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咱们厂欠了他们的钱!”
“现在要收走咱们的厂子!”
“小振你快带人过来看看啊!”
听到电话里任玉华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杨振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自前阵任玉华提过一嘴说有外资看上了轧钢厂,准备给轧钢厂投资开始。
这阵每次回家吃饭,任玉华那都是好消息频传。
一会儿某外资已经决定和国内合资建设汽车厂,而在外商的牵线之下,已经预定了将下游钣金相关工作交给轧钢厂做,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轧钢厂本身的设备跟不上,引进国际先进生产线厂里的钱又不够。
一会儿引进生产线的钱魏广龙已经想到了办法,外商那边的投资都已经到了街道账户托管,生产线随时都能引进。
反正一想到任玉华那每每说起引进生产线和国际合资汽车厂合作,到时候轧钢厂肯定每天三班倒,忙的都直不起腰来的幸福模样……
光是想想,杨振就感觉这里头的事怕是不简单。
想着这些,杨振一边安慰任玉华让她先别着急,一边推开窗户对着楼下恰巧在周围执岗的徐一鸣吼道:“一鸣,马上给我通知你们蒲组长和赵组长,让他们集合人手!”
治安队两班倒,一组夜班一组白班。
想到正常情况治安科压根不可能同时将两个班的人手都集合起来,闻言的徐一鸣吓了一跳道:“叫夜班也集合,是出什么事了吗主任?”
“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我妈刚刚打电话来,说有人要收他们的厂子!”
招呼了一声自己先过去,众人集合好人手就赶紧过来之后,杨振架起自行车就嗖嗖的往轧钢厂蹬。
虽然这些话杨振说的云淡风轻,但听在徐一鸣的耳朵里,那可就是天大的事。
毕竟虽说因为杨振的刻意低调,因而在有些人的眼里,杨振不过就是个沾了点妇舒宝厂的街道治保主任,似乎没啥大不了。
但作为从在菜市场开始便一直跟着杨振干的老人,徐一鸣可太知道杨振了。
不仅仅是因为知道杨振绝对比所有人以为的都有钱太多太多,更因为杨振的手腕。
从最开始的李佳航,再到后来的许江河石金彪还有邓云贵。
通过这些人徐一鸣算是看出来了,那就是想在这旧厂街混的好,那就必须得有杨振点头。
否则的话,别说是在街道里头,便是区里的钱定均顾云波之类说话,那都不好使!
也是因此,不知道从多久开始,徐一鸣那就削尖了脑袋的想要找机会拍杨振的马屁。
毕竟他很清楚以他的背景能力,别说是跟别人,怕就是跟治安队的两個队长蒲清虎和赵崇亮相比,那都根本没法比。
想要混的好,那就只有讨了杨振的欢心才行。
只可惜平常想拍杨振马屁的人太多,即便是他想拍都轮不到机会。
也是因此,此刻一听杨振的话,大感机会来了的徐一鸣是想也不想,甩开两腿就往街道冲。
治安队执勤,一般情况不但分为白黑两队,而且每一队都会分为两组,一组在外巡逻执勤,一组在街道候命,以备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立即支援。
但今儿在街道里别说是侯备的队员,便是连门岗的刘定国徐一鸣都没看到。
“这特么什么情况啊这是?”
找半天一个人也没找着的徐一鸣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挨个科室问知不知道治安队剩下的人都去了哪儿。
只可惜跑了好几个科室,各科室的人员要么一推二三五要么就干脆说不知道。
就在徐一鸣六神无主急的都快要哭了的时候,一平时多少还算说的上几句话的办事员趁着没人偷摸将徐一鸣拉到一边道:“就你回来前一阵,区里那边听说有什么任务,许主任和石副主任把你们的人都调了过去,跟着他们去区里维持秩序去了!”
“迟不调早不调!”
“偏偏在这个时候调,至不至于这么巧啊?”
听到这话的徐一鸣闻言也没多想,只是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外走,却碰巧和几个许江河石金彪在街道的心腹擦肩而过。
虽说因为科室领导明争暗斗的关系,大家平素见面都当对方空气的情况再平常不过。
但今儿路过之际,感受到那几个心腹在路过之时阴冷的眼神,徐一鸣却在刹那间却是猛然福至心灵,心说那边有人去主任老妈干活的轧钢厂收厂,这边区里就出了问题需要我们街道的人去维持秩序……
难道这事并非是单纯的巧合这么简单?
想到这点,徐一鸣直感自己满头的毛根子在瞬间全都给竖起来了!
不过面上,徐一鸣却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杨振每次开会都会提醒他们,越是遇到什么麻烦,越要冷静!
想着这些,徐一鸣强装镇定,一边往外走一边拼命的驱动脑子疯狂转筋……
与此同时,轧钢厂内。
听说了有人要收厂,轧钢厂内是群情激愤,表示这不但大家很多人都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而且还是国家的厂子。
要不给的大家一个说法说收走就收走……
没那么容易!
“国家的厂子!”
“要无缘无故,我们当然不可能说收就收!”
“可问题的关键是你们这厂子是经你们钱区点头,你们魏厂长做主,作价两百万刀乐抵押给了我们莱德集团的!”
“说好了半个月连本带息的还钱,要不然厂子就归我们!”
“现在时间已经都二十几天了,钱你们还不还钱,我们过来收厂,那是天经地义!”
“这些可都是有合同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来看!”
“要再不信的话,你们也可以问问你们的魏厂长,问问他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名金发碧眼的洋人一边将几张合同抖的哗啦作响,一边用一口流利的不看脸几乎都听不出是洋人的国话回头对着魏广龙道:“魏厂长,你倒是说句话啊,毕竟这白纸黑字的合同在这儿,相信你不至于不认账吧?”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魏广龙,问魏广龙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引进生产线么?”
魏广龙闻言带着哭腔简单的讲述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表示为了这次和外资的合作,他这阵是想方设法的托关系走后门,找人帮忙申请外汇指标。
事情原本进行的非常顺利。
在人的牵线搭桥之下,他是顺利的申请到了两百万刀乐的外汇指标。
原本只要等外汇指标落实,拿到外汇配额,然后交给生产商引进生产线就行,然后就出了问题。
因为生产生产线的外商的订单量忽然增加,产能已经无限接近满员。
如果不能尽快交付订金预定生产,那么厂里再想引进生产线,那就只能等下一个生产周期!
而下一个生产周期,至少都得一年以上!
“咱们厂和外资合资的基础,就是引进生产线替合资汽车厂进行配套!”
“要生产线无法按照预期引进,咱们连跟人合作的基础都没有!”
说到为了不影响生产,再考虑到上头的外汇指标都已经批了,只差一个走流程的时间,所以自己就心下一横,以厂子作为抵押请莱德公司先帮忙垫付外汇作为生产线的订金。
原本以为等外汇指标一下来,自己只要付点过桥利息,就能把整件事给圆过去。
结果没想到等莱德公司帮忙垫付生产线订金之类的后,原本已经确定好的外汇指标却没给批下来之类的事。
说到自己从三十多岁进厂到现在,一辈子都扑在轧钢厂上头。
原本还想趁着还有几年才退休最后拼一把,带着轧钢厂完成从统购统销到市场化的转型,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
没想到现在居然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之类,魏广龙是一边喊着是自己害了轧钢厂,对不起轧钢厂上下一千多号职工之类,一边是痛苦的直想撞墙。
虽说职工们对于商业之类的不太懂,但到底都不是傻子。
因而见状赶紧拉住魏广龙,表示这事从头到尾,怕都是这些洋鬼子设局想坑自家轧钢厂,压根就不是魏广龙的错。
看到众人愤怒的表情,洋人摇晃着手中的合同冷笑道:“就算是我们设置的陷阱那又如何?现在合同白纸黑字,就连你们区里都已经同意按照合同办事了,难不成你们这群职工居然还敢公然违抗,不打算履行合约不成?”
“如果是合理合法的合约,我们当然会履行!”
“毕竟我们轧钢厂的人虽然穷点,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可如果这合约不合理或者不合法,那可就对不起了!”
说到此处,一众职工看着洋人冷笑连连道:“现在咱们国家开放不假,可要你们以为披着一张洋皮就能在咱们头上为所欲为,那你们可就想多了——咱们轧钢厂的老少爷们,那可不是好欺负的!”
看着轧钢厂职工们说到此处,无论男女老少都齐齐挽起了胳膊开始往上涌。
那常年和钢铁打交道练就的解释胳膊,便是连牛高马大的洋鬼子看了,都有些心虚。
却在这时,脑袋梳的油光水滑,一直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家伙忽然阴恻恻的开口道:“人家约翰先生不远万里迢迢的来帮我们发展,并且按照合同办事,你们这群刁民居然还敢对人无礼,简直是不知死活!”
其的话音未落,几十名壮汉就已经从一侧猛冲而来!
虽说一群人相比轧钢厂上千号人,简直不值一提。
但一群人个个如狼似虎不说,而且明显深谙擒贼先擒王,杀鸡骇猴等街头斗殴之道。
组队横冲直闯,三两下便已经将涌上来的职工们冲了个七零八落不说,还顺道直接将好几个叫嚷的最大声的几个职工狠狠摁倒在地。
眼见几名职工被摁倒在地疼的嗷嗷直叫,轧钢厂的职工们怒不可遏。
但面对手持钢筋棍棒凶神恶煞的一群,众职工却依旧是被吓的连连后退。
虽说知道最近一年多来,自己的儿子在旧厂街,那简直就是跟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但任玉华却从来没有因此而如何,甚至比之前孤儿寡母的带着几个孩子都要来的低调。
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炫耀什么的人。
更多的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儿子的志向绝对不止于此。
想以自己尽可能的低调,来给杨振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不想让杨振因为自己的行为而为人所诟病。
也是因此,即便再听到有人过来收厂子,她在第一时间就给杨振打了电话,那也只是想让杨振以工作上的身份,来尽可能的保障厂里的利益。
而绝非是想仗着杨振是自己的儿子,要在厂里出什么风头。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一直是跟工友们共同进退,丝毫没有要因为杨振而站出来强出头的意思。
但此刻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工友被一群人狠狠摁在地上疼的哭爹叫妈的惨状,任玉华就再也忍不住了,从被吓的不断后退的工友群中直接逆行而出,指着一群人呵斥道:“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劝你们都最好赶紧把人给我放开,要不然待会儿我儿子过来发起火来,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你儿子过来发起火来?”
“你以为你儿子是哪吒呢?”
一群人闻言狂笑不已,几个不长眼的更是上下瞅着任玉华嗤笑道:“你个不长眼的老娘们,你吓唬谁啊你,当哥们几个吓大的是吧?”
“虽然我儿子不是什么哪吒!”
“但在这旧厂街谁要敢得罪了我儿子!”
“我保准他得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你们要不信的话,大可以问问他!”
任玉华闻言冷哼,伸手直指那脑袋梳的油光水滑的家伙道:“郑少是吧?别以为你换了身行头我就认不出你来!”
“别人或许记不得你!”
“但我可不会记不得你!”
“毕竟谁要想害过我的儿子,别说是换身行头,便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上回在棉纺厂,莪儿子可都是看在区里的份上,才放你一马!”
“所以我劝你最好跟这帮人说清楚!”
“不然待会儿真要搞出什么事来!”
“我怕就算是我帮你求情,我儿子都不可能轻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