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机场大门口斜对面的方宅。
春草，秋菊和吴妈在外面守着，也不是干站着，三个女人拿着瓜子，脚下放着簸箕装瓜子壳，三个女人一台戏，聊着天。
方宅内，房门紧闭，里面却讨论激烈。
大家都在为黄金的事情想办法。
也有人在担心。
刘掌柜问道：“美国的黄金储备法案能不能通过啊？要是通不过，我们收来的黄金不就砸在手里了吗？”
是啊，大家停下，能成固然好，不能成的话，一個月的忙碌还不算啥，钱都换成黄金，还得换回来，中间损耗就是亏。
方文是知道肯定能成的，不然罗斯福的新政没法实施。
但话不能这么讲，他换了种方式解释。
“你们可能不知道，美联储不是国家机构，而是一群银行家组成的。美国想要印制钞票，就得通过这些银行家。现在罗斯福要大量钞票刺激经济，银行家不能凭空印刷钞票，就得储备大量黄金，以黄金为抵押换成纸质钞票发行到市面。现在总统和美联储谈好了，权力和金钱达成了一致，绝对能成。”
大家也是第一次听说美国的这种金融体制，很是惊讶。
权力和金钱达成了一致这句话，让他们不再怀疑，再加上对方文的信任，又展开了讨论。
他们看来。
想要在民间大量收集黄金，不容易啊。
这乱世，黄金是最好的硬通货，有点家底的都会藏点备用。
想要从他们手里弄来黄金，光是高价都不行，还要大量宣传，然后派很多人去组织收购。
这条路不行。
那就剩下上海和广州两地的金交所，直接从金交所以大宗交易的方式购买。
刘掌柜算了笔账后，低声与方文交谈。
“总经理，我们的现钱112万光洋，其中包括航空公司结余83万，还有烟草和药材分销业务的29万3月账期的资金。也就能换370公斤黄金，赚百公斤黄金的利。”
100万大洋赚30多万大洋，花一个月时间准备不算少，却也不算多。
但方文手里掌握的不止这些。
他低声道：“南边的1吨抗战黄金，也能赚3成。我们公司能不能做下抵押，换来更多短期资金购买黄金，感觉手里的钱太少了。”
刘掌柜连忙阻止：“国内资产就五个机场，飞机不是我们的抵押不了。而且，现在很多人都眼红我们泰山航空，一旦抵押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会用各种手段来对付我们。”
方文点头，一个月筹措大量黄金的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也不能因此将泰山航空押上，那样的话没风险的事就变成了有风险的事了。
那还有其他方法筹措黄金吗？
方文看向大家。
却没人给出方案。
倒是孙德彪在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文问道：“孙德彪，你想说就说。”
“嗯，我以前江湖混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那些本钱少的，想要成事，都会攒个局，引人入局，借鸡生蛋。”孙德彪回道。
刘掌柜也想起来了。
“江湖上有类人转玩千术，小到赌博诈骗，大到谋财谋业，其中就有一招叫做‘鹃雀夺巢’，和孙德彪说的大抵是一个意思。但这种局，要选对象，要布局，不合适的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孙德彪和刘掌柜是老江湖，见得多，也给了方文新的提示。
不管是借鸡生蛋，还是鹃雀夺巢，都是用别人的资产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那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吗？
方文陷入沉思，大家噤声不敢打扰。
国内，因为战乱连连，富人都懂得藏金隐富，想要不到一个月内攒够大量黄金并不容易。
国外内？
他突然想起了砂拉越王，还有阿富汗王，还不止。
整个南亚，东南亚，有大量的土王，地方富豪。
他们以家族的方式积攒了无数财富，黄金是肯定不会少的。
而这些人，和欧美富有阶层并不是完全相通，他们或许并不了解美国那边的情况。
如果自己像孙德彪说的那样，攒个局，借他们的黄金做一把大生意，会不会成功呢？
方文将这个想法说出。
对于如此大胆的想法，大家不敢相信是总经理提出来的。
太宏大了！
能不能实现呢？
这事，邝明珠和邵思慎比较清楚。
邵思慎分析道：“英属印度那边，有很多土王，或许有部分可以邀请。缅甸有个贡榜王朝被英国灭了后，王室居家迁往伦敦。暹罗自成一体，实力最强。法属越南之前是阮朝，阮朝王室不知去向。”
邝明珠补充：“马来印尼两地虽然各属英荷，却都是有苏丹的，也就是各地土王。菲律宾是美国人控制，但地方上的管理也还是本地人，原来苏丹的势力依然还在。还有南洋各地的华人，华人中也不乏巨富。问题是，这些人各有各的圈子并不互相来往，我们凭什么把他们聚在一起呢？”
两人的分析，非但没有让方文知难而退，反而生出更细致的思路。
他出声道：
“你说他们互相之间缺乏联谊，那是少一个聚会的由头，我来给他们做这么个由头。就叫南亚飞行俱乐部，高级娱乐会所，只有顶级富豪和各地王室成员才能参加，由我们泰山航空专机接送。”
方文提出了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方案。
人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钱人喜欢和有钱人在一起，王室身份的喜欢和王室的在一起。
将这些人集合起来，攒一个大场面，名义上是飞行俱乐部，玩的最高端的飞机飞行，当然别的服务项目也不会少。
他们肯定乐意有这么一个聚会场合。
方文的建议，立刻在他的小团体中开始发散。
南亚飞行俱乐部的场地呢？
在上海，这里有齐全的服务和享乐，只要有钱就能购买到，能让组织活动过程变得轻松许多。
但方文觉得档次不够。
飞行俱乐部要有气派，不弱于王室的气派。
方文记得，从仰光往返湘西机场飞行时，会在中途看到一座庞大的宫殿群。
那里是缅甸贡榜王朝的王宫，现在被英国军队当做军营驻扎。
如果将那里租下来，绝对符合飞行俱乐部高端大气的形象。
他将此说出，听说租下王宫做飞行俱乐部会场，大家也是服了总经理的大胆想法。
那就做吧。
接下来讨论如何邀请？
这就由方文和邝明珠，邵思慎来做。
方文跑喀布尔和砂拉越。
邵思慎和邝明珠用两家的人脉向南洋的华人巨富家族，以及当地土王发出邀请。
讨论就这么逐渐形成了清晰脉络，剩下的人也安排了工作。
为期十五天的筹备小组成立。
财务预算管理：刘掌柜。
人力物力筹备：孙德彪、方守信，两人先在上海招募一批服务人员，再去缅甸招募本地服务人员，尽量让俱乐部既有本地特色，又有国际风范。
飞行俱乐部成员邀请：方文，邝明珠，邵思慎。
其余人，继续正常工作，有需要立刻补上。
一切安排好，即刻开始，能不能成，事在人为。
..........
1934年1月
对于方文和他的小圈子来说，日程紧迫而充实。
大家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行动，在2月来临前，尽最大努力薅美国的羊毛。
上海和广州两家金行都派驻了泰山航空自己的交易员，每天稳定的购买着金条。
孙德彪、方守信在市区各家夜总会和高档宾馆中游走，挖走了一批素质好的服务人员。
也购置了很多设备。
邝明珠和邵思慎也在与家里商量。
方文则驾驶伯劳号前往了缅甸。
飞机降落仰光后，方文便主动拜访了本地英国海军驻军。
因为之前的合作，双方之前很融洽，驻军上校特地邀请方文去他家。
少校泡了一杯锡兰袋泡红茶，端给方文：“每次见到你，我的存款都会增加，你对我来说就是东方传说中的财神。”
“是互惠互利，没有你的帮助，我在仰光的商业活动也不会那么顺利。”方文笑道，同时将一个小盒子推了过去。
对方打开后看了眼，默契收下。“今天又有什么事？”
“曼德勒市有座皇宫，是由你们的军队驻扎，对吗？”
“是的，我们的军队一直驻扎在那里，毕竟那是上代王朝的象征，但实际作用不大，国王一家早就搬到了伦敦。”
“我想要租下那里，可以吗？”方文问道。
“你准备做什么？”上校很好奇。
“泰山飞行俱乐部，邀请整个南亚的各地富豪，土王加入的高端俱乐部。”
方文毫不掩饰的说出计划，这本身就不需要遮掩。
少校愣住，这种想法对他来说，也是很震惊的，就好比在欧洲开一个俱乐部，邀请欧洲所有皇室贵族一样。
但开成了，有很大的好处，别的不说，这种人脉，就是宝贵的财富。
少校露出笑容：“我可以帮你，但我要加入俱乐部。”
“私人名义？”
“对私人名义。”
“成交。”方文微笑握手。
当天，他便和少校驱车前往缅甸中部的曼德勒市。
.........
军用汽车一路向北行驶。
缅甸的地貌丛林密布，道路也是开辟在丛林当中，不时飞鸟穿林，蚊虫扑面。
气温也是湿热。
还好两人都是习惯了这种气候环境，也没有太多不便。
一开始是少校在开车，后来方文觉得太慢了，直接请求由他来开。
换成他开以后，车速立刻飙升百分之五十，达到了军车的极限。
在这种刺激的车速下，军车一路急驶，穿过内比都市，抵达曼德勒市。
曼德勒，这里曾经是贡榜王朝的权力中心，虽然已经灭亡了几十年，却依然很繁荣。
城市左边是条大河，典型依水而建的古城，再一次让方文体会到河流和人类文明的密切关系。
方文减慢车速，让前面的水牛群先过。
等待的时候，少校介绍道：“这是伊洛瓦底江，缅甸最大的河流，据说上游在你们中华。”
“哦。那王宫在城里什么位置？”方文问道。
“你要穿过4个小湖，然后就能看见曼德勒山，王宫就在山下。”少校回道。
这时，牛群也过去了，方文再度加速，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王宫处。
（曼德勒宫，二战时因为是英军基地被摧毁）
（战后重建的曼德勒宫）
方文停车，打量着王宫，整个建筑群充满了丰富宗教元素的装饰，有着一种南亚特有的美感。
他跟着少校进入其中，与当地驻军指挥官见面。
谈话的过程，方文没有参加，由少校与其在房间内交涉。
过了一阵，少校出来，与方文交谈。
“他说军队的职责主要是守护皇宫，但实际意义已经不大，可以做主租借给你。但有要求，一年只有三个月开放时间，其余时间归他们管理。”
方文点头，他明白对方的意思，是想要拿钱，又怕担责，就只提供每年3个月使用期，其他时间军队可以应付。
他回道：“你告诉他，我可以接受这个方案，但不能再租给被人，另外，我们会对王宫进行一些装修，在三个月以外的时间，军队不得破坏那些装修。”
少校点头，又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出来。
这次，那名英军指挥官也一同过来。
“可以，他同意了。”
方文与其握手，算是达成了协议。
随后，他和少校离开，在返回仰光后，将一个小箱子交给上校，算是完成了暗中租借的第一年交易。
交易完成后，王宫的使用权就归泰山航空了，方文立刻电报通知上海那边准备，并专门安排了一架d.332用来在1月份往返运输服务人员，设备，即刻开始装修和服务培训，以及其他娱乐活动的彩排。
做好这边的安排，方文驾驶伯劳号在加尔各答降落。
剩下的航程，用伯劳号飞行太辛苦了，他换乘泰山航空自己的国际航班前往喀布尔。
花了一天时间，泰山航空的国际航班飞机在喀布尔降落。
空乘人员播报道：“乘客们，本次亚欧航班历时两天半，中途会在喀布尔停留一晚，大家下机后请跟我去登记住宿，安排餐饮，明天上午8点起床，8点半早餐，9点出发。一定不要忘记哦。”
说着，空乘人员还将印刷好的宣传纸发给乘客们，免得他们真的忘记了。
当给到方文时，空乘人员道：“总经理，你今晚需要我安排住宿饮食吗？”
“不用，会有人来接我。”方文回道。
随后，他跟着乘客下了飞机，独自走到一边等待。
一辆汽车开进机场，接他前往山上的王宫。
王宫内，新国王与方文单独见面，两人在书房，一张桌子上对坐，晚餐吃的是法式。
法式煎鹅肝，牛排，蘑菇汤。
两人的餐饮，没有那么多礼仪可讲，国王边吃边谈。
“飞行俱乐部听起来很有趣，我一直觉得亚洲需要这么一个活动，泰山航空飞行各地，确实适合组织这种活动。就是活动举办地点有些小问题。”
方文抬头：“什么问题？”
“莪觉得在飞行俱乐部设在曼德勒宫是可以的，但日常的时候，大家想要再聚会的话，怎么办？我可以提供这座宫殿作为其他时间的聚会点。”
原来是这样，方文松了口气，还以为有什么变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