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机械残骸，和人的断臂残肢混杂在一起。
智库的电子音停了，池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智库的“本体”在哪。估计是远程传讯，毕竟哪有军师上战场肉搏的？
池平一脚踢开挡路的机械脑袋，那颗机械脑袋打着旋，撞在了杂物堆上，然后又被磕飞，落在了倒塌的铁架子上，最后顺着铁架的横梁，滚进了一个铁抽屉里。
那个脑袋还在“诶呦、诶呦”地叫唤。
等滚进了铁抽屉里，声音变得像从涵洞里传出来一样。
由于没有身体其他部位的能源供应，这些独立存活的脑袋，也维持不了多久。
池平从半截仓库上一跃而下，地面掀起漫天的尘土。
然后，他就在尘土中，看见了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头。
池平打量了一下坍塌的建筑，又看了看老头。
“你没事吧？”池平问。
老头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怪人，半晌没说话。
“受伤了吗？”
老头摇头。
“没有就好。”
池平刚准备走，余光却看到了老人身后，那被流水切断的电三轮，当即心下黯然。
老人还在发愣，池平看了老人一眼，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银色盒子，盒子里是一个老式的录音机，和四五盒拇指大小的磁带。
这东西流行于三四十年前，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主要是这东西没法联网，只能用实体磁带听歌，十分不方便。
但就是这个不方便，提供了保密性。
银色的铁盒子，是池平从17号仓库，15号门，13号铁柜里拿到的东西。
与谭志匮给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内容“17号仓库，1513”相符。
池平将它插进录音机，磁带的声音很劣质，有轻微的噪点和电流声。但能辨认出，是谭志匮在说话。
“现在是新历709年，3月27号，第一次录音。
“我已经完成了三次改造手术，身体除了头部和部分内脏，其余的都已经完成了机械化。
“一开始我是兴奋的。直到今天给别人动手术的时候，我中途开始犯困，然后我竟然在手术中，站着睡着了。
“醒来后，被改造者告诉我手术很顺利，但我并没有手术后半段的记忆。
“我开始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我的机械身体，似乎拥有了自主性。
“它帮我工作我是很开心的，毕竟我比较懒；但它一声不响地操纵我的身体，我是害怕的。
“所以，我留下这些录音，以防万一。”
这是谭志匮的第一段录音，在磁带的外壳上，用黑色水性笔写着“1”的字样。
很快，池平又将写着“2”的磁带放进去。
“新历709年，9月17号，第二次录音。
“我身体里的内脏器官已经完全被更换掉了，我既忐忑又兴奋。兴奋的是，我终于可以一天18个小时，都沉浸在工作和学习中了；
“忐忑的是，我不知道我的意志还能维持多久。
······
“艹！我听了前边的录音，我不是一个很懒的人吗？”
这段录音让池平渐渐严肃起来，有东西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意志。
不知道是不是缺少了作为肉体凡胎的生活体验才导致的。
在展示完他的精神状态后，3号录音才开始有点真正的内容。
“新历711年，5月9号，第三次录音。
“时隔一年，我终于完成了除大脑外，全身机械化。
“但我觉得机械面孔不好看，又让他们保留了我的脸。
“在完成这次改造手术后，机械意志派出了祂的代行者，机械教会联邦地区的牧首。
“我这时候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宗教性质。由于机械教会被联邦明文划定为邪教，所以他们借着铁拳组织的名头，发展信众。
“他们开始向我传教，机械教会认为：人的苦楚都来源于肉体，只有避开肉体，人才能获得永恒。
“我察觉这个说法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总的来说就是铁拳组织后边还藏着个机械教会。
4号录音离3号录音的时间很近。
“新历711年，5月10号，第四次录音。
“我想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意识真的出了问题，这么简单的问题情现在才想明白。
“教义上说：人的苦楚都来源于肉体；但人的所有积极情绪，也同样来源于肉体。
“不能因为苦难而全盘否认。”
录音里，谭志匮说得越来越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新历714年，10月11号，第五次录音。
“我能保持完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恐怕随着时间推移，我作为人类的意志，将会被机械意志覆盖。
“我之所以成为医生，是想救一些人；
“之所以进行肉体改造，是为了给所有人探索出一条可行的，无痛楚之路。在医院里，生离死别，我见得太多了。
“而如今却想不到，沦为了机械意志的傀儡。
“在我仍存有片刻清醒之际，我录下这段录音，为后来者提供渺茫的希望。
“目前主导星城的机械意志，也是由人类意志所转换的。其人类意志存续期间所拥有的记忆，是对付机械意志的毒药。
“会引导其产生自我质疑，和自我否定，产生相悖逻辑和行为错误，从而崩溃。
“存储记忆的芯片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弄过来，但我无法靠近星城的主机，我会想办法，将它送到人类手里。”
“新历716年，6月24号，第六次录音。
“在我的作用下，记忆芯片被一个能力者小偷带走了。
“他叫文鑫，C级能力者；还有个妹妹，叫吴圆圆。
“不论你是谁，请找到他。
“如果下次能见到我的话，也请杀死我。”
最后一句话尤为沉重，池平听了沉默不语。
文鑫偷的那个玩意，竟然关乎星城的安危；所有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对兄妹这里。
池平正思索着的时候，他的腰间突然被什么硬物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池平回过头，看见收破烂的老头，一只手已经变成了合金打造的锥子，猛猛地怼在池平的腰上。
老头此刻一脸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固体燃料推动、钛合金钻头，加上全力偷袭的一击，竟然没有穿透池平。
而池平，只是回头，略带诧异地问道：
“为什么捅我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