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方文和林水旺两人谈事,土仔媳妇陪着林水旺母亲上楼。
土仔拿着一瓶酒,几碟下酒菜过来。
他放下东西准备走,却被方文拦下。
三人聚坐,林水旺将他那瓶珍藏的好酒打开,给每人到了一杯。
这酒鲜红如樱桃。
方文惊讶拿起酒杯观看。
林水旺得意道:“这是我们闽南好酒,托人从国内带来,可不是葡萄酒哦。”
“青红酒?”方文想起来了,后世网络发达,这点知识他还是有的。
“对。天冷的时候最适合喝这种酒,伦敦的天气2月喝也合适。你尝尝。”
方文呡了一小口。
有点酸甜,却又带有酒的绵长后劲。
和其他的黄酒比,另有一番风味。
他想起了一首诗。
不禁吟出一句:“去年举君苜蓿盘,夜倾闽酒赤如丹。这是苏轼的诗,说的就是青红酒吧。”
“是吗。”林水旺惊讶。
土仔倒是点头:“我听街上卖酒的人说过,他们还有一个酒贴。”
三人也不举杯祝酒,就像平常闲聚,想喝就喝,想吃就吃。
喝完一杯,吃了点酱牛肉和花生米,方文说起正事。
“我在国内获得一条消息,英国这边有一种药,可以治疗枪伤,我想弄回去,在国内生产,好让战场上的受伤士兵能够得到及时治疗。”
林水旺点头:“这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事,我可是听说在战场上受不得伤,轻则创口腐烂要用刀挖去腐肉,重则锯掉创处,那些缺胳膊缺腿的伤兵就是这么来的。这还是治好了的,治不好只能等死,那痛苦惨不忍睹。”
林水旺的话说得残忍,让土仔顿时失去了胃口。
土仔放下酒杯:“方先生要做这种好事,算我一个,也好为我家积点德。”
方文点头,继续道。
“现在的情况是我对这种药物的发展情况并不了解,需要找人探寻下这种药物是否进行了临床治疗,有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工艺。”
“那我们要怎么做?”林水旺问道。
方文取出记事本和墨水笔,写出一個英文名,撕下递给林水旺。
“先查一下这个人。”
林水旺点头:“我有路子。今晚带你去一个地方。”
方文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多,按7小时时差,上海那边是晚上7点,快到电报联系的时间了。
他主动起身,借口上午飞行旅途疲倦,想回屋休息。
林水旺知道这是要给国内保平安,也配合着结束了交谈。
回到房间,方文先是整理下从柏林带来的军工资料。
他将两个皮箱中的资料全部取出,整齐码好。
一共有数百张,全部都是德文资料,目前暂时不能找人翻译,但可以提前通知国内访寻精通德文的翻译人员。
将资料全部放进帆布包,方文取出发报机给国内发报。
【已抵伦敦,事情进展顺利,无需担忧。】
【另,从柏林获得重要军事资料,需德文翻译,最好是精通军事术语的翻译。】
..........
晚八点,上海机场。
邝明珠放下耳机,看着右手抄写出的译文。
丈夫去一趟欧洲,竟然做了那么多大事。
一架重型飞机不算,这次又从魏玛共和国弄来重要军事资料。
她幻想着丈夫在欧洲的惊险经历,心想着自己要为丈夫做好后续工作。
去加尔各答之前,也要将翻译的事情定下来。
她想起了走岳金萍的路子,去德国顾问团找翻译,那里肯定有合适的人。
但又想到岳金萍的警告,觉得不妥。
还有什么地方有精通德语的人呢?
邝明珠想了下,上海滩藏龙卧虎,还有各种书局书社,也有翻译德文书籍的人士。
潘家峰的舅舅不就是开文印社的吗,或许认识这方面的人。
随即,邝明珠让秋菊去找潘家峰过来。
秋菊出去一阵后,带回来潘家峰。
当听师母说及要找德文翻译,潘家峰想起一个人。
“师母,我知道一个,姓林,现在上海任教,闲暇也会翻译一些德语建筑学方面的资料,德语很是精通。”
“是吗,那这事就拜托你了。”
“师父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办到,我明天就去找我舅舅,让他代为托请。”
..........
伦敦时间夜晚七点。
吃过晚饭的方文和林水旺、土仔一同外出。
他们在从莱姆豪斯街头走到街尾,拐入了一个小巷。
再从巷子里的小门进入一个隐秘的地方。
他们行走在过道中,两边的门都用布帘遮挡。
布帘后面声音嘈杂,不时传出咳嗽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怎么形容呢?就像一股淡淡尿骚味夹杂着香精。
“这是什么地方?”方文问道。
“抽鸦片的。”林水旺低声解释。
这时,有人掀开布帘出来。
是个穿着西装高个英伦人。
他径直向外面走去。
趁着布帘掀开的空隙,方文看向里面。
好几个人躺在床上拿起烟枪吸食,吞云吐雾。
但大多数都是外国人,华人却很少。
林水旺继续解释:“我们华人想在莱姆豪斯这里立足,光靠扎堆没用,得敢打敢拼。那些能打拼的,成立了帮派,我们交一点保护费就能保平安。他们主要赚钱的还是走私和鸦片馆。不过,现在鸦片这玩意,我们的人碰的少,本地人却越来越多。”
方文明白,找人的事情,通过莱姆豪斯的黑帮确实更快,毕竟黑帮会和各方面打交道路子很广。
他跟着林水旺走进鸦片馆更里面。
那里一群华人正在卸货,将一箱箱不知道装有什么东西的货物码成一堆。
估计就是走私来的东西。
这时,林水旺突然声调放高:“铁龙哥,好久不见,我来拜访你了。”
光着膀子的壮汉转身,笑道:“你不去跑船找老婆,来我这里干嘛?”
他也注意到方文和土仔。
土仔是他认识的,方文却没见过,顿时冷声道。
“这是谁?”
“国内来的,飞行员,炸沉过日本人的军舰。”林水旺回道。
“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还听人说过这事。”铁龙露出欣赏表情,“走,去我办公室谈。”
一行人进了铁龙办公室,林水旺开门见山。
“我们想找个人。他叫亚历山大·弗莱明,是个医生。”
“找人简单,看在你打日本人的份上,我可以不收钱,但你得告诉莪,为什么。”
铁龙审视着方文。
该怎么说,方文心中思考。
对黑帮,可不能只用爱国言论,上海滩那边他见识过,国难当头,黑帮或许会以民族大义为重,但平常时候,利益为主。
如果说,找一种可以治病的药物,估计对方肯定会想到利益上。
因此,他回道:“亚历山大·弗莱明曾经发现过一种溶菌酶,我有一个医生朋友对此很感兴趣,托我找他问一些问题。”
这么说,铁龙就没有再多想,满口答应:“没问题,明天就给你信。但今晚,能不能卖我一个面子,咱们摆一桌唠唠嗑,也让我的兄弟们听听炸军舰的事。”
这种应酬,避免不了,方文便答应了。
但他对这些开鸦片馆的,还是心有戒备,话语交谈中都收着点。
一夜过去。
因为昨晚与莱姆豪斯黑帮喝酒,方文一直睡到9点才起床。
他洗漱完毕下楼。
林水旺和土仔在楼下等着。
一见他,林水旺立刻起身道:“铁龙的人找到亚历山大·弗莱明了,他虽然有外科医师执照,却不在医院上班,平时主要是在圣玛丽医院医学院任教。”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方文将手里的外套穿上。
“方先生,不吃早饭吗?我给你准备了鱼粥。”土仔将一碗粥端过来。
几口吃完粥,三人出门。
..........
圣玛丽医学院,全名圣玛丽医院医学院。
是一家医院和学院结合的机构。
位于伦敦西部,需要乘坐出租车过去。
一路上,林水旺说起了亚历山大·弗莱明的情况。
“他就是在圣玛丽医学院读的书,后来又回学院任教,主教微生物学。”
“但这些年,他好像没有关于你说的青霉素研究。”
听着林水旺的话,方文也不确定。
毕竟他对医学发展史完全没有了解。
具体什么情况,要到了地方才知道。
出租车在圣玛丽医院学院停下,三人下车,走进了这家没有保安的学院。
林水旺拦下一位学子询问:“你好,请问亚历山大·弗莱明教授在哪。”
“微生物实验室,那边。”
在学生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一栋小楼。
这是实验楼,各个系的实验室都在里面,很安静,大家都在各自实验室内工作着。
林水旺可不管这个,他直接拦下一位从实验室中出来的矮个女人,再次询问起亚历山大·弗莱明在哪。
女人竖起食指:“小声点,这里禁止喧哗,亚历山大·弗莱明在第二间实验室,你们在外面等他,半个小时后,就会出来。”
随即,三人来到那处实验室外等待。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位白发老者正在进行着某种实验。
过了几十分钟,老者结束实验,走了出来。
方文起身主动表明身份:“你好,我是来自中华的方文,来这里是想了解下关于青霉素的事情。”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我在这方面没有新发现。”亚历山大·弗莱明回道。
“我对你的研究很感兴趣,也曾经拜读过你那篇《关于霉菌培养的杀菌作用》的论文。能够给我一点时间,对此进行一些有建设性的讨论呢?”
“建设性?”亚历山大·弗莱明有些意动。“可以。跟我来。”
他带着方文一行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林水旺和土仔在外面等着,方文和亚历山大·弗莱明在房间里交谈。
方文先提问:“请问在青霉素的治疗方面,你有没有研究?”
亚历山大·弗莱明在办公室壁柜中翻找出一沓资料,放在方文面前。
“我做过青霉素粗提物的静脉注射研究,生物实验体在注射后很大一部分没有过敏反应,但后来,我给生物实验体口服青霉素实验时,实验体大部分都死亡。后来经过解刨发现,这些实验体肠道内的细菌被青霉素杀死,从而导致机体机能崩溃。”
方文对医学资料并不了解,他假意翻看一番后问道:“所以你停止了研究?”
“是的。但我的学生们却还在继续,圣玛丽医院的医生用青霉素提取物静脉注射进行了人体治疗,在眼部感染和疖子这样的皮肤病上有效果。但过敏反应依然存在,大剂量的静脉注射很可能造成死亡。”
看来对方已经摸到一点青霉素应用方面的门道。
方文又问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将青霉素大批量制取,进行更广泛的药物实验,让它治疗更多疾病?”
亚历山大·弗莱明非常肯定的摇头:“这不可能,青霉素是一种有治疗效果,却很危险的药用物质,我并不认为它可以大规模应用。”
通过与亚历山大·弗莱明的交流,方文知道了青霉素的情况。
自己找对了方向,却找错了人。
亚历山大·弗莱明固然是青霉素的发现者。
但他并不是将其效用大范围推广的人。
甚至,亚历山大·弗莱明并不打算继续青霉素方面的研究。
这样的话,未来的历史就应该是在二战爆发时,由其他人在亚历山大·弗莱明的研究基础上进行了更全面的研究,从而产生了药用青霉素。
那就是说,这个东西的药用技术还没有形成,别的医学家可以研究,自己也可以研究。
方文顿时心中欣喜。
虽然自己不懂医术,但掌握了历史先机,和一些未来是常识性,现在却没人知道的诀窍。
比如,这个年代最安全的青霉素治疗方法是静脉注射,但为了保证不出现过敏性的危险治疗,就得进行皮试。
皮试通过的,就可以安全的获得青霉素静脉注射治疗。
别看这小小的皮试有多简单,在青霉素没出现前,根本没有这种过敏测试手段。
而自己在伦敦,最重要的是,获得亚历山大·弗莱明的青霉素制备方法。
然后再招一批生物学人才,进行青霉素菌种的培育,然后形成规模化,标准化的青霉提取物制备工艺流程。
想到这里,方文露出笑容,对亚历山大·弗莱明说道:“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建议。”
亚历山大·弗莱明抬头:“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建设性提议。”
“我对青霉素很感兴趣,愿意出资购买下你的青霉素制备技术,并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可以吗?”
“它应该值不了多少价值,你愿意出多少?”亚历山大·弗莱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