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忧此刻双眼布满血丝，手心之中黑色小人一次又一次的叩首。
当旁白的话音响起后，叶无忧便立刻觉察一丝不对劲。
何为命数已尽？为何白露命数已尽？
他随即推动了天衍。
他看见了一幕令他心神巨震的画面。
画面之中，白露身形倒在崖畔一处松软的花地上，双眼轻轻闭合，宛如沉睡。
而自己的身影模糊不清，就站在白露身前。
随后一点一点的将对方亲手埋葬。
尽管只是天衍，尽管只是事情尚未未发生的未来，但那一幕画面展现在他眼前时，依旧令叶无忧心神颤抖。
那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一遍又一遍的催动天衍。
天衍之法消耗的是诡异的力量，并非能够毫无节制的使用。
七层天衍化为六层，再到最后只是叩首三次。
可哪怕只是叩首三次，叶无忧依旧能看到一幅幅画面。
画面各不相同，但结果都是白露的死亡。
有自己身份被人察觉，当即引起无数人追杀，而白露为妖的身份也随之暴露了出来。
有自己与那洛姓老者突然化为敌对交手，对方不敌之下，却使用搏命神通单独对白露出手。
甚至还有自己与白露在某处休息，但却意外触发某个尘封已久的禁制阵法，最终死于非命。
一幕幕画面，截然不同的经历。
却均是一样的结果。
而且地点，就在这小小山城中。
叶无忧试着推衍自己……
可关于自己的结果，却是只有一个。
他不会死，自己甚至坐上了下一艘云舟离去！
开什么玩笑！
天衍到底推衍了什么！
云舟出了祸事，自己已经提前察觉并且避开了，为何还会有这无端之祸？
叶无忧的眉头紧紧皱起，随之，他抬起头望向某处，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那算卦的老头是不是也下了云舟。
他所掌握的卜算之法与天衍是截然不同的路数，他是否能察觉到一些我未曾察觉的信息？
以叶无忧如今的天衍之法，推衍一个人的位置，倒是简单，更别提对方就在此地。
少许，叶无忧带着白露来到了城外一角。
他确实找寻到了那老者，但……
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凝固起来。
因为在他身前，是一具已死的尸体。
是先前那云舟之上，出声提醒众人的卜卦老者。
但是现在，他死了！
这名不过二境的道袍老者，此刻静静盘膝在一棵青苍树下，已然了无生机的面容很是平静，但面色却仍有些怅然若失。
没有外伤，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气机的波动。
身前隐隐随手划下了一行小字。
命数已尽，天命难违。
他自杀了。
叶无忧目光望着这八个小字，沉默少许，但随之微微摇头。
他挥手，拂去了这一行字迹，随后又平静的将老者尸首安葬了。
叶无忧突然明白了为何道门曾说天衍是截然不同的推衍之法。
他似乎想到了曾经，方凝对自己说过，道宗当时算过天下大势，认为大【势】已去，所以在那场战事之中，道宗选择了退出。
他想到了那位陆青山之前的国师，那位道门魁首，放弃抵抗被一剑斩了头颅。
修的是天命，所以天命难违么？
而天衍，讲究的却是【衍】。
衍变。
“而且，这也并非什么天命。”
叶无忧的目光逐渐沉寂，心神仔细的扫过四周。
白露见到这先前在云舟之上的老者死去，此刻又见着叶无忧神色不对劲，当下美眸之中泛起疑惑，想要询问什么。
叶无忧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声音很轻，但却极为认真道。
“从现在开始，一步都不要离开我。”
叶无忧已经隐隐想到某件事，虽不曾确认，但心中却是有股直觉，超越了天衍。
这不是什么天命！
这是诡异！
天衍之法确实推衍不出诡异影响所带来的变化。
但推演出这么多不同的画面，本就证明了一点。
就如同陆青山曾言，他曾试验推衍【真假判定】带来的变化，确实能得出结论，但结论却毫无用处，并不可信。
叶无忧再度强行推动了第七层天衍。
究竟是什么诡异？是什么造成的？
三番五次的推衍让他的精神已经泛起了疲惫，但他仍是死死抓着这一丝脉络。
但无论如何推衍，仍是没有半点信息。
少顷，叶无忧收回了手，神色略显疲惫，但眼中却是露出一丝光亮。
推衍不出答案，其实本就算是一种答案。
确实是某种诡异的力量所为。
叶无忧眉头紧皱。
信息太少，就连那诡异的位置都推衍不出。
因为叶无忧不曾接触。
他并不知道这诡异究竟是什么，又具有怎样的能力。
难不成当真只是随意杀人么？
但他随即又想着。
诡异是无解的……
自己天衍中所见到的一幕幕，会无法改变么？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的一点。
究竟是谁动用了诡异？
此刻的自己，似乎没有招惹他人，为何要对付自己？
思绪愈发杂乱无章起来，遇到这些问题，叶无忧脑海总是忍不住去遐想，但往往只会陷入更深层次的疑惑。
四周此刻很安静，这山城本就人数不多，那老者死前倒是给自己挑了个好地方。
安静，静谧。
但脑海内却是不断有繁杂声音响起。
【清风徐来，你瞧着此刻紧紧靠在你怀中的丰腴妖狐，感受着那抹浑圆似月，那般噬人的腰肢与胸怀胜却人间无数，与其思虑眼下这些烦恼，倒不如趁其还能发出声响，肆意品尝一番，榨干她身上的最后一丝气机，掠夺她最后的一份精气】
叶无忧皱了皱眉，没有去理睬脑海内的旁白，而是仍在从那些零碎的信息中苦苦思索。
诡异，大道残骸，是谁……
【你心中早已明朗，重临问鼎之路本就孤独，无论是眼下这妖狐亦或是那小结巴，便是那穷酸腐儒，也终究不过是你的垫脚石罢了，她们终将消失在你的岁月长河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叶无忧深深吸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要找到一些脉络了。
但是，但是真的好吵啊！
【不过是旧时代的区区残骸，怎能……】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废话！
“够了！”
叶无突然怒喝了一声，因为不断推动天衍而疲惫的精神，此刻在旁白的影响之下似乎有些更为混乱起来。
白露吓了一跳，但随即扭头见到满眼血丝的叶无忧，面色有些怔然。
叶无忧感觉到一抹清凉轻轻抚上脸颊，白露此刻眨了眨眼，朱唇轻启，似乎正对着自己说些什么。
眉宇之间的烦恼此刻轻轻舒展了开来，脑海之中的声音杂乱，也渐渐消散。
但一股奇怪的感觉，却是浮上了心底。
去你大爷的区区残骸。
自己这一路走来，遇见的这些所谓大道残骸，真的是已经够多了。
无足男，哑女，真假小孩……
那些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
锦袍男子，吴祖龙……哪怕确实是敌人，但他们也是因为诡异之物，而最终丧命。
莲池，以及夏安梦曾经的那个敌人，也都是因为大道残骸而变成那个鬼样子。
许清远，哪怕是自己最为痛恨的这个敌人，也终究是被这些诡异给折磨至崩溃。
还有，陆青山……
全都是因为诡异，全都是因为这群。
大！道！残！骸！
【你对那群蝼蚁不屑一顾，那不过是他们自身孱弱，所遭遇的一切凄惨不过都是因为能力不足罢了，如风中残烛，脆弱不堪，怎能如你一般相提并论】
旁白的话语还在絮絮叨叨，叶无忧置若罔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自身心间浮现，最为根本的想法。
此前从未有过的念头，此刻浮上了他的心头。
叶无忧面色怔然，但眼中却是逐渐清明。
指尖轻轻拂过怀中人的青丝，叶无忧这般想到。
如果，如果。
这群大道残骸都消失了，该多好啊？
脑海中，旁白的话音一瞬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