那口邢台口音招呼道：
“大爷你坐我这……”
刘若樱强行将他按了回去，低声道：“少管闲事！”
程瑜这时候也抿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的使劲将葛大爷生生掰回面朝过道的方向，继而不由分说站起身来半推半拽的带着他走向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连接处，意有所指的道：
“来，大爷，我带你找座去。”
“找过了没有。”
“肯定还有的，”张离恰到好处的给了程瑜一个大特写，精准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在几个戴红帽子的身影之上游弋，继而面上的神情越发讥讽：
“这车上的‘好人’多着呢！”
“咔！”冯裤子这声咔喊完，一整张丑脸都整个拧成了一团。
俩人这交锋才刚开始呢，贸然喊咔其实是很不明智的做法，天知道被这一打岔，双方的情绪会不会因此出现问题。
但是没办法，接下来的部分涉及到一个小转场，需要张离先过去，到另一节车厢站定才能继续开始拍摄。
“赶紧，下一条准备。”
他的这话说完，张离第一个打开门，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
刘若樱犹豫了一下，也快步起身跟了上去，接下来的对手戏不会拍到她了，她想跟在张离后面，近距离观察这段表演。
刘若樱的这个动作提醒了张涵羽和李兵兵，两个人也恍然大悟的赶忙跟了上去。
王顺溜扭捏了一下，终究也还是不想错过，于是也追了上去，至于剩下的那些群演，就只能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了。
他们也想围观，但显然没资格凑过去看这场热闹。
“各单位注意！”
“a！”
随着场记的一声打板，就见程瑜拉开玻璃门推着葛大爷走了出来。
开门的瞬间，他看着张离身后那四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多少有些无语。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随手一推，一下将葛大爷推在车门处。
“座儿呢？”葛大爷眯缝着眼睛，迷茫的四处乱瞟。
按照原本的设计，程瑜应该背靠着另一侧车门双手抱胸，和葛大爷形成分列两侧的构图。
但程瑜并不想那样处理，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可不想露怯。
因此，他并未这样处理，反而略弯下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葛大爷。
这小混蛋就会给我添难题！
原本准备站定了充当人形三角架的张离在心中这般腹诽了一句，同时赶忙稳稳的来到葛大爷身侧的位置，不动声色的将镜头推进成两人间的近景。
“别装了。”程瑜按着葛大爷的肩膀，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身上的气质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巨大转变。
好似瞬间扯去了好好先生的伪装，隐约浮现出了自己的獠牙。
他有些玩味的近距离打量着葛大爷那张化了老年妆的脸，同时伸手便作势要扣他脸上的老年斑：
“真有你的啊，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唉唉唉~”葛大爷也当真是人老成精的主儿，反应那叫一个迅速，右手拄着拐杖，左手一下扣住他的手腕，用回自己原本的嗓子大咧咧的叫嚷着：
“别扣啊，我这化了半个多小时才倒腾出来的。”
哎呦，这声音一出来，亲切感简直扑面而来，分分钟就将程瑜先前塑造的氛围碾了个稀碎。
不过程瑜显然也早有准备，他并未完全陷入葛大爷的节奏，而是面色陡然变得无比凝重，他偏头看向自己被抓着的手腕，面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他行窃多年，手速自然是快的惊人，但对方却能轻描淡写的截住自己，一身功力不言自明。
片刻后，他僵硬的表情有了变化，嘴角缓缓勾起，再一次展现出那股不羁的劲头来：
“哟，看不出来，还是位前辈，怪不得演的这么像，唉，你刚刚怎么瘸的来着？”
程瑜有些随意的模仿着葛大爷刚刚走路的姿势：“这样？这样？”
“嗯，脚再拖点地！”
葛大爷仍旧云淡风轻，用他特有的那股松弛劲头点评着。
嘭~！
下一个瞬间，程瑜猛然回身，手一下按在葛大爷脑袋边上的铁皮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紧贴着葛大爷，面颊都因为过于用力而隐隐有些抽动，杀气腾腾的凑在对方耳边低声威胁道：
“都是明白人，就都别打哑谜了……那只羊我吃定了，谁敢伸手我就剁谁的爪子！”
嘶~
这个瞬间，不管是监视器后方的冯裤子还是不远处围观的刘若樱，李兵兵等人都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是被程瑜有些突兀的动作吓到的，另一个也是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狰狞的神情。
就在众人都张因为程瑜的爆发暗自心惊之时，程瑜已看也不看葛大爷的反应，酷酷的转身离去，独留下玻璃门重新合拢发出的轻响。
张离定定的用摄影机拍摄着程瑜离去的背影。
正当他在心中感叹当真是后生可畏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转身将镜头钉在葛大爷的脸上。
只见原本靠在墙上的葛大爷，此时悄无声息的站直了身体，身形都因为这个动作随之高大了不少。
他看一眼程瑜离去的方向，忽然低头摘下戴着的眼镜擦了擦，当他擦干净眼镜重新戴回去的时候，他的面上已多了一丝浅笑，原本半眯缝着的眼睛完全睁开，其中好似有饶有兴致的光芒迸射而出。
就好像原本兴致缺缺的老狐狸忽然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一般。
“好！”
这个瞬间，冯裤子连咔都顾不上喊了，他一把摘掉耳机，激动的站起身来猛拍巴掌。
刘若樱等人因为所站的位置背对着葛大爷的缘故，根本没看见他最后的反应，这时候还以为冯裤子是在夸赞程瑜，因此也不明就里的跟着配合的鼓掌。
冯裤子意识到这一点后，有些为老搭档鸣不平，赶忙开口道：
“来来来！都过来看看什么叫好表演，小程，你也来看看。”
他的这话一出，包括程瑜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凑到了监视器前，仔细观察着刚才的回放。
程瑜看着自己刚才的表现，虽然没有不要脸的露出笑容来，一双眼睛却也是亮闪闪的。
刚刚的那段表演他不敢说百分百完美，但也至少拿出了他现阶段几乎全部的功力。
效果自然也堪称立竿见影。
两人的这段对手戏堪称龙争虎斗，双方的交错着占据上风。
从他凭借着角色的优势压制葛大爷。
到葛大爷拿出擅长松弛劲头反压自己。
再到他迅速调整好状态，用一个先抑后扬的方式完全将情绪爆发出来。
整个过程你来我往，画面不可谓不精彩。
最后的情绪爆发其实力度稍有些大，但配合王薄的孤狼风格，以及先前就不时流露的凶相，倒也不显得用力过猛，反倒有种恰到好处的惊艳感。
当然了，更重要的还是，和他对戏的人可是葛大爷啊！
而且葛大爷还在最后的这一段里几乎被他完全压制，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当这段戏在影院里放映以后，他会得到多少影评人的认可了。
正在程瑜因为自己的表现而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
下一秒，他忽然看到了葛大爷最后的那段反应。
挺身，擦眼镜，再接表情转折，分分钟将先前被他牢牢压制的画面又重新拉了回来。
不仅如此，最后的那个神情变化，完全表现出了那种麾下数十小弟，智珠在握，挥斥方遒的幕后大boss逼格。
并不是被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吓住了，只不过是看你这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有几分欣赏罢了！
程瑜看着葛大爷最后的这段表现，不自觉便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多少为自己刚才“半场开香槟”的反应感到有些脸疼。
这种感觉就像是孙悟空前脚还在对着金柱子沾沾自喜的撒尿，随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所谓的金柱子其实只是如来佛的一根手指头。
他这只孙猴子自以为逃脱了如来的掌控，实际上，嘿，压根就没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不过等葛大爷的目光望过来以后，他还是露出一个笑容，继而由衷的竖起一个大拇指感慨道：
“还得是您，服了。”
葛大爷呲牙冲程瑜露出一个笑容，随即也很配合的商业互吹道：
“小程你表现的也不差，比之咱们之前拍卡拉，又或是你后面来找我那会儿，又有了明显的进步，可以说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他说这话还真不是单纯的客套。
程瑜的表现确实是有些将他吓住了，而且你也不能说他最后真就凭借着那段独角戏将程瑜先前的攻势全部化解，甚至反压了程瑜的风头。
只不过是将原本被压制的人物弧光，扳回到了原本旗鼓相当的程度。
而且他这属于是利用了黎叔这个角色本身的逼格足够高的便利，手段自然是高明的，但要说谁的演技碾压了谁，那纯属无稽之谈。
两个人这在这商业互吹的时候，身后的刘若樱等人则是全都傻眼了。
他们先前不是没见过大佬飙戏，但那基本都是一位大佬压制一圈人。
但眼前这种两个人旗鼓相当，不断爆种，让整个情绪和节奏不断攀升的情况，那当真是头一遭。
众人先是由衷的感到钦佩和舒爽，继而却又不自觉将目光落在了程瑜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和他对戏的可是葛大爷啊！
放眼整个华语影坛论演技足以排进前五的存在啊！
他今年才多大，居然就能跟这种程度的存在飙戏飙到旗鼓相当的程度了！
而且这还不是沾了角色的光，就是实打实的通过自身的演技，跟葛大爷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样的天赋已经不足以用恐怖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变态啊喂！
一时间，刘若樱，李兵兵等人看向程瑜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敬畏。
第一次感觉程瑜的戛纳影帝，并不是运气又或是凑巧什么的，而是实打实的达到了那个高度。
而且以他现在的年龄，未来说不定还能获得更多类似的荣誉……
而张涵羽则是在此感觉到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
如果说先前被程瑜压戏，他还会觉得有些可惜，觉得自己如果准备的再充足一些，又或是将临场应变这一块的缺陷补齐，就足以和程瑜相提并论的话。
那他今天在看过程瑜和葛大爷的这次飙戏以后，则是认清了自己跟对方之间的巨大实力差距。
就算自己准备的再充沛，再怎么苦心孤诣的钻研角色，怕是都很难达到这两个人现如今的达到的高度。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程瑜还比他年轻了整整十几岁，谁都不清楚他的天赋到底有没有被完全的挖掘出来
人家说不定还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攀登……
这样的天赋差距，单是想一想就不禁令人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