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的刀锋此刻又再度放下。
叶无忧目光望向身前，凝实许久，带着半分笑意半分疑问道。
“你这算什么？”
陆青山的身形站在前方，气息强大，但却不溢散半分。
叶无忧能感受到，这一刻，自己那分出的一抹神魂失去了掌控，并且在对方体内融解了。
是自己输了？是【御魂经·生死烙印】的掌控败给了另一股意志？
可陆青山并没有对自己出手。
相反，他眼眸平静，神色清明。
“算什么……我也不清楚，但眼下，我不再被任何人所束缚。”
说着，他仿若习惯性的往身后轻瞥一眼。
不知为何，眼眸忽而一顿，随即，陆青山嘴角勾勒出一丝淡漠笑意，再度开口自语道。
“任何人。”
他的身后，不再有【死亡】缠绕。
陆青山伸手，指尖指了指自己额头，轻笑道。
“无忧，我能感受到你那一分神魂在我这里，不过……好像没法还给你了。”
叶无忧并未因陆青山的话语放弃警惕，他气机凝聚，并未松懈道。
“那你如今，究竟算是生者，还是死者？”
【镜中人】拥有神魂，死者拥有神魂……
这让叶无忧想到了曾经地宫中的另一个‘自己’。
但那也是因为对方凭借着无相心经吞噬了寒月的神魂，才能延续下去。
陆青山闭目沉思了一会，明明没有了天衍，但紧闭的双眸之中却仿若看见了什么一般。
他随之睁眼，淡然道。
“死或生么？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毕竟，这个世间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话音落下，陆青山目光望向别处，自顾自的开口道。
“稍等片刻。”
下一刻，他迈步而出，身形于这天澜城中转瞬消失不见。
一道道身形浮现在天空四周，身上透露着死寂的气息。
均是死而复生之人。
有苍山洱海虚影浮现，有人影站于剑身之上，剑气纵横。
有白眉道人面容死寂。
更有一袭血袍，站于猎猎风中，空洞的双眸此刻通红，双手一挥，血海弥漫。
血海老祖眼中露出愤恨，他望着浮现在空中的陆青山，也望向下方目光望来的叶无忧。
身上气息愈发凛冽。
血海老祖知晓如今一切，他不过是被人操控，身不由己的棋子。
但那又如何？
自己已经是死人了，本来就是白捡的一条‘命’，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能有机会复仇，便再无他念。
而如今的自己，气机无限，不死不灭。
比之生前更强。
“陆青山，昔年你屠戮我青茅山，偌大山门只余我一人，这笔新仇旧怨，今日便一起算了。”
回应他的一声恬然的笑。
“是么，往好处想，至少你青茅山如今人人都是大神通……”
话音被打断，回应陆青山的是血海老祖愤怒的嘶吼。
【血道杀招·血魔弑天！】
天空瞬间被渲染成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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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陆青山笑道。
“老实说我还真有些惊讶，毕竟那神通声势那么大，更有他身后数位修行者助力，只是可惜准度不太行，打空了。”
叶无忧坐在地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露出古怪。
三保一你空二觉是吧？
眼下终于是放下心来，目光望向四周。
四周是虚幻的天澜城。
自己正坐在这虚幻的天牢街角。
陆青山一手一个，将这群‘死者’送入牢内，然后关押封禁起来。
这些‘死者’只能关押，无法磨灭。
叶无忧眼眸中有些诧异，问道。
“你这法相……究竟是如何，还有封禁之效？”
“这里是天澜城，有天牢在，当然可以封禁。”陆青山道。
叶无忧不解，疑问道。
“可这是假的，这只是你的法相。”
“假的么？”
陆青山略一沉吟，随即微微一笑，双指掐诀。
先前是六境初期，依靠气机便能造出这虚幻的天澜城。
那如今呢？
四周原本还朦胧虚幻的天澜城景物忽而一顿，落在叶无忧眼中，一切如同画面定格一般。
“现在呢？”陆青山问道。
叶无忧目光怔然。
若非他是五境，且心神强大，也提前知晓。
寻常修行者除此踏入此地，怕是一不小心真要以为这就是天澜城。
坏了，自己要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了。
“陆青山，你这法相，当真夸张了些。”叶无忧认真道。
陆青山面色淡然，看向四周。
“或许吧，但若非这具身躯气机无限，即便我真正达到六境巅峰，也无法造出这一切。”
说着，陆青山于叶无忧身前静静盘膝坐下，平静道。
“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如今的状态，能延续多久。”
【镜中人】脱离掌控，能延续多久？
先前在陆青山脱离掌控的那一刻，叶无忧便明显察觉到，那股萦绕在对方身上的诡异气息，不再持续。
理论上，那时的陆青山，就应该消散了。
面对这个问题，陆青山思索了一会，并不在意。
“直到你这份神魂被消耗殆尽前，我都还能维持。”
叶无忧话音平静，目光望着身前人。
“神魂么，我还有。”
陆青山摇头。
“本就是已死之人，能保留意识看一眼这世间，已经超乎我的预料，又还有什么奢求。”
“倒是无忧你自己，如今玉衡以至巅峰，想来也开始探寻心魔劫了，分出神魂一举实在是太过冒险，若是再行此举，莫说探寻心魔劫，怕是连如今的境界都要保不住。”
话音微微一顿，陆青山语气认真了几分，再度道。
“总之，此事无须再提。”
叶无忧沉默一瞬，没有再去提及，而是转而问了陆青山一个问题。
“我欲度心魔劫，但至今仍无头绪，该当如何？”
陆青山先是一愣，继而有无奈笑意，双眸望着叶无忧。
那意思显而易见。
你问我？
陆青山在五境巅峰画地为牢接近三十年，对于心魔劫这一关卡，他甚至算是失败的，眼下并不能做出很好的回答。
但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为师当初度心魔劫，一方面是时间，一方面是作茧自缚。”
“为师认为，心魔劫要拆开来看，一是心魔，二才是劫。”
“有的时候，你早已经看到了心魔，但劫难并不一定来临。”
“归根结底，为师的心魔劫，与他人无关，是看清自己心中所想，是意识到那份寄托于我身上，但却是‘他人’的理想。”
叶无忧眼中有思索，陆青山望了一眼，随之笑道。
“无忧，当初你最后那番话，或许才让我真正明白。”
“即便那份理想是借来的，但也绝对不是错误的。”
陆青山在笑。
有机会重回世间，哪怕时间短暂，但能见到自己唯一的传人，也并无什么遗憾，自然是开怀的。
叶无忧默默点头，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他目光直视着陆青山，轻轻开口，认真问道。
“师父，当初您为何……要杀死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