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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我最擅长的,就是杀人

粘稠的鲜血。

成堆的尸体。

摆放在廷尉府大门前,让廷尉府官员尽皆脸色苍白。

他们看着那些一片狼藉的红白之物,鼻中嗅着刺鼻腥味,每个人都心生惊惧难以自已。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出自世家,每个官府的中低层官员都是出自世家。

最古老最有实力的孟西白三大世家在他们眼前惨死,他们无法接受……

除了政治斗争,贵族们从来没真正因为秦律而有如此大面积的死伤。

商鞅以秦律在江边斩杀三大世家中人,江水为之尽赤,但那本质上是秦孝公和世家贵族争权势。

如果世家贵族老老实实配合商鞅变法,让秦孝公顺利集权,孟西白可以继续舒舒服服地混日子。

这次的杀戮,没有政治斗争,单纯是嬴成蟜想杀人。

不只这些出自世家的廷尉府官员们,就连曾征战沙场的府兵们一个个也是心生恐慌,看着眼前景象面孔苍白。

这点场面按理来说吓不到他们,真正战场上景象,远远比此时廷尉府门前可怕的多。

让他们心生异样的不是惨状本身,而是这些人的身份。

孟西白三大世家在秦国地位极高,他们这些府兵虽然看不上这些酒囊饭袋,但内心还是羡慕有加。

他们也希望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过上顿顿有肉的日子,三大世家就是府兵们努力的方向,理想的未来。

嬴成蟜杀孟西白三大世家造成的影响已初步展开,但这还远远不够,连大海中的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当整个咸阳城上层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才会起真正的轩然大波,在秦国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海啸。

大刀王五为嬴成蟜一刀噼开关合上的廷尉府府门,府兵们没有听到廷尉李斯的命令。

沉默着,庆幸着,让开道路。

“将军请。”

大刀王五谄媚伸手。

“王齮,集结所有老兵去长安君府,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嬴成蟜沉声下达命令,然后才重新走进廷尉府大门。

这些老兵不能留在咸阳了,皇兄不会容下他们……

“唯!”

老将整理队伍,先是要六子率领几个身体比较康健的老兵,去寻找那些今日没有前来的老兵。

嬴成蟜救助的老兵并不止眼前这些,还有好些因为得到消息晚,或者没得到消息而没有来。

这些为秦国所抛弃的老兵们,是嬴成蟜最宝贵的财富。

目送六子带着数名老兵离去,老将集结剩余老兵,让所有老兵按照军阵排列,带着这些为秦国出生入死的老兵向着长安君府进发。

他们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他们也不在乎,跟着将军就行。

在他们眼中,始皇帝差将军远甚。

始皇帝可没管他们吃,他们喝,给他们在咸阳安居,叫他们一声英雄。

拐入咸阳狱,嬴成蟜手中秦剑滴答了一路鲜血。

其直下咸阳狱二层,找到甘罗所在牢狱,掏出钥匙打开牢房门。

入内之后,见西家家主西术捧着其子西方头颅于心脏,做西子捧心状。

只是美丽的西施其貌可令池中游鱼下沉,而西术却只会让红粉变骷髅。

白家家主白飞则是蜷缩在地上,脸上到处是淤积伤势,看样受伤不浅。

孟家家主孟甲坤与甘罗坐在一起,其脸上缺了一块肉,是三分钟面目最狰狞之人。

世家领袖甘罗仰躺在床榻上,二郎腿一翘一翘的,看上去很是悠闲自在,全没有三人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西术看着去而复返的嬴成蟜睚眦欲裂。

“我要你将你做成瓮猪!我要让你死在大鼎之内!我要烹了你为我儿报仇!”

他嘶吼着,形似厉鬼。

嬴成蟜面无表情,其双足一动身如鬼魅,手起剑落斩西术头颅。

西术嘴巴还没闭上,恶毒言语还没骂出,其脑袋已是跌落在其子西方脑袋上。

父子二人头颅一并骨碌碌滚落,在西术脖颈喷出鲜血形成的红毯上欢快打滚。

“吹什么牛逼?”

嬴成蟜轻声道。

这突然一剑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

甘罗本来是仰躺偏头,侧目以对嬴成蟜,一下子勐然直身而立,张着嘴,说不出话,满脸惊骇之色。

白飞一声惨叫,大喊大叫着别杀我别杀我,双腿乱蹬蹭着地上的干草,沾着西术的鲜血缩到了牢狱墙壁边。

孟甲坤脸色赫然大变,如此巨大表情变化,让其脸上缺失表皮那部分巨痛无比,但其恍若未觉。

一闪身,就冲着嬴成蟜身后刚刚打开,还没有关闭的牢房门冲去。其速极快,比悍勇的秦军锐士还要快。

这竖子敢杀西术就敢杀我!快!再快!再快再快!

秦剑斩落。

孟甲坤头颅高飞,身体却因为生前惯性而极速奔行。

其身下一秒冲出牢门达成生前遗愿,再下一秒因为没有头颅指挥不知转弯而一下子撞到墙上,发出砰声闷响。

“送死着什么急?”

嬴成蟜咕哝一句。

在甘罗不可置信,极其陌生,彷若看见另外一个人目光中走到孟西白最后一个家主白飞面前。

“成蟜,不,长安君!你放过我,你放过我!你小时候我待你不错啊!只要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不对,要我的命不行,除了我的命,我什么都能给你!你不是好美色嘛?白家瘦马都给你!瓮猪也给你!

“我母,我妻,我妾,我女,只要长安君看得上予取予求!只求长安君放我一条生路,放我一条生路就行!”

白飞一脸癫狂,眼中神色混乱无常,抱着嬴成蟜大腿摇头晃脑,声泪俱下,不住祈求。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甘罗这次没有再说白飞丢人,也没有要白飞有贵族气节。

在真正的生死存亡面前,能够澹然处之者,凤毛麟角耳。

“白叔。”嬴成蟜矮身扶起白飞,轻声道:“你没什么大野心,成蟜知道的。你和术叔,孟叔他们不同,你是被随带的。”

白飞在嬴成蟜搀扶下站直身躯,眼中流露希冀喜色,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是如此,就是如此,长安君明鉴啊!”

“我小时候你陪我玩耍,对白家家族之事全不在意。那时我便和白大父说过,白家要想兴盛,就让白叔来做家主。”

白飞纵然是在万分惊恐之下,也是心脏不由一震。

我家主的位子,是长安君一言以定?这……怎么可能……

脸色万分难堪的甘罗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今日听闻的话语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小谜题。

罗就觉得白飞其人不足以为家主,其兄白斯其弟白极哪个不比他强得多。

其人眼高手低,毫无长处,偏偏让其拿了家主之位,原来是你说了话……

白飞年轻时声色犬马,完全就是纨绔之辈,不知道嬴成蟜之威势多重。

甘罗却是懂得,所有世家的鼎力支持可不是开玩笑。

“白叔曾说过女子如玉当细细把玩,怎能当兽做畜暴殄天物,这句话可还记得?”

白飞早就忘了自己说过这话,但嬴成蟜此时问起怎敢说不,连声答记得记得。

“白叔记得,为何要继续调教隶妾,送入关中楼台之举呢?成蟜很早就与白叔讲过,不以隶臣妾为人者,吾亦不当其为人。

“成蟜承诺若白叔放弃家中瘦马,愿每年赠白家上等琉璃以谢白叔抬手。道理我讲了,利益我给了,可白叔为何两不闻?”

白飞痛哭流涕,道:“那孟甲坤,西术言说外人之财终是外人所给,命脉皆在外人手中蠢笨之极。纵其财比家族生意高之百倍,又当如何?断之家没。

“我鬼迷心窍,竟觉二人所言大有道理,今日才知长安君之话才乃金玉良言也。待飞归家之后,必兑昔年之诺,再不让白家沾手楼台之事,占长安君财路也。”

白飞还有一点原因没说——他在白家久没话语权,那时骤然上任家主位子不能服众,不敢提出有悖于白家之建议。

“我的财路,我的财路,白叔到现在还认为这是我的财路?”

嬴成蟜心中愤怒骤然升腾。

白飞一头雾水。

长安君常年夜宿咸阳楼台,难道不是想把手伸到秦国各地所有楼台中?

一旁年幼拜相的甘罗也是狐疑在心,他无法理解幼时兄长为何这么在意那些隶妾,色欲熏心至此。

“果然,说不通,说不通,我根本就无法说通你们。不面临毁天灭地的大动乱,不经历不变则死的世界末日,你们永远不会懂。

“没有靖康耻,哪有满江红?没有八国联军跨大洋,哪有辛亥革命?梅花若没有一番彻骨寒,不会有暗香扑鼻来。

“天下不大乱,民心不可聚,思想不可变。无法聚那便不聚,无法变那就不变。前人之路无法行,我便踏出一条新路,以行证念!”

嬴成蟜握紧秦剑,眼中今日生出的坚毅,决然越发深刻。

说不通,那就直接干!

其提起秦剑。

“不要,不要,饶我一命,饶我一命,飞不与长安君争锋……”

白飞惶然失色,后背紧贴在墙壁上,双手十指在墙壁上胡乱抓动挠出一道道血痕。

头颅滚落。

血如泉喷。

无力的身体没有了思想的支撑,没有了血气的供养。

在墙壁上缓缓滑落,犹如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掌控除了咸阳楼台外,关中所有楼台隶妾来源的孟,西,白三大世家家主身死。

嬴成蟜背转身体走到甘罗面前,扔掉手中秦剑,坐在甘罗身边。

轻声道:“罗弟,反悔不反悔?”

上次出门前,甘罗说绝对不会站在嬴成蟜这一边。

嬴成蟜说在他送完人头之前,甘罗随时可以反悔。

甘罗强定心神,嘴角泛起牵强冷笑。

“你杀了孟,西,白家主就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三大世家屹立不倒不只是其家主之力,而是三大世家……”

嬴成蟜摆摆手,打断甘罗言辞。

“试探个什么劲?不就是想问我杀没杀三大世家?全死了。或许有些廷尉府没有抓到的,不用急,今日日落之前都会死。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最擅长的,就是杀人。”

甘罗五指紧握。

“你在诈我,你不敢这么做。天下没有人敢这么做,就连陛下也不行。你在挑起世家的恐慌,你在引发贵族的怒火!”

嬴成蟜呵呵一笑。

“骗你可没什么太大意思,杀三个和杀三大世家,对我而言都一样。”

其脸色柔和下来。

“罗弟,别浪费时间了,反悔不反悔?”

甘罗阴沉着脸,问出了心中最在意的两个问题。

“我不反悔你待如何?杀我了事?”

嬴成蟜点点头,又摇摇头。

“答对一半。”

“……哪一半。”

“你会死,但你死,事不会了。甘家会和孟西白三大世家一样,自咸阳除名。”

“竖子尔敢!”

甘罗霍然起身,指着嬴成蟜怒容满面。

“你这竖子心有隐疾好色如命,见不得美貌隶妾受折磨。我甘家这些年从未碰过此类,你斩三大世家便罢,凭甚斩我甘家!”

甘罗不怕死,可以为了世家贵族去死,他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但甘罗不是圣人,他最主要是为了甘家能够延续,能够长盛不衰。

如果甘家和他甘罗一道赴死,甘罗万万不能容忍,这是他的执念。

“真是让我心怀畅慰啊,罗弟这些年不与我沟通交流,原来内心深处还是惦念着为兄的。”

嬴成蟜笑着点头。

“少说废话!别用违背秦律这套说辞来堵我的嘴。罗贩卖的是不能用的,为秦军淘汰下的废弃武器。多数转为农具,少数转为武器不会扰乱天下。”

“你不是迂腐之人,当知此事早晚有人为也。咸阳任何事都瞒不过陛下,陛下也默许了此事。告诉罗,你若灭我甘家满门,总需有一个缘由!”

以甘罗对嬴成蟜的了解,这个咸阳城最大的竖子行事一直有一整套限制自身的秦律。

甘罗不知道嬴成蟜心中的秦律全部内容,但他多多少少知道几条,例如不会意气用事,随意杀人泄愤。

“你问缘由啊。”

嬴成蟜眯眼,轻笑。

“不顺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