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嗣汉天师府的匾额前。
张之维,吕慈,王蔼三人正在等待陆谨。
张之维盘腿而坐,无神的眼眸望天,坐看云卷云舒,同时不露痕迹地分心打磨性命,这种闲暇时间,他向来是不会浪费在发呆这种事上的。
而吕慈就没这等境界了,他皱着眉头,在来回踱步,嘴里自语:
“陆谨这个狗东西,一个大男人,出个门,就跟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的,他还要多久?我都想用脚狠狠地踢陆谨那张臭脸了。”
这时,王蔼扯了扯吕慈的衣服,小声道:“吕……吕慈,那个用脚狠狠踢陆谨脸的道士来了。”
“嗯?”吕慈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耳朵和身形极不匹配的小道士缓步而来。
这个有点像耗子,看起来很弱,实际很强的道士叫什么来着……吕慈想了下,记了起来,王蔼先前讲故事时曾说过,他叫林怀义。
听胖子说,这小子金光咒的造诣很高,还会雷法,虽然也在张师兄面前走不了两招,但这不妥妥的弱化版张师兄吗?
想到这,吕慈有些跃跃欲试,陆谨这小子和他大战了不少回合,虽然最后被揍了,但实力应该相差不大才对。
要不我去试试?打不过张师兄,我先在张师兄的师弟身上取点经!
缓缓走来的林怀义,有些诧异的看了眼面前的刺头。
和时时刻刻观自身的张之维不同,林怀义虽然学的是观自身的功法,但他却喜欢观周围。
吕慈和王蔼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他甚至敏锐察觉到了吕慈眼神的变化,情绪的起伏。
这个刺头想和我打……林怀义瞬间反应过来,不过他未曾放在心里,他最自卑,也最自负。
自卑是在强者面前自卑,未到一战的实力,他宁愿蛰伏。
自负是在弱者面前自负,实力比你强,他甚至不屑与你切磋。
林怀义和同门师兄弟之间,都不切磋,更别说和吕慈打了,之前和陆谨打,那纯粹是被张之维推上去的,他本身是想拒绝的。
林怀义看都不看吕慈和王蔼一眼,径直走到了张之维的面前。
张之维看向他,结束静功修行,无神的眼睛瞬间变得如大星般璀璨。
注意到张之维的眼睛,林怀义狠狠地吃了一惊,吕慈和王蔼刚才感受的不真切,只知道张之维在等陆谨时,好像在发呆。
但林怀义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师兄张之维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入定状态。
甚至可以一边做其他事,一边入定,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全天都保持修行状态。
他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不管怎么下私功,都赶不上师兄,甚至越来越远,原来,师兄下私功比他下的更狠呐!!
“师兄在静功境界上好高啊,这种时候都还在修炼!”
林怀义的话,让王蔼和吕慈一怔。
“张师兄刚才在修炼?”吕慈一脸吃惊道。
“张师兄不是在发呆吗?我还听到他说陆谨出门吃饭像个女人呢!”王蔼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两人根本就没发现这一茬。
张之维笑眯眯道:“静功境界只是小有成就而已,至于修行嘛……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像我等凡夫俗子,那就只能勤能补拙了!”
“…………”
林怀义,吕慈,王蔼三人齐齐无语,心中皆冒出一句话。
汝听,人言否?
“师兄,你知道吗,伱这种行为,在山下,叫工贼,是要被打死的!”
林怀义指着张之维说道,他入龙虎山前,家里是经商的,自然知道这些东西,
“要被打死?”张之维眼睛一眯:“你信不信我抽你,现在就抽,绝不留情的那种!”
林怀义顿时就不说话了,境界不够,他的观法观不透张之维,不能分清这句话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所以,他选择不冒险,要是田晋中这个家伙,这时候,高低还得整几句,最后吃几颗暴栗才会消停。
“对了,师兄,你昨天是故意让我上场的对吧,你是怎么发现我在隐藏修为的呢?”
林怀义一脸不解道,他自认为自己控制的很好,除师父外,很多老高功都没有发现,师兄是如何知道的呢。
“上次我试验天地视听法坛,看见师父在给你开小灶了!”张之维随便说了个理由。
林怀义恍然:“原来是这样啊,难怪……”
“你不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张之维说道:“就算是我这种师父经常说我不长眼的,都看出来了,虽然师兄弟们嘴上没说什么,甚至大家还恭喜你……但是心里对你还是很有意见的!”
“师兄,其实我过来,是来给那位陆谨道歉的,昨天切磋,我下手重了那么一点。至于师兄弟们……”
林怀义叹了口气,道:“唉,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我该怎么和大伙相处啊!”
这时,王蔼突然说道:“昨天切磋,你把我也打的很惨,你怎么不给我也道个歉啊?”
林怀义横了他一眼:“你跟个肥猪一样,还多次嘲笑我的外表,昨天的比试,对你,我已经很克制了!”
“你都听到了啊……”王蔼顿时语塞,一脸悻悻站到吕慈旁边。
这就是三代人恩怨的开端吗……张之维暗笑了一声,说道:
“你要给陆谨道歉,估计还得等会儿,陆谨还在整理被你电焦的发型呢!”
“那我等一会儿!”
过了片刻,林怀义突然道:“对了师兄,之前的事,如果换了你是我,你应该怎么和大家伙相处啊?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见他们,看到就想躲起来,没脸见人!”
“换作是我的话……”张之维思忖了片刻,道:“就按平常那般相处不就得了,如果你对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实在过意不去的话,简单,以后对大伙实在点,比如多请大家吃几次饭什么的,这么点事,大家还能记你一辈子?”
林怀义一愣:“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张之维笑道:“你这么多年都在琢磨怎么和别人相处,还没琢磨够吗?我发现你好像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林怀义点头:“是啊,我不太会与人相处,遇到熟人,脑中第一个想法,甚至是躲起来。”
“而且,我也确实很在意其他人的话,有的时候被称赞一句就会心里开心地厉害。”
“也有的时候,只是一两句话,就会让自己难受很久,就好像那胖子叫我老鼠一样!”
闻言,王蔼弱弱道,“我没叫你老鼠,我明明叫你是耗子来着……”
林怀义瞪过去。
王蔼顿时不说话了。
张之维笑了笑,道:“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的思维被影响了。”
“人有两套思维,一套完全属于自身,被自身操纵的思维。”
“还有一套则是被误认为属于自己,但其实仅仅是思维本身的那个思维。”
“简而言之,前者可以被自己完全控制,这个思维是自己对自身,以及对外部世界的思考与判断。”
“后者是自己不能控制,甚至反被控制,这个思维,是过去未来施加在身上的妄念,是外部世界对自身的操纵。”
“你之所以会特别在意周围人的看法,就是因为你被第二套思维掌控了,迷失本我的思维。”
“你需要的是把本我独立出来,高坐灵台,不受外界妄念的纷扰,不受自身妄念的纷扰,明白真正的自己,这就是修真我!”
张之维所言的,其实就是观法内圣外王的境界。
听完张之维的话,林怀义若有所思道:
“师兄,类似的话,师父也对我讲过,不过,他没像你说的那么玄乎。”
“师父说,人是群体生活,一个人的世界里会有很多的‘他’,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愿意,他都会受到很多人的影响,而我们出世修行,就是要找到真正的‘我’。”
“大概就是,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其他人的话哪怕再多再杂也无法影响到自己。”
林怀义想了想,继续道:“师父还说江湖就像是一个大商店,里头什么东西都有,你只是想要进去买一瓶油。”
“可旁边很多人告诉你,这个好,要拿点这个,要拿点那个,他们有的是不认识的人,有的是你的父母,亲人,有的是好心,有的不怀好意,希望你吃亏。”
“在这些人的言语中,你会受到影响,或者说,人在世上,每天都会受到影响,不断被外界塑造,我们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其他人生命留下的痕迹,太过极端的人,会活得不像是自己,倒像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
“而修道就是要再这样的繁杂世界里,找到自己。排除杂念,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师父说,如果我能做到万物不滞于心,那么便能逍遥自在。”
听了林怀义的话,张之维恍惚了一下,这番话,师父也对他说过。
他之前能这么快就到达这个境界,天资高,悟性好是一方面,师父的教导,是另一方面。
“既然知道了,那你还问?”张之维道。
“师兄,知道归知道,但我做不到啊,它与我一直以来的想法背道而驰啊!”林怀义有些痛苦的说道。
张之维看着一脸纠结的林怀义,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想不通就不要硬想,坚守自己的道就好,每个人对道的理解都不一样,领悟不了,不必强求,要是境界到了,自会明悟的!”
“是吗?”林怀义抬头看张之维。
“是的!”
张之维一脸认真的点头,心里却在叹道,知易行难,知道和做到之间,往往如隔天堑。
这一关,如果没什么特殊际遇,林怀义或许一辈子也过不了。
因为,剧情里,林怀义,也就是后来的张怀义,一辈子都活成了别人的样子。
即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年,他都还在教孙子张楚岚藏拙,说江湖上这些芸芸众生不怕天不怕地,他们就怕跟自己太过不一样的人。
你太坏或太怂,他们会灭你踩你,你太好或太强,他们也不放心,他们会打压你疏远你。
只要你跟他们差不多他们才安心的接受你,那时你是好是歹他们反倒不在乎了。
所以这江湖上活得最逍遥的是那些知道怎么把自己伪装得和别人一样的高人。
这就是他的理解。
他也是这么做的,还做了一辈子。
他的实力,在异人界,绝对可称的上高人了,但他逍遥了吗?
也许他认为自己那种东躲xz,别人却找不到的生活是逍遥吧,但张之维是不认可的。
什么是逍遥?想隐居,那就无人敢打扰,想杀人,就去杀,杀多少都随心所欲。
什么十佬,什么公司制定的破规矩,要是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那就是狗屁,这才是自在逍遥。
而这,或许也是林怀义,要去疯狂追求那八奇技,去追求那术之尽头,炁体源流的原因了。
因为性命一道走不通了啊,那只能去追求术,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一点,其实从林怀义使用金光咒的方式就能看出来。
张之维的金光咒是用来打磨性命的,金光就是普通的金光,之所以不凡,是性命强大后的一种外在体现。
而怀义的金光则不同,他追求的是金光咒在“术”方面的体现,那种极致锋利,专破金光的金光炁刃就是例子。
人各有志,有些人更适合修行性命。
有些人在术的运用上更有天赋。
所以张之维才让金林怀义不强求,遵循自己的本心,免得一味模仿他,耽误了自己。
“师兄,我明白了!”林怀义点头,心里轻松不少。
而张之维身旁,吕慈脸上带着快压抑不住的兴奋,在仔细体悟刚才的话。
王蔼则是听的云里雾里。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哈哈哈,久等了,久等了你们,我已经好了!”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陆谨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头整齐的白发,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潇洒俊郎。
吕慈撇撇嘴:“有些人啊,为了整理个球头,磨磨唧唧的跟个女人一样,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啊?”陆谨一愣:“我错过了什么?”
张之维:“没什么!”
吕慈:“对,没什么!”
王蔼:“嗯嗯,没什么没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