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商船船长解除了禁足令。
在舱室里闷了六天的乘客们得以自由,他们纷纷拥上甲板,在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艾欧尼亚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是脱离凡尘俗世的仙境。
此时,海上的薄雾还未散去,远方覆盖着白雪的险峻山脉以及压得极低的浓厚云层,它们连接在一起,构筑出一片蓝白相间的奇景。
舵手按照拉林岛当地港员的指引,顺利地将商船停靠在码头。
舷梯搭下,一位须眉皆白,神情和蔼的老人站在舷梯尽头,他用苍劲的语调朗声道。
“欢迎大家来到拉林岛,我相信各位都是心存善念,热爱和谐之人。但我还是得提醒一点,要善待周围大自然,你怎么对它们,它们就会以相同的善意或者恶念回报你们。”
“艾欧尼亚,百无禁忌,希望各位能在此找到属于你们的心灵安息之所!”
说完,白眉老者让开位置。
早就迫不及待的乘客们鱼贯下船,原本有些清冷的港口随着人流涌入,瞬间变得热闹了不少。
“以相同的善意或者恶念回报?”
狄恩倒是不着急下船,他斜着身子,慵懒地倚靠在甲板栏杆上。
“这么说来,如果我掰下一块树皮,那大树就会用枝条抽我的屁股?”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艾欧尼亚万物的灵性不单单只懂得回报或者报复,他们还知道审时度势。”
阿狸上下看了看狄恩,“像你这么强大的魔法师,估计把大树连根拔起,灵性都不会敢作祟,除非你掰的是守生木的树皮。”
在港口旁的青葱绿原上,有一位小孩刚下商船,他正兴奋地打量着各式各样造型的灵树。
男孩的注意力被一朵绽放在棕灰枝条上的鲜红花朵所吸引。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朵盛放的花,想要将其带走收藏。
不过随着他鲁莽的举动,异变忽然发生。
那些棕灰色的枝条像是拥有了自我意识般开始生长,它们摇摆着在半空夭舞,然后袭向男孩!
粗壮的枝条瞬间变成了来自大地的囚牢,它们将小男孩牢牢捆住,不让其移动分毫,而且这种束缚还在愈发收紧,看起来就像是要活活勒死他!
孩子受到惊吓的哭声引起了几位艾欧尼亚当地人的注意,一位老者快步走过去,他夺过小男孩手里的红花,然后将其对接在先前生长出来的位置。
老者嘴里念念有词,一阵淡蓝色的光芒流转而过,花朵被重新嫁接回了枝条上。
此举这才算是平息了树木的怒火,树叶摇曳,紧紧捆住小男孩的枝条消退,重新回归成一动不动的寂静模样。
这一幕让狄恩感到相当惊奇。
艾欧尼亚的环境美是美,可没想到摘朵花都能引发如此危机。
娑娜无奈地摇头叹息。
『唉,这些自然之灵啊,现在越来越桀骜了。』
『越来越桀骜?那以前的自然之灵是怎样的?』狄恩问。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暴躁。』
娑娜以心声回答,『在跟诺克萨斯爆发战争之前,艾欧尼亚这片土地的灵体都很平和,不会贸然出手伤人,但是那帮野蛮的侵略者破坏了这一切。』
『战争开始的时候,艾欧尼亚的自然之灵察觉到了诺克萨斯所携带的恶意,于是它们自发地阻拦敌人。』
『原本平静的海面,会忽然刮起台风,吞没敌军的物资运输船。绵软的草地会变得如同针毡,阻止诺克萨斯人的前进。就连温和的树林都会释放出迷魂的薄雾,让诺克萨斯侵略者的军队迷失方向。』
『但诺克萨斯对人都相当残忍,更何况对这些阻碍他们的自然环境?既然艾欧尼亚土地在抗拒他们,那他们干脆就来场大破坏!』
『诺克萨斯时任总指挥杜廓尔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他派遣掷弹兵,大肆轰炸焚烧森林,甚至还雇佣了祖安的炼金术士制造生化炸弹。在这个过程中,艾欧尼亚的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自然之灵消退,许多物种大规模灭绝,人民也深受其害。』
『尽管后来战争胜利了,但他们给这片土地带来的疮痍却不曾消失,自那以后,原本温和平静的艾欧尼亚之灵就开始变得乖戾暴躁——一旦有任何伤害之举,它们必将加倍奉还。』
狄恩轻轻摇头。
『原来如此,诺克萨斯这帮好战狂还真是到处危害世间,还好我们在哀伤之门打断了他们的脊梁骨,现在诺克萨斯大概是不敢再发动战争了。』
娑娜的表情有些失落。
『但不单单是环境的破坏跟灵体的暴躁,诺克萨斯还对艾欧尼亚的时局产生了重大影响……原本这里的人民都怀揣着和平共处,与自然融合的理念。但战争过后,见识到诺克萨斯残忍的人民,内心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他们开始渴望暴力,渴望复仇!在这样的思想浪潮下,纳沃利兄弟会应运而生,他们主张对艾欧尼亚的灵体魔法进行军事化改造,然后向诺克萨斯发起报复战争。』
『总之,一切都变得复杂了起来,艾欧尼亚自古以来和平跟均衡的理念受到巨大冲击,我不想看着这片土地变得跟诺克萨斯一样狂热好战,这也是我当初不愿在艾欧尼亚呆下去,重新返回德玛西亚的原因……』
娑娜的目光低垂,湛蓝的双瞳中透露出哀伤的神情。
狄恩轻轻搂住娑娜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
商船船长来到一旁,他恭敬地道。
“狄恩大人,这次商船在港口停泊五日之后就会返回德玛西亚,如果您有新的安排,我们可以根据您的日程提前或者延后启航时间。”
狄恩救下了全船人的性命,根据狄恩的意愿调整启航时间,只是对这份恩情的一些小小报答。
这艘商船上的大部分乘客,都只是来艾欧尼亚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或者做些小小的交易,并不会在此地逗留很久,五天时间足够了。
“不用了。”
狄恩摆摆手,“我会在艾欧尼亚呆很长一段时间,五天之后你们自行返航即可,记得多雇些靠谱的武装护卫,回去的路上可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明白。”商船船长点头应下。
“莎拉,你呢?”狄恩看向一旁的厄运小姐。
“我应该这几天就会回比尔吉沃特,那里的局势有些紧张,我不能不在。”莎拉说。
“那就请船长你多关照一下了,在找船的事上费些心。”狄恩看向商船船长。
正常的船只肯定是不走比尔吉沃特这条航线的,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麻烦,所以莎拉只能自己找船招募水手返航。
如果有商船船长的帮助,事情就会轻松不少。
“没问题,一定尽心尽力解决!”船长应下。
安排妥当之后,狄恩一行人也通过舷梯下船,离开了商船。
看着众人的背影远去,莎拉内心有了剧烈的情感起伏。
要说她对狄恩不动心,那是假的,人帅多金还能打,谁不爱?
前几日狄恩说的女帝二字,又浮现在莎拉脑海里。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落魄的海上势力首领而已,跟狄恩尊贵的地位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如果真的像狄恩说的那样,自己整合了比尔吉沃特的时局,一跃成为海上女帝,那到时候的她……是不是就有并肩站在狄恩身边的资格了呢?
一股奋力向上攀爬的欲望,在莎拉内心悄然萌发……
踏上艾欧尼亚的土地,一阵清新凉爽的和风拂来,狄恩再次对这片原生魔法的起源之地有了深刻的认知。
这里简直就是魔法师的无上乐土。
阿狸首当其冲地排到队伍前列,她是土生土长的瓦斯塔亚人,比娑娜还熟悉当地情况,于是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向导的职责。
“走吧!”阿狸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带领三人往西北方向行进。
“呃……我记得我们第一站是要去那個希什么娜的修道院来着?”狄恩挠挠头。
“是希拉娜修道院——”
阿狸纠正道,“连这个名字都说错,传出去是会被人嘲笑的啦,这可是拉林岛的圣所,里面都是专注开拓精神领域的修女和僧人。”
“狄恩你初来乍到,虽然你的魔法力量很强,但艾欧尼亚是物质世界与精神领域的双重结合之地,你得好好开发一下自己在精神领域的能力,这样才能感受到艾欧尼亚这片土地的真意。”
『希拉娜修道院的娜迪娅长老是我的导师,她是一位博学多才的智者,她很乐意教会人们如何沟通自己的精神领域。』
娑娜也说,『对于你的到来,她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噢……”
狄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尽管他知道艾欧尼亚是双域结合之地,但到现在狄恩也没弄清楚精神领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玄之又玄。
不过既然自己要得到艾欧尼亚之魂的认可,那么了解并掌握精神领域,肯定是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听起来希拉娜修道院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起点。
在拉林岛的港口附近,有一处常年开放的村庄集市,在那里能看到的艾欧尼亚本地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的穿着十分朴素,大部分都是蓑衣斗笠跟布袍,看起来比弗雷尔卓德还要原始。
说是集市,其实也就是用金黄色树壳搭建起来的一处场所,这里大多采取着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很少有看见使用货币购买东西的情况。
这里没有喧嚣叫嚷,也没有拥挤踩踏,人们怡然自得地交谈着,生活节奏在这一刻好像蓦然放慢了不少。
不过阿狸没有停留下来,她继续带着大家前行,很快便穿过了村庄集市。
“阿狸,我们不停下来买几匹马或者坐骑吗?”
菲奥娜疑惑道,“总不能一直靠双腿走到希拉娜修道院吧。”
“买坐骑那是外行人的做法啦。”
阿狸傲娇地道,“我可是老艾欧尼亚人了,当然要用最正宗地道的赶路方式。”
说着,阿狸的手指向远处座座石山之下的盛红色花海。
在那一片色彩惹眼的洼地中,几只极其庞大的形似乌龟的生物正在缓缓移动。
那些生物的体型比诺克萨斯的披甲角兽还要大,它们的背上甚至建起了一座座寺庙样式的房屋,隐约可见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我靠,那是什么……?”狄恩有些震惊。
“他们的名字叫隆昆,是艾欧尼亚独有的一种生物。出了名的体型大,脾气好,只要你肯耐心沟通,它们甚至愿意让你在背上建房子,带着你环游艾欧尼亚。”
阿狸胸有成竹地笑笑,“那几只大的隆昆已经有伙伴了,不过旁边还有几只小的,让它们驮着我们去希拉娜修道院,不比买坐骑好多了。”
“它们愿意听你的吗?”狄恩将信将疑。
“我可是瓦斯塔亚诶,最擅长跟动物沟通了。”
阿狸轻昂下巴,她走到那两只小隆昆面前,片刻之后,灵魄激发。
狄恩明显感觉到,在艾欧尼亚的阿狸要比在德玛西亚强多了,光是逸散出来的魔力波动就翻了好几倍。
片刻之后,阿狸的魔法渐渐平息,那两只小隆昆似乎也已经沟通完毕,它们乖乖地呆在原地,用憨厚的眼神看向狄恩他们。
阿狸率先翻身上了隆昆背壳,得意洋洋地挥挥手,“好了,快上来吧!”
狄恩抓住背壳上的一处凸起,跟娑娜一起翻身上去,他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骑乌龟……”
不过隆昆虽然看起来像乌龟,速度可比乌龟快多了,它撒开四蹄奔跑的时候,竟然跟德玛西亚的精锐战马差不多快,而且耐久力更强!
希拉娜修道院坐落于拉林山脉的顶峰处,虽然距离不算遥远,但过于原始的地形地貌让路途变得艰难了许多。
密林枝叶跟疯狂生长的藤蔓成了最大的拦路虎,繁多的植被扭曲着延伸开来,几乎完全遮蔽了可以踏寻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