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丐就在眼前,何家庆慌乱了一小会,很快平静了下来。
胸前的纽扣还在颤动,联络并未中断。
何家庆有脱身的把握,但前提是脱身之前,没中了绿水丐的技法。
“前辈,咱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没什么过节,”绿水丐笑道,“我有位朋友想问你几句话,他想知道你什么道门,什么修为,你没事跑到他家里去闹事,到底是什么用意。”
何家庆一怔,语气谦恭回答道:“前辈,道门和修为都能告诉你,可您说我去您朋友家里闹事,这事说的我可有些糊涂了。”
绿水丐耸耸眉毛:“你说糊涂,可就没诚意了。”
在他眼角下方,一颗脓疮爆裂开来,绿色的脓汁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何家庆眼角一颤,他知道绿水丐要动手了:“前辈,我知道绿水湾的规矩,按道理您一年只能露面一次,这么宝贵的机会浪费在我身,不值得吧?
咱们之间明显有误会,事情查清楚之前,您就当没看见我,我也当没遇见您,就当您从未露过面,您看这么办合适不?”
绿水丐眉头微蹙,转而舒展开来:“你小子挺会说话,还知道我要害在哪,可惜你这算盘打错了,
实话告诉你,我没露面,因为我没出门,这是我的家!”
何家庆诧道:“前辈,您该不是想说整个绿水湾都是您的家吧?这番话骗我行,可骗不过规矩。”
绿水丐笑容不改:“我再说一次,这是我的家。”
何家庆闻言,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过往行人。
何家庆现在是一个穿着体面的文明绅士,被一个满身脓疮的叫花子拦住了去路。
叫花子满脸猖狂,绅士极度谦卑,遇到这种反常的现象,路连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
所有行人都把他们当成了透明的,走路的走路,闲聊的闲聊,仿佛街根本就没有这两個人。
何家庆当即明白了状况,绿花子确实没出门,是他自己进了绿花子的家。
绿水丐的家,是寻常人无法观测到的一重空间,他没有违反绿水湾的规矩,只是何家庆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了绿水丐的家门。
误打误撞?
不可能。
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
真正的原因是,绿水丐用手段把何家庆引进了家门,这证明绿水丐一直在蹲守何家庆,而且早有准备。
绿水丐怎么会掌握自己的行踪?
思绪飞转之间,何家庆第一个想到的是陆茂先,是他在影院里看到了自己。
陆茂先怎么会知道我在普罗州?
肖正功给他送来的消息。
肖正功、陆茂先、绿水丐之间是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得而知,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从绿水丐手里脱身。
“前辈,误闯您府邸是我不对,晚辈先给您赔礼了。”何家庆俯身施礼。
在施礼的同时,何家庆右手猛然前伸,要触碰绿水丐。
他动作极快,就连绿水丐都看不清他出手的轨迹。
可绿水丐的经验太丰富了,他提前有准备,先一步闪身,躲在了一旁。
“一别万里,伱这个岁数居然能修到旅修九层。”
绿花子笑了,他的判断没错,何家庆的确想使用一别万里之技。
只要推绿水丐一下,何家庆就能脱身。
一招落空,何家庆手臂横扫,又来触碰绿水丐。
绿水丐身脓疮炸裂,脓汁化作脓雾,蔓延开来。
“你敢碰我?不怕染病么?你胆子可真不小!”绿水丐笑了。
脓雾扩散的速度不算快,何家庆想躲开并不难。
但他无路可逃。
因为他逃不出绿水丐的家,而脓雾必定会覆盖到每一个角落,只要何家庆沾一滴脓汁,这条性命可能就没了。
这场战斗貌似已经结束了,绿水丐正想着该如何处置何家庆,是直接杀了,还是多留一会问点事情。
忽听何家庆厉声喝道:“生死两隔!”
话音落地,一道无形屏障,隔在绿水丐和何家庆之前,浓雾都被阻挡住了。
绿水丐不笑了。
“同文共规?”绿水丐诧异的看着何家庆,“你是几层的文修?”
何家庆用了文修技同文共规,绿水丐是亡魂,何家庆是活人,生死两隔之间,他用技法制造出了一道屏障。
文修技法吃修为,低层修者的技法在高层修者面前效果有限。
但何家庆的技法效果很好,脓雾被彻底阻挡了,这证明他的文修不比旅修低。
趁此机会,何家庆再度施礼道:“前辈,我很仰慕你,我早就想来拜访你,咱们能心平气和说几句话么?”
“行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绿水丐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浓痰挂在屏障之,屏障冒起青烟,被腐蚀出了一个窟窿。
脓雾扩散过来,何家庆还想用同文共规之技,却没敢贸然开口。
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在脓汁之外,绿水丐还散播了其他病原。
现在何家庆很可能已经染病了,如果开口说话,吸入更多病原,可能会当场毙命。
状况危机,不容拖延,何家庆主动解除了屏障,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
按开表壳,三根表针狂转,表盘之荡起一片漩涡,把周围的脓雾和病原吸得干干净净。
绿花子笑道:“好法宝,我看你能吸多少!”
他身的脓汁源源不断喷涌,怀表转眼吸到了极限。
趁此机会,何家庆抢步前,再次朝绿水丐伸手。
绿水丐皱眉道:“你还敢碰我?”
脓液在绿水丐身体迅速蔓延,可何家庆还真就在衣襟寻找到一处空隙。
那处空隙没有脓液,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
绿水丐见何家庆迫近,满身脓汁如雨点般泼洒出来。
何家庆的手指灵巧的躲过了所有脓汁,用指甲碰到了那处空隙。
就这一瞬间的接触,何家庆身体迅速倒退,转眼不见了踪影。
一别万里,得手了。
绿水丐的身体随之倒退,但只退了两步。
他把一别万里之技顶了回来,自己没飞出去。
可何家庆已经飞走了,一别万里之技无视障碍。
绿水丐站在原地默然许久,喃喃自语道:“在我家里,居然让他跑了,好个强悍后生,
旅修九层,文修至少也有九层,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修为?
这就是玄生红莲的妙处?
他真是双九层的修为么?
他为什么敢碰我?”
绿水丐盯着自己破烂的衣衫,看了片刻,似乎找到了答案。
“难道是妙手空空?
如果真是妙手空空,这就说的通了,
这事要不要告诉那老东西?
再看吧,
先说双九层,吓唬吓唬他。”
绿水丐坐在自己家里,看着街过往的行人。
他很想出去乞讨,找个和蓝杨村同样淳朴的地方乞讨,只要没有获得三次施舍,他就能出去做点事情,为所欲为的做点事情。
他可以找个地方吃喝玩乐。
也可以在周围找个地头神教训一顿,抢点地盘。
他可以在某个地方散播点小疫病,把老弱全都淘汰掉。
也可以在某个地方散播一场大疫病,让整个地界不得安宁。
他也可以让整个绿水湾彻底安宁下来,只要这地方没人了,就彻底安宁了。
真要这么做么?
“这后生还会来找我么?”绿花子笑笑道,“再等等也行,先看他能不能活下来。”
……
靠着钩子的定位,何家庆一路飞进了深山老林,落在了万晋贤身边。
看到何家庆,万晋贤赶紧迎了去:“家庆,出什么事了?我刚才听你跟人交手,那人是谁?”
何家庆叹口气道:“说出来怕吓着你,那人是……咯啾”
话说一半,何家庆打了个嗝。
不是饱嗝,是那种打起来就停不下来的嗝,学名称之为膈肌痉挛。
何家庆咯啾、咯啾打个不停,万晋贤看了片刻,发现状况不对。
这是病,重病!
他没有多说,准备用病修技,把病原吸出来。
何家庆摆摆手道:“你不,行,千万,别!”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严重,每打一次嗝,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用不了一百次,他的内脏会被拉扯个稀碎。
能止住不打么?
要是那么容易止住,这就不是绿花子的手段了。
何家庆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思索片刻,选定了左手。
他撸起衣袖,对着左手喊了一声:“移花接,木!”
这不是同文共规,这是一语成真。
过了片刻,何家庆不在打嗝了,他的左手开始一阵阵抖动。
他把膈肌的疾病,转移到了左手。
万晋贤道:“我看见病根了,交给我就是。”
何家庆拦住他道:“我说了,你不行,这是你祖师爷种下的病根,你要是吸走了,性命就没了。”
“祖师爷,你说的是……”万晋贤脸颊抽动,他不敢提起那人的名字,“家庆,得赶紧把这病根去了,要不然你这手就废……”
话没说完,何家庆拔出刀子,把左手砍了。
万晋贤瞪圆了眼睛,看着何家庆还在喷血的伤口。
何家庆皱眉道:“别看了,赶紧给我止血呀!”
万晋贤立刻给何家庆包扎:“家庆,你这是何苦,咱们再想想办法!”
“办法?”何家庆苦笑一声,没有多说。
他身有丹药,有法宝,他还知道有些手段能慢慢化解病根。
可这需要时间。
绿花子从来不给人时间。
先是手抖,接着是胳膊抖,接着是全身一起抖,抖几分钟,整个人就零碎了。
何家庆放了把火,把自己的左手烧成了灰烬。
老万不停的咂嘴唇:“你这又是干什么,先把手留着,等找个机会接。”
何家庆摇头道:“接不了,这手已经废了,我得赶紧回外州,周昌宏那边露底了。”
老万道:“那你这手该怎么办?”
何家庆叹口气道:“我去三头岔碰碰运气吧,看能不能长出一只新的,时间紧急,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万晋贤一脸愁容道:“家庆,先别急着回外州了,把伤势处理好再说,外州那帮鸟人,不敢把你怎么样。”
何家庆摇头道:“我不担心外州的人,我担心我自己家里的人,我怕有人会把消息散出来。”
……
何家大宅,何海钦坐在屋子里,一语不发。
听说何海钦将近一天没吃东西,何玉秀吓坏了,食修一天不吃饭,是要出大事的。
“兄弟,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呀。”
何海钦神情呆滞,看着何玉秀,有气无力说道:“姐,有人说,家庆回普罗州了。”
何玉秀愕然道:“兄弟,你说什么胡话?家庆不是在外州的医院躺着么?”
“是呀,都说他在医院躺着,那我亲儿子,他现在回普罗州了,我还不知道,这事你敢信么?”
:三头岔那边居然还能长出手来?
我一直以为那里只能长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