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立岩平生第一次请四叔在饭店吃饭,特意选了附近的一家高档饭店。
两人点好菜之后,岳文轩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被四叔的一双眼盯着,邢立岩顿时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扭捏起来了?看你这羞答答的样子,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岳文轩故意调侃道。
半天之后,邢立岩也就憋出一句话来:“什么都瞒不过四叔的眼睛。”
“你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二十三岁的小伙子也到了找对象的时候,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跟我说说你看中的那个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只要这姑娘的家庭*分没问题,其他方面就算差一点啊,也不大要紧。”
岳文轩最担心的就是邢立岩像家民当初那样找一個家庭*分有问题的女孩,如果是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
只要不是他最担心的这一点,哪怕女方的家庭条件差一点,或者是个人条件差一点,他都不介意。
邢立岩还是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只敢避重就轻的回答道:“家庭*分肯定没问题,她的个人条件也挺好,和我是大学同学。”
岳文轩狐疑的问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还和我打起哑谜来了,女方这么好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至于让你这么为难吗?
到底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你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娘们唧唧的,一点爷们的利索劲儿都没有。”
看到四叔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邢立岩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壮着胆子说道:
“我和伊兰从大二那会儿就开始谈对象了,就是一直不敢和家里说。”
岳文轩皱起眉头,初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不太舒服。
但这点不舒服也只是持续了片刻时间,他很快就释然了。
之所以初听到这个消息心得有点不舒服,是因为他这些年一直都把邢立岩当成养子对待。
邢立岩实际上只比他小七岁,但因为他的思想太成熟,而且结婚又早,刚刚收养邢立岩那会儿,邢立岩又是一个小孩子,他也就理所当然的把邢立岩当成了自己的养子。
而孟伊兰又是岳文轩的小姨子,他初一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有点无法接受。
也就是他四世为人,又是现代的思想观念,这才能很快接受这件事,
毕竟邢立岩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年龄差距又很小,他在心理上把邢立岩当成了养子,实际上仅仅七岁的年龄差距,养父子的关系并不合适。
收养关系不一定就得是养父子关系,这只是他自己以及全家人的潜意识认知。
这个认知还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的思想太过成熟,再加上他在家里的辈分高,除了小舅子孟旭川之外,差不多算是同龄的这几个小伙子都是他的晚辈,邢立岩把他当成养父一般尊重并不突兀,这才给了自己以及全家人这样的错觉。
但这么多年下来,他自己以及全家人都已经在潜意识里默认了这种关系,想要改变,大家恐怕很难转过这个弯来。
想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邢立岩才迟迟不敢开口,把他和孟伊兰的感情挑明。
一旦他挑明这件事,必然会遭到全家人的激烈反对。
无论是血缘上还是法律上,他和孟伊兰谈对象都没有任何障碍。
但情感上却很难让人认同。
如果岳文轩是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接受的是这个时代的思想教育,他肯定也无法接受。
看到四叔皱起眉头,邢立岩的一颗心紧紧揪成了一团,心脏猛烈跳动,他在这一刻就仿佛是一个紧张的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
等待了片刻,岳文轩终于开口:“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这个消息要是让家里的其他人知道,估计咱们家都得炸了。”
看到四叔竟然没有直接反对,邢立岩喜出望外,他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四叔的意思是……你不反对?”
“一时之间确实接受不了,但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和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咱俩的年龄差距又不大。
既然你和伊兰两情相悦,我要是因为这种理由拆散你们两个,那就太封建了。”
听了这些话,邢立岩顿时激动的落下泪来,他哽咽地说道:
“我原本也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我和伊兰从高二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接触的多了,竟然不受控制的有了感情。
曾经我们两个也都纠结过,也考虑过悬崖勒马,也曾经分开过半年时间,但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最后我们两个还是决定共同面对。
我让四叔失望了!”
在岳文轩的认知中,邢立岩一直都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好了,不要哭了,四叔能理解你们两个。
既然两情相悦,那就相扶相携的走下去好了。”
邢立岩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
“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咱家的关系,我和伊兰走在一起,少不了会被人说三道四,一想到四叔这么体面的人被人指指点点,我的心里就很难受,特别痛恨自己。”
“多大点事,不想让咱家成为邻居们议论的中心,那就想办法解决好了,这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听到四叔说的这么轻松,邢立岩顿时来了精神,期盼的问道:“四叔有什么好办法?”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喊我四叔了,改成喊我四哥。
回去我就和家里人解释,咱俩年龄差距太小,现在你工作了,喊四叔不合适,别人问起来,总要解释一大堆。
从今天开始,你尽量多回家,一有机会就多喊我几声四哥。
就这么过上半年,不管是家人也好,还是邻居们也好,自然也就习惯了。
等其他人习惯之后,由我来提议,撮合你和伊兰在一起,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家里的其他人应该都能接受,邻居们也不会说嘴。”
岳文轩很快就有了应对办法。
听了四叔的安排,邢立岩佩服的五体投地。
果然还是四叔的阅历多、能力强,这么快就有了这么好的应对办法。
这样的办法,他就算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岳文轩继续叮嘱邢立岩:“你回头一定要和伊兰说好,在此期间千万不要暴露了。
只要你俩不暴露,最多让你们两个多等上半年时间,我就能名正言顺的为你们两个安排婚事了。
要是说漏了嘴,你俩应该能想象得到,必然会是一片激烈反对声,平添麻烦和是非。”
“知道了,四叔。你这个办法确实很好,我们两个肯定不会说漏嘴,在此期间,也一定不会让其他人发现我们两个的真实关系,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邢立岩郑重说道。
如何对家里人挑明这件事,简直就要把邢立岩给愁死了,难得四叔能想出这么好的一个办法,他当然要积极配合,肯定不会出一点纰漏。
“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喊莪四叔了,喊我四哥,你要尽快习惯这个新的称呼。”
“知道了,四叔……不是,换个新称呼,我还真的喊不出来。”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改变称呼,邢立岩却很难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虽然岳文轩只比他大七岁,但在这些年当中,邢立岩一直都是把岳文轩当成父亲一般尊重。
如果不喊四叔,而要改成喊四哥,邢立岩总觉得这是一种对感情的亵渎。
尽管知道四叔的这个办法很好,但仅仅是称呼改变这一关,他就无法心安理得的喊出来。
看到邢立岩沉默半天,始终都喊不出来,岳文轩语气温和的说道:
“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称呼只是对外的一个符号,咱俩的感情并不会因为称呼的改变就变淡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岳文轩温和的语气,反而加重了邢立岩心里的负疚感,这么一个平常极为勇敢坚强的孩子,再一次泪崩了。
这个时代的人感情都很内敛,邢立岩情绪如此激动,也只是紧紧抱着岳文轩的一条胳膊,把头埋在他的胳膊上,就这么痛哭起来。
“四叔,你永远都是我的四叔,我不想改变这个称呼!
我现在特别痛恨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畜生!
你是我心中最敬重的四叔,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就是四叔,我怎么可以改变这个称呼?
我不是人!”
岳文轩的心中也很酸涩,他现在说不出安慰的话,也只能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来安慰他。
他和邢立岩没什么血缘关系,一个称呼的改变很简单,但心中的那道枷锁却很难打破。
看到邢立岩痛哭流涕的样子,岳文轩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大家对这件事的承受能力。
他的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要想让所有人心安理得的接受,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
吃了一顿沉闷的午饭,离开的时候,邢立岩的两只眼睛都是红肿的。
岳文轩和他说好晚上回家,而且不能露出痕迹来,晚上的时候最好能开口喊他四哥,如果实在喊不出来,慢慢来也可以,但不能情绪激动。
原本这件事儿最难接受的人应该是岳文轩,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他的反对力度最大。
现在倒好,他很理智的接受了这件事,邢立岩这个当事人反而还处于纠结当中。
岳文轩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开明的现代思想,这件事最终又会闹到什么地步。
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和理解,就算邢立岩和孟伊兰最终能走到一起,恐怕也要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两个当事人必然也要承受很长时间的心灵煎熬。
如果两个当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差,说不定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晚上回到家,邢立岩一直表现的很沉闷,吃饭期间几乎没怎么说话。
大家还以为他刚刚参加工作,可能工作上不太顺心,都没有太往心里去。
吃过晚饭,大嫂和孟伊宁把碗筷收拾利索,一家人坐在屋里说话。
岳文轩说道:“我有两个朋友在立岩的单位当领导,今天中午特意请了他们两个和立岩一起吃饭,也好让他们适当的关照一下立岩和伊兰。
结果就因为立岩喊我四叔,解释了一大堆,差点没有被他们灌醉。
现在立岩也参加工作了,我俩的年龄又仅仅相差七岁,明明就是一辈人,以后还是别喊四叔了,改成喊四哥吧。”
岳文轩随意这么一说,大家都当成乐子来听,谁都没有往心里去,老太太笑着说道:
“你俩仅仅差七岁,从年龄上来看确实就是一辈人,喊你四哥才是应当的。
偏偏你自己愿意往大辈上钻,当叔当惯了,刚认识那年非要让俩孩子喊叔。
现在后悔了吧?
就算后悔恐怕也晚了,立岩喊了这么多年的四书,你再让孩子改喊四哥,哪那么好改。”
岳文轩语气坚决的说道:“不好改也得改,家民他们喊我四叔,那是没办法,我确实是他们亲叔叔,我就算想要冒充年轻人也冒充不了,只能就这么认了。
立岩和我又没什么血缘关系,我俩看着一般大,他喊我四叔不是把我喊老了?
他这么一喊,别人还不得以为我有四十?”
大家都哈哈大笑,这样的岳文轩,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岳文轩看向邢立岩,语气认真的说道:“立岩,以后喊我四哥,再也不要喊我四叔了,必须得改,听到没有?
要不你现在就喊我一声四哥,让我听一听。”
尽管已经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建设,但一声简简单单的四哥,邢立岩还是喊不出来。
岳文轩看到邢立岩眼圈发红,担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赶紧说道:
“就是你今天不喊,明天也必须得把这个称呼给改了。
能不能办到?”
“四叔,我尽量。”
听到邢立岩继续喊四叔,大家都跟着大笑起来。
孟伊宁说道:“当初立岩喊我四婶,我特别的不自在,明明差不了几岁,干嘛非得把我喊老一辈,我真的很不习惯。
但我看文轩当四叔当的挺自在,就没好意思让孩子把称呼给改了。
立岩喊四婶喊了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习惯了,他又要让孩子把称呼给改了。
就没他这样的,也太霸道了,想当叔就当叔,想当哥就当哥,要我说立岩就得立场坚定一点,哪能让他这么简单就随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