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金交所二楼，方文将知道的情况说出。
“国民政府准备在年底发行法币。”
在座的诸位却不意外。
恒隆银楼的陈恒远出声道：“还不是美国人使得坏，收黄金不算，还要收白银，搞得银子涨价。我们国内的银价比国外低，弄出去，稳赚一成利，必然有人把白银往国外弄。我们是用银子当钱用，银子少了国内就没有钱周转，发纸币也是必然。”
大家点头认可这种判断。
锦绣堂的周锦绣接着道：“我的锦绣堂有银饰业务，对白银行市最清楚。现在银子短缺，去年一年国内白银少了2.5亿多元，搞得银元短缺，现在我家的银饰业务都只能停滞。”
宝光阁的孙耀宗叹气：“我们广州还算好的，上海那边因为银钱短缺，周转不灵，导致工厂关门、银行挤兑，连房价都在跌，证券交易场也崩盘，好多家企业倒闭，十里洋场都是失业买醉的人。”
福瑞祥的赵瑞德拍击桌子：“何止，东北和上海那边的日本人也在大量收购银元，用军舰运回本土。”
几位金行老板描述的情形，在未来有一种专用金融用词：通货紧缩。
银本位的民国白银大量流失，不就是货币减少的通货紧缩吗。
钱少了，经济流通速度就会变慢，企业和民生都会受到影响。
但实际情况却比这些金行老板知道的更复杂。
方文出声解释道：
“今年3月，上海总商会联名上书国民政府，要求政府出面进行币制改革，发行纸币。这只是一个由头，上面早就想要用纸币替代银元了。但发纸币，需要储备金，他们没有足够的黄金白银作为储备，就想用一种比较坚挺的国际货币作为替代储备金。”
方文的话，拨开了表象，让金行老板看到了事情的本质，大家都不再言语，认真听着。
“国民政府原本是想用英镑挂钩，毕竟英国殖民地遍布全球，经济实力很强。但这次，美国人强势收黄金，全球的黄金都往美国那边跑，有大量黄金储备金支撑，美元却成了全球最坚挺的货币。国民政府便想以美元作为储备金，便向美国出售了1.8亿盎司的白银，用来换取1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听到这里，便有人出声打断。
昌盛金号的李昌盛出声道：“他们没有那么多白银换美元，国库的那点家底根本不够，不然也不会年年拆东墙补西墙。”
方文点头：“是不够，所以计划变成了部分用白银换美元，部分用国库黄金，部分借美国债换美元。可美国那边并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拒绝了。所以现在发行的货币，没有足额储备金，其中有虚的。”
岳父邝山明这时才说话：“方文，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法币问题很大，以后必然会不断贬值，岳父和诸位最好手里别存法币。”
大家纷纷点头，一个从最初发行就存在信用问题的货币，确实要敬而远之。
还有一层，大家都没说明，那就是这种印钱的游戏，一开始就不公平的话，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漏洞，让那些上面人从中谋利。
大家正想感谢方文提醒，却没想，方文并没说完。
“除了这個外，还有一件事也与之相关。诸位手里的白银，能出手的话，都抛出去吧，尽量存黄金。”
大家茫然，不明白方文所说何意。
邝山明代替他们问道：“方文，现在白银一直在涨，黄金反倒保持35美元一盎司不动，为何要抛白银买黄金呢？”
方文用未来的广域视角为岳父和金行老板们分析道：
“美国人要的是黄金，白银只是添头，你们知道现在的白银流向哪里吗？”
邝山明和金行老板们是做这行的，对此非常紧张，邝山明连忙问道：“女婿，你快说，这事可不能憋着。”
方文点头，继续道：“现在国内的白银大量外流，但实际上并没有流入美国。美国那边禁止财政部以外的交易，一旦出现就会收取50%的交易税，而财政部是唯一决定收购白银的部门，他们只会收购美国本地白银，实际上美国以外的白银很难流入美国套利。这些价格不断上涨的白银，实际上是在中华以外，却又不是美国的地区汇集。一旦美国方面宣布停止收购白银，银价就得崩盘。”
方文将自己在美国出手白银时了解的情况向岳父和金行老板说明，实际上这场白银涨价，并没有外界想的那么简单。
外界却因此进行了大炒作。
昌盛金号的李昌盛认同道：“我看现在是这个情况，大家都看好白银，是因为总有下家以高价接收，愿意高价接手的人，是看上了白银会继续涨价的趋势，一旦美国停止收购白银，这个泡沫就会破碎，价格立刻就会崩盘。我看啊，是到抛出白银，收购黄金的时候了。”
其他金行老板纷纷点头，认可了方文的建议。
这时，邝山明却又插嘴道。
“慢着，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包括方文在内，都看向矿山明。
在大家注视下，邝山明若有所思道：“要是美国人没有收白银，哪谁在收？”
“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还有南洋商界。”锦绣堂的周锦绣分析道。
听着周女士的话，邝山明突然站起来：“最大头的绝对是日本人，他们想要借此乱了我国货币体系，还要顺便从白银上再赚一笔。我看他们现在肯定囤积了很多白银在国内。”
邝山明的话，激发了金行老板们的想象力，纷纷展开讨论，方文却成了听众。
“日本向来就是白银出口国，他们不需要白银，现在囤积白银的话，只有回流中华和卖给美国两条路。”
“要是按照方总经理的分析，美国那边不会收他们的白银，以后日本人囤积的白银就只剩下回流中华一条路了。”
“那时候，我们中华已经从银元改成法币，对于白银的需求相对减少，他们抛售到市场的白银绝对会大跌价。”
“到时候，议价权将会在我们手里，日本人绝对会因此血亏。”
讨论中，邝山明激动不已。
高声道：“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虽然不能上战场打日本，却可以借此机会，破坏日本经济，顺便大赚一笔。”
事情发生了方文预料外的转变。
他原本只是想要提醒岳父避免出现损失，顺便获得几位金行老板的人情。
可现在，却成了另一副景象。
邝山明竟然想要联合南方各大金行联手狙击日本囤积白银的行为。
他的提议，是基于方文对于银市的判断。
但整件事，有理有据，经过反复论证后，确实有很大可能性。
他们联络了广州金银商界的同行，进行了密会。
为此，方文也被岳父邝山明请求留了下来。
粤商的根基主要在南亚，和日本联系较少，经过邝山明的一番说道，加上又有利可图，竟然结成了一个临时性的金融联盟。
他们商量了一个计划。
在今年年底法币发行之前，大量抛售白银给日本人。
同时以平价收购黄金。
等法币发行以后，中华对白银的需求减少，美国那边又不收白银，日本方面囤积的白银就只能在中华抛售。
那时候，南方银商联盟拒绝收购，逼迫日本白银降价。
这样就能低价收回白银，赚取巨大价差利润，顺便还能让日本血亏。
.........
狙击日本白银的计划定好，一共有二十多家实力不凡的金银商行参加。
他们在白银涨价的过程中共同抛售白银。
大量的白银出现在市场，却没有压下价格，竟然被全数吃下。
能吃下这么多白银的，只有日本人，金银商行联盟乐见其成，继续抛售白银，同时平价收购黄金。
此时的黄金，因为美国的强势收储行为，一直保持在35美元一盎司不动，没有价差就没有利润，日本方面为了筹集收购白银的资金，便将黄金出手换成了白银。
至此，日方囤积了5000多万中国银元，成了除了华夏以外第二大白银储备国。
..........
白银狙击计划还在进行中，日方依然在强势收购白银，距离年底还有几个月时间，方文可不能一直待在广州。
他与岳父告别，返回了仰光。
此时已经是7月初。
一年又过去了一半。
为了飞机制造厂的扩产，方文继续忙碌起来。
想要扩产顺利，不光要让飞机制造厂的产能提上来，还得让销量也同时上去。
只有产销两旺，华夏的飞行器市场和制造产业才能同时增长。
为此，方文觉得，该开始市场扩张了。
续北方水系之后，他又开辟了黄河水系航线。
黄河是中华母亲河，地形复杂，素有九曲黄河之说。
并且跨越地区繁多，很是复杂。
要是以往的泰山航空国内分公司，是做不成的。
但这次，上头有人。
全运才将此事大包大揽，搞定了。
各地都同意了水上飞机航线的降落起飞，并进行客货运业务。
随即，黄河河道水上机场选址开始。
潘家峰和五名飞行员在黄河河段上中下游分批开始选址。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一路选择水上机场有些凶险。
沿途河段很多地方都不适合降落起飞，必须得选择流速平缓的地区才行。
一番寻找下，总算是定下了整个航线。
沿途一共有：兰州，中卫，银川，乌海，巴彦淖尔，包头，河曲，佳县，韩城，潼关，小浪底，郑州，济南13个水上机场。
10架水云一型水上飞机，分布在黄河的上中下游节点。
形成了横贯北中国支线水上飞机航班。
这可以说是全球最长的水上航线。
此时的美国密西西里河都还没有水上飞机航线开通。
............
黄河航线确立，在不需要大规模土方机场建筑的情况下，开通也就很快完成。
开通当天，第一架水上飞机从兰州出发，飞往终点济南，全程2200公里。
兰州本地富商中胆大的人和本地记者一同搭乘了飞机见证了这一刻。
40分钟后，飞机便抵达了第一站中卫。
这种速度，让乘客们惊讶无比，往日从兰州坐船去中卫，上午去，下午到，10个小时的船程是要的，现在一个小时没到竟然便到了。
如此的快速旅行，颠覆了部分对飞机不了解的乘客人们对于远程旅行的认知。
随后在沿途上飞机的乘客们，也领略了一番高速的神奇。
黄河上游兰州，到下游的济南，沿途11个中途停靠战点，就算加上停靠的时间，总耗时也只有9个小时。
太快了。
泰山航空黄河航线的一日达神奇在黄河沿岸传播开，人们纷纷在水上飞机场围观这个神奇的交通工具，也有更多的人选择了这种便捷出行方式。
富商，军人，各地政府人员，纷纷抛弃了以往的坐船坐车出行，改成了水上飞机。
10架水上飞机错时飞行，都没法满足这种爆发式的需求增长。
.........
泰山航空黄河水上飞机航线在一个月内建成，随后成了最受欢迎的出行方式。
这极大的吸引了国内各方人士的注意。
随着报纸报道和人们的口耳相传，以及亲身体验，人们开始认可这种出行新变化。
同时，见到其中巨大利益，各方面有权有势的人都想占一手。
他们想要，泰山航空国内分公司就没法独享了。
就算是上头有人，也不行。
为此，其他水系的航线开发，很受欢迎，却又争论不断。
最终南京政府那边开了一个会。
会议结束后，讨论决定，有泰山航空国内分公司挑头与各地利益方成立一家联合航运子公司。
这家子公司将会包揽，淮河水系，长江水系，怒江澜沧江水系，珠江水系四大水系的水上航线。
泰山飞机制造厂的产能，将会优先供应联合航运子公司，用于开辟四大水系的水上航线。
.......
突然爆发的需求，让泰山飞机制造厂的产能压力暴增，就算现在不断增加产能，也需要三个月后才能达到每月8架飞机的产量。
就算这样，方文也没有停止扩产步伐。
借着这波产销两旺，方文准备让飞机组装厂的技术工人数量达到800人的规模，冲击每月10架的产能极限。
那是一个庞大的计划，800个技术工人在没有计算机的年代，管理压力巨大。
同时，方文还准备招募更多高学历人才，用于组建自己的飞机研究机构。
时间虽然很紧迫，但该有的组织结构都必须有，或许在战争爆发以后，自己培养的飞机研究机构，能够做出更好的贡献呢。
除了飞机厂持续扩产和飞信研究机构外，方文也开始对跨越太平洋的飞机进行研发制造，与泛美航空的跨太平洋航线竞争，方文也不想输。
而与此同时，根据地烟草收获季又到了。
原本以为不会出现的白云飞，竟然带着新一年的烟草来到了湘西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