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抖、冷。
“孽障、孽障啊!”
紫烛女道看着睡在自家茧子中的余列,气得浑身发抖,真气腾的从身上冒起。
此刻一瞧见余列,她就明白过来,刚才脑中的那场迷梦,压根就不是迷梦,而是她真个落在了这小孽障的口中,被对方利用着修行了一番。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紫烛女道一手压着胸口,一手伸出,恨不得当场就将余列给拍死掉。
但是手掌伸出之后,她的手又定在了半空中,犹豫不决。
“哼!”紫烛女道恼恨着,一拂手腕,将整个虫茧彻底的撕开,然后红着脸,将自家肥硕的虫尾从余列的身上解下。
只见她现在的虫尾,变成了似蜘蛛又似蚕虫模样,虫尾上一排排的细密足部,不再是人腿,而缩短变成了一双双精致的人足。
一席紫色的轻纱,很快就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曼妙的上身笼罩在其间,气质重回神秘优雅。
至于余列,则是被她隔空抓了起来,扔在了一尊酒瓮中。
紫烛女道在酒瓮外面来回的游动,屡屡的想要出手将余列给打成肉酱,但是屡屡又是停住。
她再一次的靠近酒瓮,看着内里酣睡如孩童的余列,忍不住的仰天轻叹:
“师兄!
你为何在外收了这么个胆大的孽障玩意儿,连独门敛息虫都放在了他身上。
偏生这家伙还当真是个良才美玉,虽是修炼了毒功,但一身根基比我当年还要扎实。
入我山上,一次走火入魔也没有,如今成功完成了心有七窍之变,虽是换心,但又打造出了一个七窍之心,瞧样子在道法修炼方面也有独到见解,能别出机杼,丹道修为当是不俗……
此子和你如此之像,本道当真是舍不得打杀了他啊。”
紫烛女道想当场杀了余列的心思,是真的,但舍不得杀掉余列的心思,也是真的。
每每伸出手,女道都会想到几十年前,父师等人满门就戮时的情况,并且当年身为丹道天才的师兄,宁肯道基被废,锁于外地,也没有将她这个尚未拜入宫中的师妹给说出来。
如今虽然几十年都未有见面,双方一字传音也无,仿佛记忆早已被抹去了似的。但实际上,紫烛女道对自己那位被锁在黑水镇中的师兄,是格外的关注。
“师兄,此前我以为,你能在一方小镇中活完一辈子,安稳一生,也是极好的。父师之事,自有我来处理。”
紫烛女道心间想着:“但谁曾想,你道基被废,困在偏僻小镇中,既无资粮、又无道法,居然还能另辟生机,在大限之前登道功成!
并且师兄你孤僻桀骜,最后居然只杀了那些背叛你的道徒,而护住了镇子中的门人弟子,其中更有一人得了你的敛息虫……实在是出乎我之意料。”
紫烛女道望向酒缸中的余列,轻轻一招手。
那只常年藏在余列头发丝中,和他真气几乎融为一团的敛息虫,忽然就飞出来,迷迷瞪瞪的绕着紫烛女道,然后落在了她的手掌间。
此前识破余列身上的敛息虫时,紫烛女道没有机会去抓来打量,如今有机会了。
她放在手中一看,发现这颗小小虫子和她记忆中的长得是一模一样,半点变化也无,好似就是当年的那一只。
她低着头,逗弄着手中的小虫,低声道:“小家伙,我究竟是应该叫你敛息虫、还是叫你瞌睡虫,也不知师兄那家伙,到底给你定下了姓名没。”
霎时间,紫烛女道脑中的记忆翻滚,想到了当初刚炼制出此虫,师兄那厮在她跟前卖弄的样子,还伙同她一起去偷父师等人的丹药灵酒。
更让人莞尔的是,父师、兄长等一群人,居然还羊装被蛊虫迷了,让他们两个小家伙成功的偷得了丹药灵酒,然后师兄分得丹药,她最小最馋嘴,分得了灵酒。
种种回忆,明明只在百年的人生中占比两成都不到,可此刻翻涌起来,却是让紫烛女道感到五味杂陈,内心久久的无法平静。
最终,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酒缸的余列,泄气道:
“罢了、罢了,我等这一脉,人丁稀薄,且留你一条小命便是。”
紫烛女道还不由的扶了扶额头,无力想到:“况且此事,确实也是怪不得你这家伙。遇见酒虫这等东西,确实没几个丹道中人可以忍得住不用,我事先也没布下禁制,更没有交代过。”
其中最让紫烛女道感觉无奈的,还有余列在运用酒虫时,颇有分寸,他并未企图将酒虫炼化成私有之物,仅仅是借着修炼一番。
如此动作对酒虫一物而言,其实不仅无碍,反而还会有点益处,能让酒虫在吞吃道人的真气、灵气中,成长些许。
恰恰也正是余列的这点分寸,他对“酒虫”毫无恶意,才让酒虫状态下的女道一直都没惊醒,也没有激发女道体内的护体术法种种。
否则的话,现在都用不着紫烛女道犹豫纠结了,余列当场就会被女道的护身法术给弄死。
而此等只是借用酒虫修炼的事情,放在一般的道人身上,即便有错,往往也是罪不至死的,否则容易有不教而诛,小题大作的嫌疑。
心间翻来覆去的犹豫纠结了一番,紫烛女道发现自己确实没啥理由取了余列的小命,毕竟天下间,谁会知道她紫烛,就是刚刚那只小小的酒虫。
真的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她琢磨出的此等酒虫大法,和以外的蜕变秘法不一样,其并非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缓缓图之。
似今日这次的饮酒修炼,紫烛女道此前进行过许多次,一直都是待在自家山头上,且是待在道观中。
如此外有毒气笼罩,内有道观庇护,一次问题也没有出现过,她懈怠了,又因为常年宅在练功房中,憋得慌,后面便直接就在道观中饮酒修炼。
结果恰巧就是这一次,量变形成了质变,让本以为只是寻常的饮酒修炼,演变成了最后功成。
偏偏其间紫烛女道还忘了,她给过余列令牌,能让余列自行进入道观中。
并且余列的修为又恰好低下,连七品道吏都不是,进入观中就好似飞入一只虫子似的,惊动不到什么。
若是换成七品的道吏进入观中,即便对方手持令牌,也会被道观拦下,或是惊动阵法,将紫烛女道从修炼中唤醒过来。而若是换作其他的寻常道徒,也无人敢在紫山中借用酒虫修炼,否则一个不小心,单单停留时间长了,就会被毒死在山上。
此间的种种巧合,若是出现了半点的偏移,或是余列多动了那么半点邪心,事情最后都不会发生。
可偏偏的,它就是发生了。
纠结过后,紫烛女道心中的杀意散去,她忽然灵机一动,又想到:
“此事……除了我之外,世间无人知道,一个也没有。如此一来,我只需装作不知,岂不就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家精致的法身,其白皙温软,半点痕迹也无。
紫烛女道这时抬起头,自言自语道:
“与这孽障双修的,是那只酒虫而已,与我紫烛子又有何干系?”
好生的给自己做了些思想工作,女道彻底的松懈下来。
她环顾着周遭,一抬手,真气便汹涌的席卷而出,将现场布置成酒阵的坛子们,统统击为齑粉,然后抛出观外,融入山石中。
将道观中收拾了一番,紫烛女道便打算返回自己的练功房中修炼。
即便紫山是她的,道观也是她的,山上山下、观内外皆有阵法,但有了今日这一遭,今后再是寻常的修炼,她都不想在练功房以外的地方修炼了。
不过就在要返回炼功静室时,紫烛女道又驻足回头,在心间盘算:
“倒也不能如此随意的就将此事压下,不可完全装作无事发生。否则的话,这家伙醒来后发现‘酒虫’不见了,更容易胡乱猜测。若是让他察觉到了什么,本道这份儿,可就跌的够大的。
我得想个说辞,等他醒来后,好生说道说道。”
………………
如此一琢磨,紫烛女道来回踱步在道观中庭,游走了一日一夜都还没有想清楚。
当她以为自己还有足够着时间琢磨说辞时,昏睡在酒缸中的余列,因为体质强悍、气血惊人的缘故,只昏睡了一日一夜,身体就自行完成了解毒工作,悠悠醒过来。
余列意识苏醒后,心神跳动,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之前是因为修炼过于抓紧,而被酒虫给醉倒,直接不省人事了。
并且醒来的那一刻,余列听见了四周沙沙的声音,像是有活物在动,心神一紧:“糟糕!道长回来了。”
他僵硬着身子,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闭着眼、敛着呼吸,琢磨着该如何给紫烛女道一个交代,好让自己私自借用酒虫的责罚小一些。
余列不知的是,当他醒来的那一刻,紫烛女道也是身子一僵,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察觉到了。
女道调息再三,方才发出慵懒的声音:“醒了,就睁开眼,别装了。”
余列闻言,勐地就睁开眼,他慌忙的从酒缸中站起,在空荡荡着道观的中庭中寻找一番,瞧见了人虫形态的紫烛女道。
余列脸上做出拘谨和惊慌之色,长揖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紫烛女道笑吟吟的看着余列,点了点头,先是夸赞了一句:“身子骨不错,敢在本道观中修炼这么多天,还只睡了一日一夜就醒了,没有直接被毒死醉死。看来你之蜕变,不仅是大获成功,质地也是顶尖。”
“不敢不敢。”余列一听紫烛女道的话,就明白对方是知道自己在观中的事情了,特别是他暗地里砸吧了一下嘴,意识到嘴中的酒虫确实也不见了。
想了想,余列的腰弯的更低了,主动交代道:
“师尊,弟子有错。弟子无礼,不告而取,以为师尊将酒虫留在观中,是在故意考验弟子,故大胆借用了。”
他言辞恭敬,字字斟酌,一个劲的自称“弟子”,口呼“师尊”,企图削减自己身上的过错。
而在余列所看不见的地方,紧盯着他的紫烛女道听见了这样一番话,却是眼睛一愣,心间轻咦。
女道回过神来,眼睛微亮,她保持着身为师长的气度,继续慵懒无趣道:
“你倒是大胆,没得贫道允许,就敢私用观中物件。”
余列心神一紧,以为自己是猜错了,对方压根不是故意将酒虫留给他。如此一来,他少不得要被对方责罚一番,甚至对方要是过于不喜,他可能直接就被赶下山了。
好在紧接着,紫烛女道又言语:
“不过区区酒虫一只,你既然能承受得住,又没有动了私心炼化或带出道观,此事便算作是你的机缘,是本道给你晋升之贺礼了。”
余列闻言大喜,连忙身子屡屡打折:“多谢师尊!多谢师尊!”
紫烛女道没有因为余列的道谢就停止交代,她继续给自己找补着:
“不过你之修为毕竟低下,连七品道吏都不是,我那酒虫与你差距过大,幸好你在修炼中没想着触怒于它。
否则,嘿、你可就不会只是醉倒这般简单,而是直接爆体而亡了。”
余列的额间顿时渗出了冷汗,他明白过来:“难怪仅仅十来天的功夫,那只酒虫就能帮我节省一两年的时间,此虫果真是六品层次的酒虫。”
紫烛女道又随口吩咐:
“酒虫我已收回。你与它之间的境界差距着实是大,一味的想靠着它修炼是不成的,自个先好生的修炼才是正途。”
余列当即大声回答:“是,师尊。
谨遵师尊法令!弟子定好生修炼,等有朝一日,弟子境界匹配了,再向师尊求取此虫为用。”
紫烛女道听见这话,她慵懒随意的脸色,顿时微不可察的一僵。
女道点了点头,含湖不清的道:“嗯,好生修炼便是。”
话说完,深知言多必失的她,便甩着虫尾,小步走动,就要走回自己的练功房中。
而余列在心情起落之间,见紫烛女道待自己竟然如此之好,记起来了自己这次来紫山的正事儿。
他当即打蛇随棍上,开口道:
“师尊,弟子今日前来,除了是突破成功,可以来山上帮衬师尊了。另外也是想求师尊指点一番,弟子的下一蜕变又该如何入手?”
余列如今心脏蜕变成功,火候又调好,在八品境界的修炼中只剩下最后一变——“还精补脑”之变。
现在正是他趁热打铁,再接再厉的时候,只需再完成此变,稍加沉淀,他即可尝试突破为道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