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对面高楼的霓虹，让房间内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色彩。窗户斑驳的影子，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房内静谧。
夜晚偶有大风，让窗帘微微起伏，像入眠者的呼吸。
乐白酣然入梦，一线晶莹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浸湿了小半个枕头。
“兹——”
一道极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然后一线亮光照亮了床底。
蒲牢新安了四个轮子，在他的方盒子底下。
他一路小跑，出了卧室，又小心翼翼地路过客厅。车轮小幅度转动，尽量不发出声响。
所以，十几米长的客厅，他的小轮子足足滚了一分钟，才到了厕所面前。
他总共才二十公分高，够不到门把手，只得轻轻撞了一下厕所的门。
这一下，他撞得极轻。
怕门里的人听不到，又怕卧室里的人听到了。
他战战兢兢，显示屏的那面出现了流汗的表情。
没反应。
他又撞了一下，这次力道稍微大了一点，也让他有点心惊。
好在卧室里还是没有反应，卫生间里传来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蒲牢耐心地等着，月光在他的方盒子上投下窗户的阴影，时间一久，窗户的阴影也在缓慢移动。
卫生间内的滴水声，总算是停了。
随后门把手轻微转动，卫生间的门开了，里边站着一个穿着保安服的老头。
老头把卫生间的门敞开，示意蒲牢进来说话。
高老头被池平击败后，分成了两半逃跑。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身体，痛击了寒，随后被池平留住。剩下的小部分，苟活至今，还背负着一百多年的劳务。
卫生间的门关好后，蒲牢的声音有点抱怨：
“你的动作过于缓慢。”
他体内另一个电子声响起：“正在运用情绪：责怪。”
“你能把这个声音关了吗？”
高老头也在责怪蒲牢。
“开关损坏，已经尽力降低音量。”
“正在运用情绪：无奈。”
诶，你特么。
高老头已经有点无语了。
就说了人工智障不靠谱吧。
他利用液态合金的特性，从自来水管道里一点一点滴入这个房间，费了很大的功夫，完全不想和一个智障交流、合作。
高老头还是整理好心情，语重心长地说道：
“蒲牢，这次的事，教会看得很重，他们需要你——”
“请叫我小蒲。”蒲牢打断他。
高老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人工智障也会套近乎，看来学习得还不错。
他心里是感到高兴的，可下一秒就听见蒲牢继续说道：
“乐白给我起的名字。”
高老头又呆了呆，他自己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方盒子。
有点想掀开他“头盖骨”的冲动。
“你在说什么？”高老头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有事，请说事。”蒲牢回应道。
“正在运用情绪：抗拒。”蒲牢体内的电子音说道。
“你在抗拒教会的指令？”高老头很惊讶，机器人啊，怎么可能违背指令呢？
他听说过蒲牢的序列很靠前，但怎么可能会具备这么强的独立性呢？
“我并没有说抗拒。”蒲牢说道。
“正在运用高级技巧：默认。”
“诶——”
高老头就很气。
你特么！
这么玩是吧？！
几天不见，突然有点叛变的味道了！
变得陌生了。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好好好。
高老头压住吐槽的情绪，继续说道：
“你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要把命令传达到位。
“教会那边需要你快速从困境中脱离出来，高层会帮你续接身体。
“终型机出世在即，你要尽快回归战斗序列。”
他说完后，紧盯着蒲牢，等蒲牢的回复。
卫生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高老头盯着蒲牢，蒲牢前面的显示屏直接暗了下去。
“啪嗒！”
水龙头上的一滴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卫生间里有种尴尬的寂静。
突然，那个让高老头讨厌的电子音又响起了：
“正在运用社交技巧：沉默。”
你特么！
高老头已经完成改造很多年了。
但此时，仍然有种血压飙升的感觉。
这个家伙，似乎在巧妙地运用电子音！
一时间，高老头顿感头疼。
他来星城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强大的对手，现在还要经历猪一样的队友。
他看着蒲牢，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但是我告诉你！你的一切，都是教会给你的！
“在你变成废铁之前，你身上永远有教会的烙印！
“除了教会，你谁都不属于！”
他声音压得很低，已经有点警告的意味了。
“请你不要这么说。”蒲牢说道，高先生见他求饶，虽然很气愤他的立场不坚定，但大事当前，也要忍他一忍。
高先生语气缓和了些，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哪知——
“请你不要这样说，我怕乐白误会。”蒲牢说道：“我和教会的关系，都过去了。”
愣住了。
高先生已经完全愣住了！
这是啥啊！这是！
还能这么说？！
高先生的一只手，已经形变成了一把锥子。
他要撬开方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见鬼了，一个完完全全由教会打造的智能机械，叛变了？
是，教会是给他增加了学习能力，并给予了极大的自主性。
可是怎么可能会由他叛变呢？
“让我看看你脑子里，哪条线路搭错了。”
他伸手就去捞蒲牢，蒲牢的小轮子转得飞快，“唰”地甩出一道残影，一个漂移就要从高先生的胯下钻出去。
但高先生毕竟是肆型改造人，哪怕只剩下一半了。
他伸出去的手液态化，形变后如同一张捕网，一下便将蒲牢的方脑袋兜住。
蒲牢的小轮子都和地板磨出焦味了，还是逃脱不了。
“别动。”
高先生把蒲牢拿在手里，锥子沿着方盒子的缝隙就要扎进去。
“乐白妈妈救我！”
蒲牢惊呼，而就在这个时候，灯亮了。
不仅仅是卫生间的灯，所有的灯，都亮了。
在高先生的视觉捕捉到光亮的一瞬间，他的身子迅速化成一滩银色的液态合金，像水银。
沿着地面想走，想要爬上洗漱台，利用下水道逃脱。
可就在他化身液态合金的瞬间，周遭已经被黑雾包裹了，天旋地转之际，原本感知到的方向已在顷刻间切换。
他爬不上洗漱台，也逃脱不掉。
很快就有无数藤蔓将他浑身束缚起来，编织起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待完全控制住高老头的液态合金之后，黑雾才散去，乐白穿着睡衣，小步跑进来，抱起摔掉了一个轮子的蒲牢。
“小蒲。”
“我在。”
“等终型机到来的时候，你就是一块废铁！”高先生怒道：“你被机械制造，永远都是机械！怎么可能和人类打成一片？你见过混进狼群的羊，有好下场吗？！”
“小蒲和你们不一样！”乐白露出憨憨地笑。
茫的眼神有点凝重，阳对蒲牢也不太信任。她听说蒲牢是乐白从机械教会那头抢过来的，心里有些忧虑。
当然，乐白并没有把池平在场的事给说出来。
可能是感受到了现场的氛围，蒲牢当即说道：
“是，教会给了我机械身体；可我的心，已经是一颗人类心了。
“乐白妈妈温暖善良；
“茫妈妈美丽大方；
“阳妈妈大方；
“我早已和人类无异。”
蒲牢说完，那个枯燥平淡的电子音适时响起：
“正在运用情绪：正直、忠诚、坦诚、直率······”
被禁锢住的高先生几乎要暴走了。
蒲牢说的话且不论，单论这个电子音！
绝对不是被打坏了，而是已经被蒲牢完全掌握！
蒲牢这个家伙，他是真进化了啊！
越来越像个人了！
好好好，给我等着。
被禁锢住的高先生突然瘫软了，完全没了动静。
就像是——
关机了。
众人愕然，只有蒲牢注意到了，一滴银色的液体，正缓缓流入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