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一言不发,脸色沉静,深深吸了一口气。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最终定格在一张婴儿的小脸上。
辉儿,爹是犯了错,但你的出生绝不是错误。相反,是你让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九十年来,我让你当上灵箓派的掌门,带着你往来征战,投而复叛,如今又把灵箓派交托到陆乾手里。
这都是为了你的未来,希望你能明白爹爹的一片苦心。
庄清轻轻一震丹田,一道宏大的气息升腾而起,让曳光真人原本的轻蔑冻结在了脸上。
辉儿,这一道血神祖箓,是你出生时我种在丹田之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你护道弘法,今天终于到时候了。
一道血箓悬在丹田灵花之上,从前不论多么危险急切,庄清也从未动用。
到如今,已经整整九十载。
丹田种符九十载,孕养九十年,打磨九十年,沉淀九十年,今日骤然纵出,自当震惊天下!
“敕!”
血箓升起,震动苍穹,光芒万丈,直射曳光真人。
真人玉牌前挡,就听咔嚓一声,先被剑符所伤,又被血箓击中,这一件防御法宝上,已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这一道血箓的威能,已经可以与剑符比肩!
顾霓裳抖擞精神,压下伤势,纵起灼灼青焰,再次扑了上去。
金乌烧滅铠光芒流转,从肩到掌,依次递进,嘹亮的戾鸣声中,汹涌的焰光直冲苍穹,一只八十丈长的青焰三足乌从掌中射出!
“乌焚!”
轰的一声爆响,紫炁玉牌碎裂,曳光真人身形爆退,气血翻涌,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金丹真人,受伤了!
血箓一闪,再次逼近,而顾霓裳又纵身而来,曳光真人只得捶动雷鼓,唤起雷霆护身。
遥望血箓风采,殷鸿博却脸色苍白,神情呆滞:“是血神祖箓,是血神祖箓啊……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血神祖箓,是灵箓派秘传。
只可惜这箓法,很少有人愿意修习。
只因一旦种下箓形,感应顿生,死亡以后,神魂湮灭,失去了真灵轮回转世的机会!
虽然说真灵转世,对底层修士来说也是一种的传说,但有点念想,总比毫无念想要好。
而且这一道血箓一生也只能种下一次,孕养越久,威能越强。修士道途危险重重,一旦忍不住总会用出,这样就很不值得了。
眼前无暇他顾,徐承运音波又起,杀了过来。殷鸿博把咬牙切齿,把心中的沉痛化作了深沉的怒火和恨意。
他大吼一声,挥舞着大笔运使符箓,誓要和吴妍一同,将灵力不多的徐承运诛杀于此。
天穹中庄清孕养了九十年的血箓悍然出世,那强悍的威能让跌坐在地的陆乾也十分震惊,同时也大感庆幸。
虽然在方才的快速谈判中付出了许多,给予灵箓派的优厚待遇前所未有,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庄清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底牌。
想到方才密谈时庄清说出的话语,将天灵根的秘密作为筹码之一,还有他眼中的决然和死志……
陆乾心中叹息一声。也不知他为何要为殷鸿博做到这个地步。
但现在没有时间细想了,尉迟晖已经扑了过来。
十绝阵阵图在灵脉中,不能弃之退避。再说,童右半残,杨济业重伤,自己也没什么时间恢复,就算是逃,也没有尉迟晖快。
只能迎战了。
至少现在自己不用围困金丹,还能用些手段。
云山派没有金丹真人赐下各种保命的灵物,可有一样是不缺的。
灵晶。
陆乾怀中五色彩光一闪,灵晶燃烧起来,滚滚灵气注入阵图之中,五行大阵嗡然启动,将几人护在其中。
他现在神识没有恢复,只是靠阵图中记录着的变化,让大阵自行运转。
泷空灵雾、辛金神锁、癸水神雷、丙火神鸦,尉迟晖现在也是灵力无多,应能抵挡一段时间。
现在就是要拖延时间,只要自己的神识恢复到一定水平,就可以故技重施,将曳光真人锁入十绝十方阵中。
介时,才能看到胜机。
……
“你们是哪一队的?”武芷兰头顶撑开了一柄宝光盈盈的玉伞,将敌人的攻击接了下来,而后飞起一剑,将一名敌人斩杀,救下了两名受伤的云山弟子。
他们臂悬银羽一枚,定然是内门弟子。
“武师姐,我是甲六,他是乙一。”一名弟子回复到。
曳光真人凌空一击,将内门弟子们全部打散,凌乱程度还超过了武芷兰的想象。不过现在能聚在一起就是好事,武芷兰沉声道:“在遇到你们的队长之前,你们都归我指挥!”
两人欣然从命,如今三名内门弟子凑在一处,便又有了发动瀚海星辰战阵的资格。
果然武芷兰轻喝一声,额间星光轻轻闪烁,两名同门也随之震动灵力,一层极淡的银光笼罩在几人身上。
随着银光亮起,三人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城中危机四伏。之前敌方练气精锐势大,有两百多人入城,我方仅有七八十人,只能借助地利抵抗阻击。
好在不久后郑端送下一艘神舟支援,现在三艘神舟上的弟子们又四散落入城中,人数已与敌军相近。
双方激烈对战,到处都是厮杀声、爆炸声还有跃动的火光。
这些敌人以玄光派弟子为主,金丹大派,手段不弱,很是难缠。如今见我方人数渐多,也有不少敌人由明转暗,开始设伏偷袭。
在这样的危险处境中,能组成战阵,毫无疑问多了一分胜率和生机。
“我们向琉璃塔前进。”武芷兰从一片倒塌损毁的建筑中努力辨别方向,“掌门就在那里。我们沿途聚集同门,过去重新汇合。”
虽然努力保持着镇静,但她却觉得非常心慌。
范师兄,你现在怎么样了……
向中心进发,这是所有小队长都会做出的决定。因此城中一点又一点的星光银芒亮起,艰难缓慢地向中心前进。
一座门户尽毁的四层建筑之中,光华盈盈,清香浮动,到处都是粉碎的瓷瓶、琉璃瓶、宝葫芦......还有滚落满地的,亮着各色光芒的灵丹。
这里是云山派的一处丹房,储纳灵丹之地。虽然曾经门户森严,防御出众,还有一重又一重的法阵遮蔽,但现在受到大战波及,被空中不断坠落的各色攻击砸穿了防护,把所藏灵丹全部暴露在外。
浮动的丹气馨香,自然引来了敌人的窥探。
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一位瘦小的玄光派练气修士踩碎了地上的瓷瓶,惹得矮胖同门低声骂道:“小心着点!别把云山派的人引过来了。”
“云山派不过散兵游勇,这一路过来咱们师兄弟三人不也杀了好几个。”瘦小修士哼了一声,旋即贪婪地拍拍口袋,“不过他们身上好东西真多,倒是让咱们发了一大笔财。”
他们三人都是练气后期,聚在一处确实战力不低。
另一个高壮修士摇摇头:“小心点,方才我们杀的,只是霜叶盟的修士。现在云山派内门弟子都已入城,他们不好对付。”
想到刚刚在地面上看到的,可以抗击金丹真人的灿烂银光,瘦小修士缩缩脑袋,不说话了。
不过现在这座丹房静悄悄的,神识扫过没有什么发现。各色丹药敞开摆在眼前,又怎么能够放过?
云山派几种独门灵丹已经上市销售,他们也早有耳闻。那都是价值不菲的稀罕货色,这里一定有!
想到这里,三人变化了一下阵形,瘦小修士和矮胖修士前探,而高壮修士留意着后方的动静,慢慢爬上四楼,向丹房深处走去。
越是向里,完整的储物架就越多,丹药的价值也越高,各色灵光让人眼花缭乱。终于眼前一重半掩的门扉之中,一排整齐的瓷瓶露出一角,其上浮动的防护法阵让几人精神一振。
珍品!
瘦小修士就要向里走,高壮修士却制止道:“小心陷阱!”
矮胖修士一个激灵。确实,这里看起来没有受到战斗波及,一切都很完好,但如此重地,为什么门是开的?
还恰好露着门后的灵丹,实在太巧合了。
瘦小修士抬手就是一柄飞剑射出,将门扉打得粉碎,而矮胖修士顶着防御法器,一个打滚翻了进去,手中短剑向上乱挥乱砍,但却砍了一空——并没有敌人附挂在天花板上。
高壮修士谨慎地押后而入,目光一直盯着后方。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几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虚惊一场。
几个丹架上刻着丹药的标识,三珍玉露丹、星露养神丸、一气长春丹……
这都是价值高昂的云山派独门灵丹!
前方的两人连忙御起法器,一阵乱砍,将丹架上的防御法阵破除,随后便兴高采烈地撸起袖子,把各种灵丹塞到自己储物袋中。
后面的高壮修士眼睛看着后方,嘴上也不免催促道:“动作快点,动静小点……”
瘦小修士没空理他,一把抄起五六个瓷瓶。但就在这人双手满是灵丹,精神完全被财获吸引的时候——
一道凌厉的乌光从丹架后面刺出,瞬间没入他的咽喉!
瓷瓶坠落在地上,乒乒乓乓打得粉碎。剩余两人悚然一惊,丹架后有人!
他们一下子撑起了各自的防御法器,然后御起刀剑将丹架打得粉碎,却见后方什么都没有,但地板上有一个圆形的洞。
原来丹架和墙壁没有完全贴合,还有一条窄缝。但被眼前的灵丹吸引了全部注意,三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点。
此人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利用灯下黑直接躲在丹架后方的狭小空隙里,以灵丹的灵机遮蔽了几人的感知,一直就和己方几人隔着一层薄薄木板,直到抓准时机瞬间出手,一击毙命。
想到这里,两人又惊又怒,这时,一连串啪嗒声在楼下响起,向外而去。
“他跑了。我们先出楼去!”高壮修士说。
两人连忙转身出门,但就在身躯转过的一刹那,矮胖修士的盾牌自然随之转向,霎时间,又是三枚乌光骤然射出,笔直没入矮胖修士的身躯之中!
他惨叫一声,扑倒于地。高壮修士猛地回头,就见一道黑影没入地板上的圆洞中。
这人根本没走!刚才的脚步声只是他的惑敌手段!
高壮修士毛骨悚然,这一瞬间只觉得上下左右都是冰冷的视线,自己已经成为了落入罗网中的猎物。
他大叫一声,不敢再正常下楼,三两步直接冲到窗边,以一枚玉佩护住周身,一个翻身就跃出窗外。
他才刚刚感受到楼阁外自由的空气,就见窗户外沿一圈红光猛然亮起!
是符箓陷阱!
轰隆一声爆响,他喷出一口鲜血,防御光罩被猛地炸开,而后一道乌光自下而上,精准地刺入他的心口,将他射杀在半空之中。
三楼的窗口,苏砚的身影一闪而过,重新隐匿起来。
他小心地调试着胳膊上的臂弩,把几枚锐利喂毒的漆黑弩箭装入满是符篆的弩身之中。
自从大比夺冠,开始修习派中赐下的《金青暗影真诀》以后,他的隐匿和突袭手段越发高超。此刻走在摇摇晃晃的木地板上,却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无比。
如果能听到他的脚步声,那只是他迷惑敌人的手段罢了。
苏砚担忧地看向了即将倒塌的琉璃塔,正想离开的时候,又听到丹房外传来了新的动静。
于是他轻巧转身,再次没入黑暗之中。
如同一只蜘蛛,静悄悄地等待着猎物进入罗网之中。
......
灵沙城的另外一边,李达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地缩在一面断墙之后。
他在浮空舰爆炸中伤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又和大部队脱离。
当务之急,是小心匿踪,和同门汇合。
但是……
李达喘了口气,听着前方杂乱的脚步声,指尖一抖,墙外贴地处凝聚出一面小小的水镜,水镜之中,正照射出前方的场景。
有一批敌方修士。看来此路不通了,我得绕开才行。
但就在李达准备小心撤退的时候,水镜中的场景忽然让他心中大惊。
等等!他们抓住了一个云山修士,那是——
王石头!
浑身是血的王若愚被两柄短剑穿透了琵琶骨,封了气海,身后的敌人按得他跪倒在地。但他死死瞪着眼前的敌人,脸上丝毫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这小子还挺有能耐。”一个修士沉声说,“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摔得七荤八素,说不定还真给他逃了。”
“看来是云山派的精锐弟子了。”又有一个修士转到王若愚身前,“喂!你带我们去找云山派库藏,只要听话,我就放过你。”
但王若愚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那修士恼火起来,倒转飞剑,剑柄重重抽在王若愚脸上。
啪的一声,王若愚被打得一个趔趄,脸上肿起老高,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愤怒地吼叫着,奋力挣扎,身上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直流,身后两个修士几乎扣压不住。那种凶狠的劲让领头的修士直皱眉头。
“罢了,杀了吧,不要耽误时间。”
持剑修士点点头,剑光一闪就刺向那双倔强愤怒的眼睛。
但听轰的一声炸响,身边一座建筑燃起一团火光,持剑修士连忙收剑护身。
敌方修士一共五人,立即摆出了防御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