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废弃多年的道观前，一位妇人用力推着车上山。
几十里山路，对于寻常人而言都要走上个一天时间，可这妇人居然一个人推着车上山，而且车上是还有一个身体残缺的男性。
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神情呆滞，看起来像是受到过某种过度惊吓。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但妇人脸上依旧带满欣喜，将男人扶起，但那男人见到这道观后就像是见了鬼似的，开始疯狂大喊。
“有鬼，有鬼……鬼啊！放我走，放我走啊！”
声音尖锐刺耳，周围坐在道观附近的人纷纷将视线投来，不过倒是没人感觉到惊讶，因为来到这附近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抱有目的。
有些是因为疾病，有些因为残疾，还有些身怀六甲，想要仙人给自己孩子一个光明未来，有些则是为了寻求不死药……
只是他们绝大部分都不符合条件，或者说无法拿出仙人想要的东西，所以只能干巴巴等在外面，期待着仙人哪日心情不错，会出来转悠两圈。
道观内立马传来动静。
似乎是听见了门外骚动，道观大门开合，几个白袍人轮番从道观内走出，有男有女，见到又有人上山求药，为首的白衣男子眉头紧皱，看起来似乎是有一丝不耐。
“你们二人休得胡言。”
训斥一声。
但即便是求仙者，也不可对上仙无礼，自打去年上仙来到这山上之后，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病症只要有上仙出手，就一定能药到病除。
这件事不光在本地传开，也有些好事人或是得到仙药之人主动将此事传来，从那以后道观便络绎不绝，到处都是来寻求仙药之人。
于是无奈之下，求见仙人的门槛也越来越高，上仙苦渡众生不假，但再好的仙药也依旧需要大量药材和药引才能制作。
总不能让仙人凭空给你变出来不是。
“有鬼，就是他们，他们都是小鬼！里面，里面有个大鬼，大的！啊！”
“休得胡言！”
发出一声叱喝，吓得那疯疯癫癫的男人立马就要跑，可毕竟身体残疾，无论怎样也拗不过身强力壮的妻子，被牢牢抱住。
眼见仙使发怒，妇人立马跪下用力磕头祈求饶恕，如果错过这次，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来。
“仙使大人，我……我我，我家男人，上次打完仗之后就一直是这样，我们不会乱说话的，他只是现在有点疯，过会儿就好了，每天有两个时辰都清醒，求几位使者让我们见见仙人吧。”
满脸恳求。
自二十年前被战乱波及后，她男人就因战乱导致残疾，卧床不起，甚至还自杀过好几回。
原本以前还没那么疯癫，但常年卧病在床心性自然会发生变化，加上前几年老两口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去了中原，可最终却沦落到客死他乡的下场。
从那以后，男人就彻底疯了。
听见这副说辞，白衣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其实来这里求仙的人大多都是苦命人，无论是因为自己又或是他人。
上前几步看了眼情况，那残疾的男人依旧躲在妇人身后发抖，口中还低声念叨着“恶鬼”之类的话语。
看了眼身后其他几人，不过他们纷纷摇头，示意道观内根本没有多余的仙药，上仙也正在为了此事发愁，于是只能叹了口气。
“听你这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
“既然是有人推荐你过来，那肯定也有人和你说了规矩，上仙普度众生不假，但终归分身乏术，观内急缺药引，你若是能拿出来几样，我们倒是可以带你进去。”
“若是没有，恐怕只能看上仙心情，看他何时心情不错出来转转。”
但那妇人立马面带兴奋，就像是得到了希望似的，立马在破旧的板车上翻翻找找，那上面全是干瘪的馒头和衣物，最后小心翼翼翻出一个包裹。
这个包裹一出，周围有几人立马靠上前几步，眼中流露出贪婪，在仙人和仙使眼中这不过是药材，但在旁人眼中，这是救命稻草。
“都给我退下！”
白衣人发出一声厉喝。
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只能老老实实全部退回角落，在这道观前已经发生过太多类似事件，有些人好不容易收集到了药引，结果被这些人半路截胡。
而且因为药引这件事，导致这周围数百里出现了很恶性的竞争，甚至出现过不少的行凶案件，反而搞的本末倒置。
人性丑陋在这小小的道观前彰显无遗。
见到周围的人全部退散，妇人这才将怀里的包裹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掀开破布。
“请过目，这……这个应该够了吧。”
神情有些紧张。
那白衣人看了一眼，神情似乎是有些惊讶，眉头紧皱，面色似乎是有些不满。
“你是怎么弄来的？”
看见那鲜血尚未干涸的胚胎，白衣人如是问道。
“隔……隔壁村子里有个傻婆娘，每天疯疯癫癫的，最近……不知道肚子里怀了谁的种，反正她也疯了，所以，所以……我家，就我家男人这一根独苗……”
嘴巴哆嗦几下。
因为在她手里捧着的，赫然是一个乌青的胎儿！
这药引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外皮和那孕育胎儿的器官都将其紧紧包裹，甚至里面还有尚未干涸的羊水，里面的紫河车也极为新鲜。
看起来从母体内剖出最多不会超过三日。
“你！”
大家都是苦命人，都是为了保住自己或是家人性命才来到此地，结果你倒好，反而为了治好自家男人去害了他人性命，还残忍将尚未出生的胎儿从腹中取出，只凭这一条，他就完全可以当场一巴掌拍死这女人！
虽说他们这些自愿侍奉上仙的人境界不够，都只有炼气水准，但面对普通人基本上处于完全碾压。
听见妇人这番话后，领头的白衣男子正欲破口大骂，可身后一人则是拉了拉他的衣袖，将嘴唇凑近，低声说了些什么。
“彻叔，这妇人虽心底歹毒，但终归是为了救她男人性命。”
“而且她手里这药引……若是给上仙拿去，少说能做出来几十道药方，上仙可说了，有紫河车和栾金胎这两药引的人可直接带去面见他。”
“虽说草菅人命，但只要杀一人就能挽回几十条性命，无论怎么看都更划算呐，不如还是将她带进去吧。”
为首的白衣男子脸上阴晴不定，但高高举起的手掌还是没有落下。
冷哼一声，阴沉着脸说出一句。
“跟我来。”
“谢谢仙使，谢谢仙使，我，我给你们磕头了！”
喜形于色，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结实有力的臂膀直接将残疾的丈夫抱起。
然后在众多人羡煞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咯吱——
大门又一次合上。
只是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像是鬣狗那样扑上去，开始翻动这女人随身带来的行李，只可惜除了干粮和衣物外什么都没有。
道观内部倒是很开阔。
从外到内一共有三层，以前这里是香火鼎盛的红花观，据说还有不少仙人在此地修行，不过自打二十年前开始，这山上的仙人就消失了。
直到一年多前，一位外地行医来到当地的城镇中，一身医术了得，可谓肉白骨、活死人，哪怕是真有人死去，只要尸身尚未腐烂，便能硬生生吊一口气回来。
也是因为如此，该行医名声大噪，后来众人才知他不光是行医，更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修行者。
于是才会被唤作仙人。
而且早些时候，但凡有人找他看病，这仙人更是不要任何钱财，药到病除，也就是现在人数太多，无奈之下才要求那些求药之人各自带着药引才肯面见。
“有鬼，有鬼啊！啊……”
声音嘶哑，残疾的男人在进入道观后变的愈发疯癫，指着远处那蜷缩在角落的怪物，两眼泛白。
女人一看同样心惊胆战，因为那些怪物根本不见人形，要么鸟首人身，要么直接从肚子里长出兽头，而且那怀孕的妇人还满脸慈爱抚摸着肚子上长出的脑袋。
两腿发软，但还是小心翼翼跟在几位仙使身后，被称为彻叔的男子一言不发只是在前方带路，看的出来他有些不满，但另一位劝诫的人在这时候开口。
“不用惊慌。”
“他们都是想寻仙问道，羽化登仙，上仙给了他们机会，只是他们心怀杂念通体污秽，没能把握住这天赐良机。”
“最终飞升失败，重新归为凡胎，坠落人间，但即便如此，上仙依旧将他们视作孩子看待，你看，它们多听话。”
随手一指，那肚子上长脑袋的妇人竟然对着几位仙使微微弯腰，然后继续哄着肚子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模样甚是诡异。
但很快就有异变传来。
“看！那是什么！”
“又有天上来的飞仙，不对，是上仙的宠物，是上仙的宠物！”
“天哪……”
头上的动静让所有人都纷纷抬起脑袋，几个白衣人也不例外，可那疯癫的男人则是开始疯狂挣扎，像是见了鬼一样，最后一口咬住舌头，身体抽搐，痉挛，当场昏死。
“莫要惊慌！”
对着身后两人喝了一声。
“外地有不少人都来找上仙求过药，自然有孕育了不少子嗣在外，这些子嗣长大后想要回归上仙怀抱。”
“它们亦是如此。”
很快，空中那道巨大的黑影扑腾着巨大翅膀，身形摇晃，鼓起的肚皮被剖开，就连内脏什么的都挂在外面，最后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头栽了下来。
咚！
失去脑袋的身体不断扭曲，用力挥舞着四肢，看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啃食，但那远处紧闭的大门立马飞出一道红泉。
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抚，已经奄奄一息的玃如立马安静下来，慢慢享受着红泉冲刷，涌入身体，整个道观内都散发着一股腥臭气味。
而那最高处的殿堂大门无风自动，慢慢打开，从中走出一道消瘦的人影。
“上仙，有人携紫河车和栾金胎求见。”
几人同时弯腰鞠躬。
妇人也立马明白那人就是传说中的上仙，立马跪下磕头，但这上仙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而是身体一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数秒内就到了他们面前，准确的说，是站在那奄奄一息的玃如面前。
“在诸多残次品中算得上相当不错，也许可悉心培养，这只，我记得……记得是上次一个开店的掌柜，来给他即将临盆的妻子求药。”
“如此短时间能成长至此，恐怕服用了不少人血肉，但湮鸦和黑鳞蛇终归是低级妖兽，哪怕吞噬再多血肉也只是如此。”
“不过也算比其他东西要成功的多。”
“但怎会伤成如此模样，湮鸦和黑鳞蛇虽谈不上强大，但至少也能并肩筑基巅峰修士，且体内有如此多絮火谣，按理来说面对结丹期高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莫非是双峰城派来的高手不成？”
摇了摇头，虽然现在他的心思都在这头玃如身上，可他毕竟是守信之人，看了眼妇人怀中抱着的胚胎，表情无悲无喜。
“跟我来。”
妇人在大喜之下立马快步上前，带着残疾的男人就进了那殿内……
距离红花观不足十里的山头，一男一女正在原地歇息。
男人撑着旁边的大树恢复体力，而女子则是表情轻松，脚踏飞剑，轻轻一下就让飞剑直接回到自己的乾坤袋内。
拍了拍其中一根树干，然后一屁股就坐了上去，脚掌轻轻晃动，灵巧的脚趾勾起绣花鞋，任由那光滑白嫩脚掌暴露在空气中。
对于岑大小姐而言，简直和郊游没太多区别。
“汪~汪汪汪~”
始终在前方带路的纸狗正在上下跳动，还摇晃着小尾巴，不过身形很明显虚幻了不少，明显这道残魂能停滞的时间也到了极限。
“那鬼东西总算是停了，真TM……吊着一口气能飞两时辰，艹。”
嘴里骂了一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现在是真有点后悔没让岑壮壮一起过来，至少有岑壮壮在，自己可以厚着脸皮让人家背一会儿自己。
大量的灵气消耗和体能消耗都让某位还处于炼气期的少年有些吃不太消，只看灵气，岑月月这结丹中期至少比他体内灵气要多上几十倍。
甚至距离百倍都非常接近。
“哼哼，小小年纪就不行了？”
面对某人的嘲讽，江枫一瞬间就挺直腰杆，仰头看向上空，结果刚好见到了那对猪蹄和某些……不该看见的布料。
“小流氓！你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