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咽着嗓子,并没有立刻就应下。
木狼子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淡淡:“嗯?怎的,你不想听从本道的吩咐?”
此獠凌厉的神识,当即就压在了余列的身上,让余列一时间喘气都艰难。
余列连忙收敛精神,急声呼道:
“不不,回道长。手下只是顾忌那孽龙的身子庞大,境界高超,手下只不过是一小小道吏,并不知如何才能扒其骨、抽其筋,所以才有所迟疑。”
余列低头请示:“此事交由手下就是,但还请道长示下的更清楚些,从何处动手,可有刀剑等物。”
轻笑声从木狼子的口中响起,对方悠悠说:“原来是这样啊。
此獠顿了顿,伸出手,一摊开,那一方鸟形符箓就出现在余列的跟前,并对余列说:
“将汝之阴神,置入此符箓中,犹如附体一般,自然就能化生为鹰隼,前去啄食那孽龙了。至于从哪里动手,你且附身,飞过去后,本道再交代给你。”
“是!”余列毫不迟疑的就回答,并且当即微阖眼帘,阴神一晃,从肉身中跳出,飞向那鸟箓,一副极为信任木狼子的态度。
实际上,他信任个鬼,只不过木狼子身为筑基中人,又是他的顶头上司,其有所吩咐,余列不敢违抗罢了。
并且木狼子的今日之举,让余列十分怀疑,这厮多半已经将他在潜州道宫中的跟脚,调查了个底儿朝天,对方现在就是在故意试探他,看他敢不敢对龙船下手。
若是不敢,余列得罪眼前这木狼子都还是小事,一旦他被巡查司列为不可信之人,今后可就麻烦了。
到时候即便余列身具仙功,巡查司方也只需要多绕几个圈子,就有数不清的法子可以坑害余列,阻他道途,废他修为,让他死在任务中。
余列可不敢赌这点。
形势压迫之下,他只能是恭敬从命。
枭!
余列的阴神附体在鸟箓上,立刻发现此物好似血肉一般,压根不像是木头,他略微适应了一下,就抖动身子,变做成了一只舒展翅膀的木雕鹰隼。
旁边那些见习道吏,包括桂叶落瞧见这一幕,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这些人并不清楚余列心中的惊疑,但是都清楚这一方鸟箓,乃是木狼子手中的重宝。当初也就是靠着鸟箓,木狼子才将众人的阴神送出山海界进行了测试。
如今木狼子不仅先点派余列动手,还将此等宝物借给余列使用,其中的“器重”之意,让桂叶落也是一时嫉妒。
而木狼子瞧见余列附在鸟箓中飞了起来,其口中笑赞:“不错不错,你这小家伙的魂魄果真扎实,只几息,就将鸟箓操控的纯熟。”
此獠一指向铜柱上的巨大蛟龙,呼喝道:
“去,啄开其脖颈之鳞甲,取其脊背上之大筋络即可。”
余列化身鹰隼,在半空中朝着木狼子点头,然后口中厉啸着,就盘旋落在了龙船道师的额头上。
此时靠近了,他通过鸟箓的眼珠,更加清楚的看见了龙船凄惨的模样。
龙船的两只眼珠果真是被熏瞎了,其犄角破裂,龙须也是焦黑一团,除了口中的哀嚎声之外,余列无法将此物和从前那尊威风凛凛的龙船道师结合起来。
在余列靠近的刹那,龙船口中的哀嚎停止,它的喘息也是停下,微微抬起了龙首,似乎在和余列对视一番。
其浑浊的眼珠子中,露出了几丝疑惑!
此时木狼子望着余列,催促着呼喝:
“余列,还不快快动手!莫非你和此獠有熟,不忍心么?”
木狼子抚摸着自己面颊上的狼毛,眼底里暗暗露出得意之色。此獠眯眼打量着余列和龙船,颇是期待着两人接下来的情况。
“这老泥鳅,乃是货真价实的丹成中人,且寿命比之寻常的丹成道师都老的多。即便是我,想要拔其龙筋,也得担心一不留神就被它给反噬了。
而这余列的来历也是有趣,正好让他去动手。
若是他被重创了、甚至打杀了,这孽龙也就彻底走不出这里了。而若是这小家伙艺高人胆大,运道不错,真个将之抽筋扒骨,也就免去了本道出手的风险。”
原来木狼子之所以让余列上前抽筋,不只是在试探余列,也是在拿余列作为挡箭牌。
余列落在龙船的头颅上,也是注意到了龙船道师的异样。
他确定这龙船道师是认出自己了,毕竟当初在域外历练时,他聚拢过龙气、还号令过众多道徒,以金丹道师的眼力,哪怕只是瞥过一眼,就不可能认不出他身上的气息。
就算认不出,木狼子也是直呼了他的姓名,龙船当是会耳熟。
果不其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闯入了余列的脑海中:
“是是你啊,小家伙。”
其声色虚弱,充满着感慨之色,并且它的神识在和余列接触的刹那,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发出了轻咦声:“这股气息是……”
龙船瞪大了眼睛,神识轰的就弥漫出去,让锁住它的整根铜柱都是猛烈的震颤。
不远处的一众道吏们身子摇晃,以为龙船要大发神威了,吓得纷纷惶恐。
“好好好!”笑声在余列的脑海中响起来,龙船这是认出了余列阴神中自带的仙功气息,呼喝道:
“你这小子,不错!不愧是当初在历练中,大出风头的家伙。”
余列见状,也就不再沉默,他的神识也是弥漫而出,呼喝道:“晚辈余列,见过道师。”
龙船在欢喜一下后,苍老的声音又变得噫吁,道:
“此等优良的道儿,为何偏偏就和老夫一样,也沦落到了这魔窟中?快些说说,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列迟疑起来。
话说他现在可是附体在木狼子的鸟箓中,即便是在以神识和龙船交流,其一举一动也可能落在木狼子的眼中。
叫龙船一声长辈,没什么关系,可是如果将潜宫的消息,特别是他和紫烛子等人的关系说出来,就存在隐患了。
于是余列讷讷的,仅仅是出声:
“回道师,晚辈是在宫中得罪人了,这才不得不出走潜城,以期能周游山海界,寻觅筑基机缘。但是奈何,所乘的合欢楼之云船,恰好被巡查司擒获……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便入了这巡查司。”
龙船听见这番话,它顿时沉默,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最后只是轻叹:
“竟是如此。汝这等良才美玉,我潜宫竟然不能容下,当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当余列琢磨着,该如何劝说龙船配合抽龙筋时,那龙船的神识,忽地又在余列脑海中桀桀大笑:
“既然如此,你这小家伙,便好生在此魔窟中待着便是。那狼崽子不是让你来抽取老夫的龙筋么?
嗟!取去便是。反正你若是不下手,自然还有其他人下手。此等功劳与其被旁人取去了,不如就交予你。”
余列心神微怔,没有想到龙船道师竟然如此的通情达理,其不仅没有呵斥他背弃道宫、首鼠两端,还主动就要配合抽筋。
饶是余列在心间想过数种可能,以及预备了几种应付劝说龙船的话,一时间也是猝不及防。
发怔片刻,余列当即在脑海中念道:“多谢,道师成全!”
龙船的大笑声继续响起:
“休要废话,快快动手,随意施展!
你我二人虽然是神识相谈,但时间也过去了数息,再耽搁,那狼崽子可就要拿你是问了”
龙船道师所言有理,余列当即不再犹豫,他操控着鸟箓,狠狠的就朝着对方的脖颈处啄下去。
并且他所对准的位置,还恰恰是龙船道师脖颈上的逆鳞,从此逆鳞出发,最是能够直接深入蛟龙内里,方便挖出龙筋,好让龙船少受点痛苦。
不过余列这一举动,落在了旁人的眼中,却是不一样了。
那木狼子瞧着,目光微亮:“逆鳞可是蛟龙身上的要害,触之都能令蛟龙大怒。这小家伙,抽个龙筋还选择了从逆鳞入手,看来当真是不怕得罪了潜宫,颇是上道啊。”
吼!
一阵巨大的惨叫声,在铜柱上响起。
龙船将锁链挣脱得咯吱咯吱响,连整根铜柱也是被扯得晃动,它狰狞咆哮,焦黑的龙须上竖起,散发出了残暴的杀机。
余列被杀机笼罩,还以为龙船是在配合自己演戏,好让木狼子看不出两人的关系。
他埋着头,猛地一下,彻底的掀开了龙船脖颈上的逆鳞。
结果刚才还大气慷慨、敦厚持重的龙船,顿时就骂娘起来。
它的神识在余列的脑海中炸响:“尻!你娘的,老夫让你动手,也没让你拔了老夫的逆鳞啊!”
“娘呀!痛痛痛!痛死老子了。”
这一情况,让余列有些发懵,刚才可是龙船让他随意施展的,并没有交待过不能动逆鳞。
而逆鳞在龙船的脖颈上最是显眼,且此物虽然重要,但也只是命门。
龙船连命根子龙筋都让抽了,拔个逆鳞罢了,为何反应更大?
余列开始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继续动手,免得再动手,又触怒到了什么,导致龙船气得反悔,然后捏死他。
结果龙船道师在惨叫过后,又骂娘道:
“你他娘的还愣着作甚,拔都拔了,还不动作利索点,真想痛死老子啊!
啊啊、娘耶!”
余列连忙回过神,心间松口气,操控着鸟喙狠狠的啄开龙船的血肉。
因为龙船形体过于庞大,余列此时化身鹰隼,显得就只如苍蝇蚊子般大小,仓促之间无法寻见所谓的龙筋,他干脆将鸟箓身子往龙船的血肉中钻去。
嗤嗤、余列钻在龙船的血肉之下,寻觅起那龙筋。
这让龙船口中的惨叫更甚,它将铜柱都扯得晃动不已,似要崩塌,亏得一抹白光从铜柱顶上落下,才将铜柱死死的定住。
滋滋,铜柱的烈焰也腾起,继续将龙船炮烙得皮开肉绽。
此等凄惨可怖的一幕落在了桂叶落等人的眼中,让众人脸色微白,心惊不已:
“蛟龙者,五品生灵,纵然垂死,威势也是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