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神箭救夫
霍然听到兰豫白这句残忍的话,越无咎浑身一颤,布满鲜血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不,我爹怎会主动求死……”
“他当然会主动求死了,因为他忠君爱国,因为他不想预言成真,因为他蠢,蠢到无可救药,竟真信了古井中看到的一切!”
那一夜圆月之下,古井中幻象丛生,越侯爷看到的未来足以令他骇然变色,甘愿赴死,因为那未来之景正是——
越家军与魏氏一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当又一削兵新政施行时,越家军彻底沸腾了,他这个“主帅”也被属下们架到了高位之上,所有人都逼着他反,他终是拿起屠刀,率兵逼入宫中,打着“清君侧,除妖后”的口号,杀了魏皇后,囚禁了允帝,夺了东穆江山,做了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这些骇人的幻象其实都是“迷香”的功劳,也是越侯爷难解的心魔,他不过是从井中,窥见了自己未来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其实,你爹的死是必然的,我不过替他加快了一点脚步罢了,越家军愈发动荡难束,允帝的削兵新政也迟早会施行,第一个挨刀的就是越家军,到时候军心大乱,怨气冲天下,会出什么岔子谁也料不到,你爹正是深谙这一点,才会日夜难眠,忧心忡忡,他上对君王,下对将士,夹在中间饱受煎熬,他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他压不住这个局面了,他被军中兄弟们高高架起,不得不反!”
“所以为了江山大定,为了那狗皇帝能稳坐龙椅,为了无数军中兄弟的性命,为了东穆百姓不受战火殃及,他唯有一死,方可破局。”
飞雪簌簌飘扬,落在了少年沾染血珠的长睫上,他身子颤抖得厉害,而兰豫白却还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云淡风轻地评点着他爹:
“我该不该说,你爹还真是个大圣人啊,想以一人之命抹平各方矛盾,换取天下太平,只可惜,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值得,不过‘愚忠’二字罢了,因为况氏的皇帝,本就是无情无义,世间最狼心狗肺之辈。”
不管是数百年前的东穆开国之君况衡,还是今时今日的允帝,他们的骨子里皆是一样的凉薄。
“我起初还担心那狗皇帝会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留你爹一命,让他解甲归田,安享晚年,还好我多虑了,结局比我预想的还要妙,那狗皇帝毫不犹豫,不仅杀了你爹,竟还顺势将你越家满族都灭了,不留任何后患,从前威风八面的越家军也因你爹的死去而失了主心骨,狗皇帝的新政轻轻松松便施行了,越家军分崩离析,犹如树倒猢狲散,对他的皇位再无威胁了,东穆江山又被他牢牢握在了掌心之中,他成了最大的赢家。”
“而这一切,不过是牺牲了一个越家换来的,对那狗皇帝而言,多么划算啊,不是吗?”
讥讽的笑声回荡在风雪中,越无咎满是血污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他心中某些东西在此刻轰然坍塌,而兰豫白却快意地笑了,他毫不介意继续在少年血淋淋的伤口上多插几刀,让他也感受到他失去玖娘的那份彻骨痛苦。
“真相总是残忍的,别这样看着我,阿弟,是你太过天真,你不仅错信了我这个‘姐夫’,也错信了你的至亲‘舅舅’,他除却是你娘的亲哥哥外,他更是高坐龙椅之上的一个君王,谁威胁了他的皇权,谁挡了他的路,都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我才说,你爹的死是必然的,那狗皇帝留不得他,你越家迟早会被他连根拔起,这些都不过是早或晚的事情罢了,而结局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你现在该明白,你真正的灭族仇人究竟是谁了吧?”
兰豫白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慢慢凑近越无咎,他掌心真气灌注,一点点朝少年头顶压下去。
“好阿弟,你且安心去吧,下了黄泉睁开眼好好看着,姐夫会为你报仇的,你爹誓死效忠的那位君王,他拼命想保住的东穆江山,注定都会灰飞烟灭,被一个崭新的王朝取而代之,到那一日,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河清海晏,我处心积虑所谋划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最后几句话中莫名染了些难以言喻的哀伤,似乎在回答那夜灵堂中,施宣铃问兰豫白“值不值得”的那个问题。
尽管痛失挚爱,他灼灼信念却终未动摇,他如今这番回答,某种意义上,也是说给九泉之下的宁玖娘听的。
风雪呼啸,兰豫白衣袍猎猎,白发飞扬,就在他那手心便要碰到越无咎头顶,叫他一掌毙命之时,一支锋利的箭矢忽地穿过竹林,携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直朝他袭来的同时,伴随着少女急切的一声——
“住手!”
兰豫白反应奇快,当即收手后退,闪身避开那支利箭,但锐不可当的箭气却仍是划伤了他的手臂,伤口处顿时鲜血汩汩而流,而那支飞箭也裹挟着劲风与他擦肩而过,钉向他身后一棵挂满冰霜的竹子。
只听“铮铮”一声,那支长箭竟然直接穿过了竹身,震碎了竹叶上挂满的冰霜,霜雪簌簌掉落的瞬间,那棵粗壮的竹子也摇摇欲坠,紧接着随着几声“咔嚓”巨响,那竹子竟然四分五裂,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轰然倒地。
无法言说这一刻心底的惊骇,兰豫白捂住伤口,不可置信地看向自竹林那头遥遥奔来的少女。
若非他闪躲及时,他一条手臂恐怕就要交待在这了!
“神,神箭术法?”
这股巨大又可怕的穿透力,除却奉氏一族的神箭术法,世间还有何等神兵利器能够做到呢?
便在兰豫白震惊难言的时候,那阵直击人心底的铃铛声已穿过风雪而来,越无咎扭头望去,满是血污的一张脸上看不清神情,只是少年的一对眸子渐渐弥漫起水雾,他身子摇摇欲坠,再次听到了那声熟悉的——
“阿越!”
施宣铃手握神弓,飞奔而来,接住了那具血淋淋倒下的身子,越无咎只感觉那个怀抱柔软而又炙热,他在昏死过去,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只听到了一句:
“没事了,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你撑住,我们回家……”
雪地里鲜血蜿蜒,寒风凛冽,掠过少女的长发衣袂,她抱紧怀中浑身是血的少年,温热的泪水怆然坠落下来,却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一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施宣铃抬起头来,看见了正捂住手臂的兰豫白,他面容扭曲地盯着她,恨声道: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奉氏后人,竟会……对我下杀手?”
施宣铃微微仰头,将眸中热流逼退回去,她一手抱紧体无完肤的越无咎,一手握紧那把溅星神弓,冷冰冰地对着兰豫白,一字一句开口道——
“如果我真要下杀手,那支箭此刻该钉在你的胸口,而不只是擦伤你的手臂,兰豫白,是你先动我的人,我说过,你不能打阿越的主意,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