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下楼的脚步比上楼时更加踉跄了。
和裴云腾的交流，固然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但也在他心上来了一记狠狠的重锤。
原来，荣耀……竟是如此不堪的东西吗？
叶修不明白。
“叶修？还没睡吗？”有声音从柜台处传来，是值夜班的唐柔。
由于下午要开播的关系，叶修的夜班也被调了，一般半夜两三点就得乖乖睡觉。
一开始叶修还不太愿意，觉得要抓紧通宵的大好时光练账号。
结果被陈果翻着白眼把直播合同拍在了脸上。
“都这么有钱了，找个代练很难吗？”
破纪录，抢boss之类的技术活大概得叶修自己来，但是枯燥无味的下副本练级，确实没有亲力亲为的必要。
不过生物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倒得过来的，已经半夜两点了，叶修依旧一点睡意没有。
脑子乱糟糟的他看着目不转睛练级寒烟柔的唐柔，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小唐，你玩荣耀也半个多月了吧？”他开口，第一次没了平时那股子混不吝的从容。
“嗯，是啊。”唐柔点点头，手上一個天击挑飞一只小怪。
“那你觉得，荣耀好玩吗？”
叶修觉得，能够高强度玩上半个多月，总不能说不好玩吧？
虽说裴总把荣耀骂得体无完肤，但至少至少，好玩这一点，终归是无可争议的吧？
谁知道唐柔听了他的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好玩，玩起来很累。”
“不好玩？怎么会？”叶修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个他始料未及的答案。
唐柔干掉了副本的关底boss，转过身来和叶修对视，目光直率：“它本来可以很好玩的。”
“我刚进荣耀的时候，其实还挺感兴趣的，毕竟是新游戏，我还挺爱玩游戏的。”
“但是我刚想看那开场CG呢，果果直接就给我跳过了，说没什么好看的，催促我快点去练级。”
“接下来也是，每次我接任务，都没时间去详细查看任务描述，只能闭着眼睛接了就走，根本不知道这任务的背景是什么。”
唐柔诉说着她这段时间玩荣耀的体验，话语间隐隐有些委屈。
“玩到现在，我等级都三十多级了，我连这个游戏的主线剧情在讲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风景吧，到处都是人，还要时刻绷紧神经准备战斗，根本没心情欣赏。”
突然，唐柔想到什么，问叶修：“别说我了，你这个玩了十年荣耀的元老，知道荣耀讲了个什么故事吗？”
“我当然知道啊，不就是……”叶修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张了张嘴，却突然顿住了。
荣耀……讲了个什么事来着？
他怎么不记得了？
不仅仅是剧情，荣耀的世界观，重要NPC，甚至一些早期的任务流程，统统被他忘了个干净！
提起荣耀，他脑子里有着所有职业的操作技巧，高阶技术，战术储备，地图理解。
唯独，没有荣耀本身的内容。
唐柔看着他呆滞的样子，叹了口气：“果然，连你也不知道。”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荣耀玩家，玩得都那么功利。”
“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升级，打怪，刷材料，换装备。”
“不像打游戏，更像打工干活。”
“叶修”她凝视叶修那下意识躲闪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能不能发自内心的回答我，玩游戏这件事本身，真的让你感到了快乐吗？”
快乐吗？
他叶修快乐吗？
或许十四五岁刚从家里溜出来的时候，是快乐的。
但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从游戏中得到的快感，很大部分也来自于“胜利”。
游戏本身的快乐……
叶修憋了半天，终究是憋出一句话来：“我毕竟是职业选手……”
“但我不是。”唐柔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不快乐，我只觉得累。”
她毕竟不是原本时间线的唐柔，而是被裴云腾影响极深的唐柔。
裴云腾欣赏这个率真好胜的小姑娘，也愿意和她谈天说地。
并且还用自己从前世“借鉴”来的海量神作，硬生生养刁了小姑娘的口味。
至少现在唐柔的段位，绝对不会输于社会阅历也不太多的叶修。
叶修的眼神颓唐了。
那颗刚刚被裴云腾一记重锤的心，又被唐柔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一股在他被嘉世扫地出门时都没有过的脆弱感，第一次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跌坐在自己当网管时的工位上，眉眼低垂，失魂落魄。
唐柔看着他这幅样子，想了想，翻开自己的包，拿出一个和平板差不多大的电子设备递给他。
“这是？”
“腾海出品的浪潮游戏机。”唐柔打开电源，插上一张游戏卡，载入了一个新的存档。
“玩玩这个吧，这是裴总的封神之作，在全世界范围内，历史最伟大游戏的排名之中，要比荣耀靠前许多。”
“正是因为他，裴总一战封神，被誉为新一代游戏制作人的神明。”
叶修似懂非懂地接过游戏机，上面的游戏有一个看不出深浅的名字：
《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
似懂非懂地，他尝试着游玩这款游戏。
一开始，他化身一个沉睡的金发男孩，被一道神秘的光芒唤醒。
出生点是一个黑暗逼仄的小山洞，唯有他沉睡的神秘设施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叶修控制着名为林克的男孩在山洞里乱窜，又在光芒的指引下捡起一块名叫希卡石板的道具。
“感觉……和荣耀也差不多？就是人少了一点。”叶修心想。
这样的游戏，也能封神？
这种质疑一直持续到他依照指示打开山洞的大门之后。
顺着外界光芒的方向走出山洞的一瞬间，空灵的音乐响起。
视角缓缓移动，海拉鲁大陆那波澜壮阔的全貌，霎时间一览无余。
茂密的森林，广袤的平原，远处高耸的火山和连绵的山脉，以及附近那所古奥的废弃教堂……
这些元素说起来荣耀都有，而且建模远比这款游戏更加细致真实。
但荣耀从未用过如此震撼人心的方式，将如此美景呈现于玩家眼前。
叶修的双眼微微睁大，心里，似乎也有了些朦胧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