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以北,南旺镇
南旺镇隶属于济宁府汶上县,地处汶上县西南部,东接康驿镇,又是济宁府北上的运河大通道必经之处,可谓交通要道。
几个时辰前
驻守在南旺镇上的数十漕丁皆被二千余捻匪所杀,捻匪占据城镇后,假扮成漕丁等待船队落网。
这些漕丁挡住了几艘运河上的商船,堵住了水面,派了些人登船。
计划从两岸和船上一起发动,占领北上京师的船队。
计划相当的老辣狠毒,猝不及防之下,大概率会着了道儿。
这一路的异常
让北上船队早就加强了警戒,行至距离南旺镇不远处的船队,很快就发现了破绽。
“报告将军大人,河中发现两具尸体,捞上来看死的时间不长,身上皆有致命刀伤。卑职唯恐有变,请将军大人示下。”
“哦,带我去看看。”
郑国辉闻言脸色顿变,放下手中的外文书籍站起身来,走到船头处查看。
他率领的兵卒都是老于军伍的精锐之士,对于尸首并不陌生,一看就知道落水时间不长。
捞上来的两具湿淋淋尸体并排放在船头上,郑国辉走过来时,正在查看的几个亲兵小队长连忙站起身来。
“见过将军大人。”
“嗯,怎么样?”
“禀报将军大人,两具尸体皆为刀剑所伤,落水时间不超过三個时辰,可以确定是上游飘下的浮尸。”
正说着
忽然有亲兵惊呼起来,道;“大人,你看……水里还有一具尸体。”
郑国辉走到船舷边向外看去,一具头朝下的男尸在河中载浮载沉,顺流向下飘过官船,他的目光凝重的顺着运河向上看去,前方数里处赫然是一座城镇,房屋隐约可见。
“那是什么镇?”
“禀报将军大人,是隶属于济宁府的南旺镇,这是一座古镇,也是北上的交通要道。”
郑国辉听了神色一凝,断然的大声命令道;
“传令下去;
所有士卒做好战斗准备,火枪手装填弹药,刀盾手掩护,其他人等各寻掩体躲避,恶战就在眼前。
命令各船全力戒备,不得有误。”
“遵命,将军大人。”
一声令下
原本在船舱里的士兵们纷纷涌出,火枪手在军官的命令下,立于船上,开始装填子弹,另有士卒持刀拿盾掩护。
只一瞬间,恶战之前的紧张氛围就拉满了。
郑国辉一言不发的转身走进船舱,由亲兵帮着穿戴甲胄,里面穿了棉甲,又套了一层细密的钢丝甲,最外面套了一件西洋式半身钢甲,很快就全副武装的出来了。
船队此刻依然在顺着运河而上,现在是断断不能停的。
若是停泊于这荒郊野外,到了夜间捻匪杀过来,那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船队停泊都是在重兵云集的沿京杭大运河府县码头,当地驻扎少则数百兵,多则上千兵,安全上有很大的保障。
唯一的生路,就是冲过去一直到昆山县(注;即梁山县)才能停泊。
郑国辉神情凝重的举起单筒望远镜,对着距离越来越近的南旺镇仔细观察,既然有了警惕,便发现了更多疑点。
沿着河坝陆陆续续多了一些人,目光凶狠的盯着运河上的船队,仅仅在附近徘徊,而不是顺路行去。
这很显然是心怀叵测之徒,并非寻常的良善人家。
集镇迫近到两里以内时,可以看到前面运河横七竖八的停着几艘商船,将河面堵上了大半。
船上还有一些漕丁举着旗子用力挥舞,示意船队停下。
望远镜转过去,只见河堤边的建筑后方,有很多人探头探脑的观望,头戴包巾,手中的长矛大刀赫然闪现,显然是一处重围陷阱。
见此情景
郑国辉立刻命令道;
“传我的军令;
前方集镇已为匪寇所占据,意欲对我不利,此战不可避免。
官兵们务必人人争先,奋勇杀敌!
船队沿河右岸行驶,速度不减,准备撞开横在河中的敌船冲过去。
所有官兵注意敌人弓矢抬枪,刀盾手严密保护,火枪兵予以远程射杀,来犯之敌尽斩不赦。”
“遵命,将军大人。”所有士卒们轰然应道。
转眼之间
沿着船舷就排出了战阵,所有刀盾手及水手皆持盾,面向右岸之敌。
火枪手则立于刀盾手之后,全体装弹完毕,随时准备开火。
呈一字长蛇阵排开的九艘船皆是如此,而身后跟随的商船早已经大乱。
商船护卫们纷纷涌出来,手拿着刀枪神色惊疑不定。
眼尖的商队掌柜匆忙的让货船跟着前方的官船,偏离了中心河道,顺着河右岸前行。
这一段运河约有百余米宽,贴着运河右岸前行,距离河边只有20余米远,容易受到河右岸的匪寇袭击。
可这样一来,就避免遭受河两岸前后夹击,不失为英明之举。
运河左岸之敌距离百余左右,即便从运河左岸张弓引箭,大部分的弓箭也无法越过宽阔河面。
所以,船队上的官兵们一律面向河右岸防守,若是这么远的距离也能被左岸之敌杀伤,只能说命中使然。
果然
眼见着意图暴露,准备劫掠官船的捻匪也不隐藏了,在凄厉的号角声中,纷纷露出身形,密密麻麻的充斥了两岸。
很多捻匪骑马扬刀怪叫着冲到河堤上,对着官船上的士卒们大声恐吓,做出种种不堪的下流举动。
“开火!”
“啪啪啪……啪啪啪啪……”
密集的排枪声此起彼伏,喊杀声响彻天地,运河里长长的船队一路不停,正在与两岸涌上来的无数捻匪杀做了一团。
每一轮排枪声响过,河岸边的捻匪就纷纷中枪倒下。
那些骑马的猖獗之徒亦不能幸免,身上被炙热的枪弹凿出了几个血窟窿,从马上一头栽下。
官兵们将全部的火力都对准运河右岸的捻匪,120名火枪手断断续续的一轮齐射下来,便造成对方四五十人的伤亡。
实在是距离太近,船队顺着运河右岸二十余米的距离前行,很多埋伏在河堤边的捻匪拿着刀枪冲下斜坡,就等于活靶子。
这些拿着刀枪的捻匪实际上无法对船上的官兵造成任何伤害,中间隔着20多米的河水,试图游过来等于找死。
站在船舷边的刀盾手半跪在地,一手持盾护胸,一手持刀,对少数游到船舷边的捻匪兜头就是一刀斩下,优势显露无疑。
站在刀盾手身后的火枪兵,在军官的命令下“枪放下”“装弹”“枪平举”“开火”,打出一轮又一轮致命的齐射。
密集的弹雨宛若飞蝗一般笼罩向捻匪,将大片大片的匪徒打的鲜血迸溅,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能够对船上官兵造成致命威胁的是右岸的弓箭手,眼见者攻势不利,一个络腮胡子的匪首大吼着命令“弓箭手齐射”。
很多埋伏的弓箭手纷纷涌上堤岸,张弓搭箭对准河中行驶的官船发射,一时间箭如雨下。
距离太近,虽然有刀盾手的防御,但依然有很多士卒中招,被一箭射翻在船上,惨叫声随之响起来。
“目标敌方弓箭手,枪平举,开火!”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轮又一轮清脆的火枪齐射再次爆响,将大量露出身形的弓箭手射翻在地,一片片的倒下,双方进入最血腥的对射中。
这时候
船队已经行驶到堵塞的河段中,位于最前方的官船士兵,纷纷将枪口对准堵在河道中商船上的匪寇,然后密集开火。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炙热的子弹打的木屑乱飞,露出身形的匪徒鲜血迸溅,先后被打翻在船上,或是落入水中,鲜血很快染红了河面。
致命的排枪杀伤力极大,很快就压制住了河右岸的弓箭手,令其死伤惨重的逃了回去。
“邦邦邦……”几身羽箭插入船楼的清脆声音响过。
一直躲在船楼里的郑国辉神色镇定的环顾战场,迅速从门后缩回了头,眉心中的一丝忧愁并未消解。
捻匪攻击的极其凶猛,悍不畏死,在死伤数百人的情况下依然奋勇作战。
由此可见,这是一支久历战场的悍匪主力,而不是随便拼凑起来的流民。
郑国辉与叛军作战数年,经验极其丰富,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支捻匪装备了数百名骑兵,还有弓箭手和十几只抬枪,闻令而进,战斗极其悍勇。
对官船上的精锐士卒造成了不小伤亡,可谓是劲敌。
尤其是那个络腮胡子的匪首一呼百应,组织弓箭手从河右岸突袭,只一波就造成己方二十多名官兵伤亡。
郑国辉恨得牙痒痒,命令郑贵说道;“给我装填几支枪,本官要用。”
郑贵闻言脸色剧变,“扑通”跪了下来急声劝谏说道;“将军大人,您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快去!否则本将军斩了你。”
“遵命,将军大人。”
郑贵连忙应下,带着几名亲兵给船舱里的五支步枪装填子弹。
他们是将军大人身边最后的护卫,与幕僚师爷郑国泰一起,都躲在一楼的船舱里,躲避箭雨的侵袭。
此刻,将军大人住宿的二楼船舱,早已经被如雨的箭矢从门窗穿透,密密麻麻的扎满了羽箭。
下面的一楼较为低矮,窗户也都挡上了窗板,箭矢不能穿透,非常的安全。
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过后,船队最前方的木船,撞上了横在河面上的商船,震的船上站立的火枪手纷纷摔倒。
受到这股力道的猛力一顶,横在河道上的商船悠悠的荡了开去,很快就露出了半边河道。
好死不死的是
最前方的这艘木船猛烈一顶,也将船的方向顶偏了,径直向距离最近的右岸河道冲去,然后不幸的搁浅了。
好在这艘木船的牺牲,为船队其他的船打开了通路。
一艘接一艘的从两船中间驶过,很快就到了中间郑国辉所在的座船,同样向着两船间的空当行去。
这下子,躲在河堤边指挥作战的白旗旗主李蕴泰可绷不住了,心中顿时大怒。
整个船队中只有一艘两层的官船,非常之显眼,上面坐的肯定是朝廷大官,应该就是那个用叛匪鲜血染红了顶子的将军郑国辉。
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卫王李蕴泰心急之下便策马冲了出来,用手中的大刀指向河岸中搁浅的官船,大声的命令道;
“我捻军白旗的兄弟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是爷们儿的给我上,占领那艘官船,截住狗官北逃的道路。”
“弓箭手掩护,杀清妖啊!”
“上,上……全都给我上,谁先拿下狗官的狗头连升三级,赏银千两。”
卫王李蕴泰的命令一下,刺激的捻匪们嗷嗷叫,不顾伤亡惨重的就冲杀了出来,一窝蜂的像河堤边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