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书房？”
扑面而来的墨香让人有些顿时起了食欲。
倒不是江枫饥不择食或者有什么怪癖，越是质量上乘的墨水越是香醇有韵味，看向屋内，少年立马忘记了身体的疲惫，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因为屋内只有一张桌案和堆积到每个角落都是的书籍，不仅如此，四面墙壁几乎都挂有各种各样的画像。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细看能发现这些画像都钉在某个固定的位置，后退几步，才发现整个墙壁居然是一张偌大的地图！
“这是……”
眼眸正在颤抖。
他注意到这张地图的右下角，那里有一个自己从未蒙面，但又异常熟悉的面孔。
喉结上下滚动，他认出来了这是谁。
咚咚！
心脏猛跳了一下，少年甚至感觉到心房传来阵阵剧痛……
嘭——
木剑直直敲在脑袋上！
一股凉气从大脑涌入，七窍同时吐出浊气让他意识恢复清醒，这时候江枫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只是看着一副画像险些走火入魔！
“冷静了？”
“多谢师姐。”
现在的江某人乖巧的像只猫那样跟在后面，瞥了眼右下角的画像，那张看起朴实无华的脸依旧让他有些许心悸。
而柳棠溪也是径直走了过去。
将桌上的毛笔拿起，很自然在砚台上沾了沾，随后将地图右下角那张画像上画了两笔。
很标准的“×”，无论外界如何评价，反正在柳棠溪眼中妖夜真君已经解决，不会构成威胁。
“想来你已经认出来了，这便是妖夜真君真容。”
“这张画像出自紫霄宫，而莫长老也是目前紫霄宫内唯三见过妖夜真容的人。”
“另外二人分别是大长老和宗主大人，只是这二人画技实在有些拙劣，反倒是莫长老画技精湛，这满屋子的真迹基本上都出自他手。”
“据莫长老所言，他这幅画像有九分形似，七分神似，和他初次见到妖夜真君时的感悟几乎相同，被吓得魂不守舍，只是远远望去都能感觉到体内灵气宛如煮沸的热水。”
“但如今妖夜真君已确定身陨，只剩下无主的残魂被封存于你体内，所以自然应当划去他的名姓。”
轻轻点头。
他看的出来师姐只是让自己安心，不过江枫倒是也不在意体内始终沉睡的那道残魂，继续看向周围，发现这些画像下方都有姓名。
尤其是正面的地图，刚好绘制的是中原，虽然这么多画像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江枫隐隐猜出了这幅地图和画像的用意。
“师姐，这些画像莫非就是我们御剑峰的工作？”
“真聪明。”
柳棠溪的性格便是如此。
她从不会昧着良心说话，如果她觉得对方做的好，哪怕是不喜欢这个人依旧会开口夸赞，倘若一个人做的不好，哪怕是自家师弟她都能骂个狗血淋头。
可江枫表情有些犹豫，正面是中原地图，两边侧面则是其他地区的绘图，上面挂着的画像不算太多，每张下来也就十幅人像。
如果都是一些看起来穷凶极恶之人那倒还好，可江枫很明确见到这些画像上不但有老人，少女，还有尚未成年的孩童。
甚至身高尺寸和喜好都标注在旁边，这也让人不由得感叹紫霄宫情报网的强大。
“师姐，这也是逃窜在外的邪修？”
指了指地图上挂着的一处画像，那不过是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孩童，看那两根冲天马尾辫似乎还是个女娃娃。
但柳棠溪只是看了眼，语气平淡。
“此人名为殷血，散修，出生于大理，具体家族不明。”
“殷血于一百二十年前横空出世，当时的她已是垂垂老人，出世那日便潜入耀辉宗灭其满门，将方圆四十里内化作血海，吸食其精气血肉用作修炼，于夜空中悬挂一轮血月并持续了七日之久。”
“同样的手法一共施展六次，死在她手里的人超过三万，其中包含四座城镇，两家宗门。”
“后来紫霄宫听闻大理无故生出祸端，派遣数百宗门弟子赶到，但因此前并无会面，根本认不出殷血外貌，只听闻幸存者提过是一位老妪。”
“万幸的是，急忙赶过去的宗门弟子发现了幸存者，是个不足二八的小姑娘，你应该能猜到结果。”
江枫身子一颤，他猜到了。
用干涩的声音艰难说道：“宗门派去的百名弟子损失如何？”
他甚至都没有问能不能识破或是交战情况，直接问了损失。
“八残，五疯，两人回到宗门后不治而亡。”
虽然早就料到结果，但听见这个堪称残酷的数字时，少年依旧捏紧了拳头。
在柳棠溪口中提到的损失只有这十五人，他知道其他人并非师姐不想提起，而是根本无法提起，被那种邪修吸干了血肉，怕是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尸骨无存。
“后来师尊亲自提剑前往，那殷血虽修为境界虽落后师尊，但手段却极为诡异，以师尊的实力战胜自然轻而易举，但却始终无法令其伏诛。”
“一手血遁咒更是可以当场遁去身形，无迹可寻，据说这殷血年幼时曾被当做血奴供奉给邪修，被长期抽取鲜血，最后在血化炉中悟道，将那人就地格杀吸干肉身吞食元婴。”
“师尊虽无法将她就地诛杀，但在长达数月的追杀中共命中殷血七十二剑，剑剑穿心，斩其魂、断其血、戮其神，自那场大战后，殷血已经整一百二十年没有出现，想来是师尊那七十二剑所致。”
“后来师尊回到御剑峰后，便绘制了这张画像悬于屋中，时刻警醒，但凡御剑峰弟子遇见此人……不，但凡紫霄宫弟子遇见此人，须不惜代价将其诛杀。”
声音没太多波澜。
对于柳棠溪而言这样的事已是司空见惯，而且说的不好听些，这一共五张地图加起来足足几十人，殷血在这几十人里面都能算善茬。
“……”
唯有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入山前，他就听说每一座峰都有各自相对应的职责，像是赤霄峰就需要负责炼器和炼丹、神木峰则是负责炼药，又或是负责提炼灵石的岚烛峰等等。
自己所处的御剑峰应该就是和师姐平日一样负责在外面斩妖除祟，听起来似乎很美好，但事实让人有些胆寒。
“他呢。”
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秃头和尚，慈眉善目，长眉飘飘，双手合十颇具几分佛气，看起来像是某家寺院的主持。
事实也是如此。
“此人名为广贤大师。”
“曾在金刚寺担任主持，为人和善，乐善好施，愿听众生心愿，穷尽毕生之力造福百姓，身上甚至还穿着数万百姓自愿缝制的百衲衣，可谓是真正的活佛降世。”
这次江枫学聪明了，没有开口问什么，他知道肯定会有反转，因为被挂在这张地图上的人可以说都必须死，无论依照哪国律法都是被拖出去剁成肉泥都不过分。
果然，柳棠溪只是顿了顿，然后便继续开口。
“广贤大师能招来佛光耀世，可即便被称为活佛依旧不过肉体凡胎，千年岁月中他因给太多灵魂洗涤罪孽，平息怨愤，将世间罪恶尽数吞入体内，以通天修为和活佛之心将其永镇。”
“可没想到这千年岁月下来，即便是广贤大师也再也无法镇住体内怨念，原本是镇压，可到最后居然沦落到以人间的罪、恶、孽为食物。”
“小偷小摸、小打小闹，这等程度的罪孽已经无法让广贤大师饱腹，最终他选择自己亲手制造罪孽以求果腹，一念之差沦入魔道。”
“广普和广能两位大师被自己师兄袭击惨死，其灵魂被炼化，而活佛之躯上居然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憎恶无比，就连金刚寺的百丈金人都因被玷污而面容狰狞。”
“信仰崩塌，佛祖遇难，金刚寺同样因此损失惨重，后来八方势力各自派出顶尖高手试图将广贤大师镇压，但既然能被挂在这里，自然说明围剿失败。”
“那位被称为活佛的广贤大师硬是在超过三十位顶尖高手的围攻下逃出生天，最后记载出现的位置便是这星落谷，而后师尊回到御剑峰后，亲手绘制画像留在此处。”
“可即便如此，依旧许多百姓家中都会供奉广贤大师的画像和铜像，这位活佛虽在沦入魔道无法自拔，但千年累积功德实在超乎想象。”
“无论是金刚寺，亦或是周遭千里内的百姓都在为这位大师求情，虽说我和他没有一面之缘，但我去过一趟金刚寺内，了解过这位大师的生平。”
“曾经的饥荒时代，凭借修为境界割下自身血肉，保住百姓性命，以身饲民，不间断持续十年，最终险些肉身崩溃神魂俱灭，但依靠他的血肉，养活了周遭近万百姓。
“就凭这点，师姐我便认他这个活佛，若非他普度众生近千年，恐怕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结果，即便犯错，其功也远大于过。”
“师弟，日后你若是遇见广贤大师，了结他性命时还请务必给个痛快，休要折辱这位大师。”
最后柳仙子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话。
原本江枫只是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摆出一副认真听课乖宝宝的表情，毕竟这些修真界传说他知道的少之又少，光是听着就受益无穷。
认真听课的表情直接凝固，表情透露着些许迷茫，那种感觉像是耳朵出了问题。
“啊？我去杀唐僧师徒？我去杀广贤大师？我去杀活佛？我配吗？我是个什么东西？我配不配去看人家一眼啊？”
大概就是这么个表情。
柳仙子轻轻一笑，在旁人眼中包括在江枫自己眼中，他还远没有触碰到这个资格的门槛，但在她这个师姐眼中并非如此。
人生来就有一种预感，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都很准，在江枫注意到这几张画像并且朝着自己发问时，她就明白，以后解决这几人的重任恐怕会落到师弟头上。
缘分就是如此纠缠不清。
“好了，你只需要将这些人记住即可，留意一下他们曾经出没的地方和外貌。”
“若是以后游历四方真的不小心遇上，切记不要惊动他们，当做不认识便可，将情报送回宗门，宗门自会派人处理。”
“但你若运气不好，被他们捉住想伤你性命，你便报上我的名姓，若是不顶用，便报上师尊柳剑的名号。”
眼前一亮！
激动的搓了搓小手，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自己费尽心思加入宗门，厚着脸皮求柳棠溪收下自己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拥有一个稳定的靠山？
脸上满是笑容，他就知道剑仙之威名不虚传。
“是不是我只要报出师姐或者师傅的姓名，他们就能看在你们的面子上饶我一条狗命？”
但……
“不能，但是可以让你死的更有尊严。”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在幻想些什么，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都是被紫霄宫乃至于被整个修真界通缉的罪犯，其中绝大部分人都遭过我或是师尊的毒打。”
“让你报上师门，是为了让你死的时候更有气势，不让人看扁了你，看扁了我们御剑峰。”
“反正以你的修为遇上他们无论报不报性命都是一死，报上师门后他们也许不会将你炼制成血奴，直接给你一个痛快。”
“我他妈……”
仰天长叹。
他就知道是这么个结局。
但柳棠溪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随手对着江枫丢过来一本厚实的册子。
眼疾手快的接住。
“这是什么？”
满脸疑惑的翻开，发现里面居然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有些用红笔写上姓名，有些则是黑笔，还有些则是被画了一道抹去姓名。
名字背后，同样是对方详细的修为境界，功法，或是擅长使用的法宝以及经常出入的城镇等等。
还没等江枫翻上几页呢，自家师姐毫无感情的嗓音就直接响起。
“这是追邪簿，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叫做功绩簿，而紫霄宫弟子每一季统计一次，达标者方可享受到最高待遇。”
“简而言之……”
“用他们的脑袋，换你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