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猎人与猎物
骏马奔驰,晚霞若金,山道上两个少年郎心急如焚,正是得了线索,快马加鞭前来寻找施宣铃的越无咎与钟离笙。
小丫鬟衡儿招了一切,可她只知人在栖霞山上,却不知那片古道曼陀罗花海具体在哪一偏僻之处,施宣琴每回只让她在山脚下等候,那处隐秘的地方只有她家小姐一人知晓。
栖霞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山势蜿蜒崎岖,四通八达,要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一处地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越无咎也与钟离笙脚程快,赶在了最前面,施仲卿也领着一帮施府的人马在后面紧跟而来,今日这座栖霞山只怕都要被他们翻个底朝天了!
两个少年正一路找到半山腰时,钟离笙手中那把玄铁折扇忽然一阵异动,乌黑的墨石扇骨也在夕阳中也散发出了异样的光泽。
“不对,老越,应当是那边!”钟离笙一激灵,立马拉住了越无咎。
他一身新郎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今日施府的妆师特意为他从头到脚都打扮过一番,本就俊逸无双的少年,穿着一身喜服,愈发衬得他长身玉立,眸如星辰,皎皎明秀,清隽俊逸得不可方物。
若是没有施宣琴的从中作梗,蓄意毁坏这场大婚,他与施宣铃站在一块,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啊。
此刻乍然被钟离笙拉住了胳膊,越无咎在马上扭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那边?”
“我的玄铁折扇告诉我的啊,我今日给那丫头送了一把小玄铁扇作为及笄之礼,两把扇子皆是出自同一块千年玄铁墨石,之间互有感应,那把小扇子宣铃应当也是带在了身上,听我的没错,就往那边去找!”
情势危急下,两个少年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快马直朝玄铁折扇感应指引的一条山道而去,岂知才行至半路,钟离笙手中的那把玄铁折扇便忽然没了动静,那乌黑的墨石扇骨也在夕阳中湮灭了光泽,再给不了任何前路指引。
“奇怪,怎么又忽然没有感应了?”
钟离笙脸色一变,握住那把玄铁折扇的手也骤然一紧,“是宣铃脱离险境了,还是她……她已遭遇不测?”
好巧不巧,两人前方正是两条方向相反的山道,偏偏要在这二中选一之时,那玄铁折扇却失了感应,给不出任何指引了。
听到钟离笙的话,越无咎一颗心更是狂跳不止:“不会的,小铃铛不会出事的,她身上那把扇子掉了也不一定……快,没时间犹豫了,咱们分头去找,你去左边那条山道,我去右边那一条!”
说话间,越无咎已扬鞭策马,直接朝离自己最近的那条山道而去,钟离笙见状也再不多言,握紧缰绳将马头扭向了左边——
一左一右,两个少年踏着晚霞,绝尘而去,耳边皆仿佛同时响起了那串铃铛声,来得及,一定来得及,不管他们谁先找到她,老天都一定要庇佑她安然无恙!
栖霞山顶,花海如烟,令人迷醉的诡异香气弥漫在风间。
“三妹,你别怪我,我动手会快一些的,你忍一忍,保证十刀很快就能挨过去……”
施宣琴提起手中那把短刀,对准花海中新娘那张光滑白腻的灵秀脸庞,眸中精光一闪,狠下心来就要划下第一刀时,料想中鲜血四溅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因为下一瞬,一只纤长灵巧的手已横空伸出,扣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扭,那短刀反朝她脸上快如闪电地一划,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脸上已经流下了几丝滑腻腻的鲜血!
“我,我的脸,我的脸!”
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施宣琴满脸的惊恐扭曲,却还来不及发出第二声时,她已陡然哑了喉咙,因为新娘的另一只手已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
施宣铃站在花海中,一身绝美的嫁衣随风飞扬,她目光却是冷若冰霜,一只手扣住施宣琴的手腕,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
浓烈的血腥味掺杂在迷醉的花香之间,显得格外怪异,那把锋利的短刀就贴在施宣琴脸颊边,只要她稍一动弹,脸上怕是又要多上一道划痕了——
事实上,她也根本动不了一下了,局势骤然逆转,她由猎人变作了猎物,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其实从一开始,她也本来就是猎物。
惊骇、震惊、怨毒、不甘、难以置信……种种情绪闪过那双瞪大的眼眸中,施宣琴浑身颤抖着,她面前的新娘却是波澜不惊,只凉凉开口道:
“你可知晓,这种花除了叫作‘古道曼陀罗’之外,它还有个名字,叫作‘渡奈何’。”
说着,施宣铃手下一使劲,施宣琴手腕处便传来“咔嚓”一声,随着她手骨断裂的同时,那把短刀也应声落地。
锥心刺骨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施宣琴一张脸都惨白如纸,险些疼得晕厥过去了,她却仍是连一声惨叫都无法发出,那只白皙纤长的手依然死死扼住她的脖颈,令她犹如笼中困兽,挣脱不得,甚至是动也不能动一下。
她就只能在这般剧烈的疼痛与恐惧之下,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新娘,探出那只轻松扭断了她骨头的手,云淡风轻地摘下了两片古道曼陀罗的花瓣,慢慢地放进嘴中嚼了起来。
是的,嚼了起来,就像在品尝春日摘下的第一片茶叶般,那样怡然自得,那样漫不经心。
施宣琴几乎在这一瞬间忘记了脸上割伤以及手骨断裂的疼痛,只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瞪得更大了。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在心中疯狂嘶喊着,仿佛听见了她那万般扭曲不甘的心声,施宣铃面不改色地将那两片花瓣咽了下去后,这才在晚风中幽幽道:
“所谓的古道曼陀罗,本就是古老记载中,开在奈何桥旁的地狱之花,你费尽心机也要将我拖进修罗炼狱,却不知害人反害己,你真以为这片可笑的花海就能困住我吗?忘了告诉你了,小时候我阿娘每年冬日都要给我用这‘渡奈何’泡上一大桶来暖身子,用它做的花茶也很好喝,你将我引来山顶,我在看见这片花海时就已经知晓你想做什么了。”
不过是将计就计,顺势陪她做场戏罢了,不在她面前佯装上一番,如何能令她得意忘形,套出她嘴中所有的实话,知道那把绿檀木梳的真正来历呢?
绚丽的霞光映照在少女脸颊上,她那双茶色的眼眸显得愈发清浅通透了,却也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倦,她扼住施宣琴脖颈的那只手也跟着紧了紧,冷冽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晚风之中:
“你听好,施宣琴,不要再来惹我了,你这些愚蠢的伎俩只让我厌烦透顶,我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你今日种种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我跟阿越都不欠你的,你为何还要阴魂不散地纠缠下去?”
那只手越扼越紧,吓得施宣琴毛骨悚然,拼命而无望地挣扎起来,她艰难地向那身嫁衣摇头求饶,这是她此生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原来竟是这般骇然可怖,这般痛苦至极!
她怕了,她是当真怕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眼前浑身散发着凛冽寒意的新娘,再不是从前施府中那个递给她糖吃的天真小姑娘了。
就在施宣琴满脸憋得通红,胸腔里最后一口气也要用尽时,扼住她脖颈的那只手骤然一松,她惨白着脸喘息不已,双腿发软下,整个人瘫坐在了花海之中。
大红的嫁衣与霞光似要融为一色了,铃铛声起,一片浮光跃金间,那双茶色眼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只冷冷地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也不杀你,不想脏了我治病救人的这只手,但你别再妄想将我拉入炼狱了,那是你该去的地方,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