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河有近万丈宽,大泽激流汹涌,沿岸乱石礁林屹立。正值秋末之际,即将入冬,天气愈发寒冷。这几天亦是乌云密布,有些风雨欲来的气势,压抑着人的心神。
那浑天侯的洞府,在浑天河前半段的礁石林中,但凡从此河而过的海舟,都需去他那儿拜山头,此妖倒是捞了不少好处。
白头山的五艘华丽的大舟,稳稳在江河上行驶,大舟极尽华丽,倒像是迎亲一般的舟队。行驶了两日有余,快接近那浑天侯的洞府了。
“叶兄,至多再行驶半日,便到浑天侯府了。”
龙头大舟的甲板上,叶藏正与林修崖齐齐站在围栏旁,遥望远方,后者随口说道。
只瞧大河的左右两岸上,通天的礁石林连绵不绝的延伸出去,黑雾迷障四溢纵横,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且灵精气也甚是浓郁,是一处不俗的灵地。
“到时候,还请林道友代为引荐一番。”叶藏拱手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上万灵石如果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叶藏也不愿意横生枝节。
“好说,好说!”林修崖微眯着眼睛,摇着折扇笑道。
两人随意的说着,旋即回返偏阁洞府之内。
正中央的高阁窗户上,小巧的脑袋探出来张望了一番,瞧见叶藏两人正朝偏阁走去,当即又缩了回去,关好窗户。
凤儿着急慌忙的来到秋云雀的香塌旁,神色紧张的说道:“谷主,快到黑窟礁了!”
秋云雀美目微微颤了颤,绝艳的容颜之上露出决然神色,半息过,她毅然决然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准备灵池水,为我宽衣沐浴,祭练秘法。”
“是!”婢女凤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半柱香后。
门外,众多随行的婢女已然在等待,秋云雀缓缓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朝宫阁后踱步走去。庭院里,秋云雀推门而入,园内被浓浓的雾气包裹遮蔽,远远便能瞧见了一潭冒着热气的灵泉池水。
凤儿跟在其身后,替她托着绫罗的裙摆,秋云雀神色漠然,瞧不出喜怒哀乐。
从天璇谷主身死道消的那一天,秋云雀便是意识到了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这等事情不是她所能够决定的,或许生的这幅容颜,亦是她的过错。
她依稀记得自己被天璇真人领进谷中的那一日,言传身教,授业恩师。她可以狠心一些,在天璇谷主身死之时,大可离开此地,但秋云雀做不到。天璇谷虽然弟子很少,但传承数代不止,早就根扎谷中,秋云雀这一逃,却不知那浑天侯会做出何等事来。
凤儿为秋云雀宽衣解带,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身材曼妙好似仙人之体,便是看的一旁的婢女们都脸色微红口干舌燥的,女人尚且如此,何况异性呢。
雪白的锁骨之下,没入灵池水。
凤儿从乾坤袋中摄出几个药瓶子,这瓶中装了几滴五彩的精血,凤儿咬着嘴唇,将几滴精血滴入灵池之中。
呼呼!
陡然间,池水沸腾了起来,水花翻滚不已,五彩的灵精气不断升腾弥漫,将秋云雀围拢在其中。
自她锁骨之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绯色禁制纹理逐渐浮现,而后汇聚在其灵台额头之上,形成了一道五叶花钿。
天璇谷主的传承秘法,此法籍用妖兽精血,将天璇谷主传承的真气汇聚于额头的花钿之内,一旦默诵经文,可释放花钿内的真气之法,纵横匹敌,极为凌厉。
此秘法共五层,一层比一层凶猛霸道,真气迸发而出的那一刻,宛若坚不可摧的利刃。以秋云雀仙桥三重的道行施展此法,花钿内真气威能,堪比千年灵器。不过威能虽强,但限制也颇多,汇聚于额头上的花钿真气,只得保存三十六个时辰,这是为什么秋云雀在临近黑窟礁时才施展秘法。
且五叶花钿的威能全部迸发而出之后,自身灵力处在干涸之时,神魄同样累卵,比之凡人都脆弱无比,需休憩七日方可恢复过来。
不成功,便成仁。
秋云雀此番前来,便是要斩杀那浑天侯。
浑天河乃是紫蚺妖王所主,但后者常年在万古神山的洞府内修行,上百年都难得回来一趟。紫蚺妖王子嗣众多,但对浑天侯颇为宠幸,虽然明面上并没有将浑天河全权交给他处理,但授予他‘浑天’座号,这就显而易见了。
此河除却他以外,还有紫蚺妖王的其余几位子嗣盘踞,妖王对浑天侯的宠爱,可是让他的其他子嗣极为憋屈。
天冥洲修士本就喜好争凶斗狠,更不提东南部的妖修了,万古神山各部妖王,座下的子嗣,明争暗斗数不胜数,常常因为斗法争凶身死道消的可不在少数。
“谷主,有那赤魇侯和青须侯相助,此事必可成!”凤儿半跪在灵池旁,小声说道。
“但愿如此吧。”秋云雀说着,缓缓从灵池内起身,额上的五叶花钿逐渐的隐匿了下去,灵泉水顺着她凝脂般的肌肤滑落,一旁的侍女急忙端来绵绸替她擦拭曼妙的身子。
若非无把握,秋云雀也不会暗中和其余的两个妖侯合作,此事她早在半年前便已经计划了。浑天河总共有五位妖侯盘踞,浑天侯处在前半段,无论自身实力,还是洞府座下的势力都更胜一筹,这浑天河一直是他说了算,其余几位妖侯不过是空挂着名头,寻常过路的油水,都被他占去了十之七八,不敢怒,也不敢言。
婢女们替秋云雀穿好绫罗绸衣,后者正欲离去之时,陡然背后发凉,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她施展天璇秘法之后,自己的道行实力提升了不少,灵台也异常空明,神识敏锐无比。
“谷主,怎么了?”凤儿停下脚步,疑惑道。
“院中禁制何等威能?”秋云雀皱眉道。
“按谷主先前交代,布下了入灵威能的护灵阵法,又以我谷中的雾障遮蔽。”凤儿应声说道。
秋云雀眉头紧锁的环顾四周,眼神在东北方向处停了下来,那是舟上偏殿之处,莫不是那林修崖在施展道法打量自己?秋云雀思踌的几息,否决了这想法,不提那林修崖仙桥三重的境界,就算是金丹道行,有金丹法眼,也很难洞穿院中的禁制。
正思踌之时,那股观察的神识陡然又消失了。秋云雀美目颤了颤,拉起身旁凤儿的手,沉声问道:“凤儿,你可知前几日上舟的那道人身份,修为几何?”
“那人啊……好像名唤叶藏,是个外部修士,境界应该是仙桥一重,不过神通威能倒是着实厉害,一剑便是斩破了那林修崖施展的灵海巨浪。”凤儿若有所思的说着。
“仙桥一重?”秋云雀闻言,露出几分疑虑的表情。
此刻,偏阁洞府之内。
叶藏面无表情的收回法眼威能。
入灵法眼不比化境法眼,其上限可洞穿万丈,前提是需要温养灵窍内的禁制才行,叶藏方才正盘坐蒲团上,修行法眼。陡然感知到了天地灵精气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番,便朝异样之处瞧去,发现主阁后院内有禁制布下,颇为好奇的洞穿下去。
正好瞧见那香艳的一幕。
“那道法倒是玄妙,竟可以凝萃妖兽精血,融合天地灵精气,封存居于花钿之内。”那秘法显然有五重,迸发而出,威势一重更甚一重。叶藏若有所思的想着,那林修崖曾言,主阁内有那浑天侯的贵客,让自己不要贸然打扰,没想到是这般貌美的女子,莫不是那浑天侯的相好?
自己方才洞穿禁制,那女人而后显然察觉到了,想到这,叶藏皱了皱眉头,若真是那浑天侯的相好,自己这般冒犯她,岂不是自找没趣?
正想着,屋外传来的踱步之声。
自己的房门被人轻声叩响了,叶藏犹豫了几息,道:“请进。”
屋外走进来一名小巧玲珑的婢女,叶藏有印象,前几日自己入舟之时,这婢女还在一旁打量自己。
“郎君安好。”凤儿低眉顺眼的瞧了叶藏一眼,似乎正在用神识试探他,叶藏有些意外,这婢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竟然也有灵海圆满的道行,不过略作仔细的一探,其根骨年龄已然是有三十余年了。
“何事?”叶藏面无表情的问道。
“郎君几日前入舟,我家谷主未曾出相见,有些失礼了,故此派奴婢前来和郎君问声好。”凤儿欠身说道。
“谷主说的这是哪里话,听闻谷主乃是浑天侯贵客,应当是在下前去拜见才对。”叶藏说着,旋即就要起身。
见状,凤儿连忙摆手道:“拜见就不必了,我家主人还要奴婢带给郎君一席话,可知非礼勿视?”
闻言,叶藏沉了沉脸色,沉默了半息后拱手道:“在下晓得了。”
凤儿也不回话,只是朝叶藏作揖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走前还不忘替叶藏关好了洞府房门。
……
半日后,正在行驶的五艘大舟,速度逐渐慢下来,江河上浪花翻腾,劲风呼啸阵阵,天际昏沉不以,好似风雨的前奏。
沿岸乱石礁林,迷障般的黑色雾霭环绕,而在深处的礁石高坡之上,连绵不绝的宫阁建筑蛰伏其中,似有若无的野兽咆哮声从礁林内传出,震慑人的心魂。
呼呼——
这时,礁林摄出一道磅礴的大雾呼啸而来,霎时间狂风肆虐而开,迷障纷纷避开,一头戴玄黑色发冠的中年男子驾驭云气而来,遁速极快,眨眼间便是来到了江河之上,磅礴的灵力溅起巨浪翻腾不以。
他一席金丝镶边的华贵道袍,整个气势极强,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眉目之间,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游荡。
“云雀儿!”中年男子踏浪而来,稳稳的落在龙头大舟之上,浑厚的声音难掩激动,环顾四周朗声喝道。
听见声音,偏阁之内那林修崖立即遁飞而出,满脸堆笑来到中年男子的身旁,拱手作揖,语气毕恭毕敬的道:“见过浑天侯!”
浑天侯并未正眼瞧他,只是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主阁。
飞舟上的管事听见动静也是齐齐而出,见到这中年男子后,立即拱手作揖,那神情别提有多凝重了,如同绵羊瞧见了灰狼,乖乖的站在原地。
在一群美貌婢女们的簇拥下,秋云雀驾驭云气而出。
“妾身秋云雀,见过浑天侯。”秋云雀淡然一笑,朝着浑天侯一个万福道。
“好好好!”浑天侯神色激动不已,连连道了三个好字,双目微颤的遁飞而去。秋云雀如同小女人一般,脸色娇羞的一红,一颦一笑尽显无边魅色。浑天侯轻轻托着秋云雀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后者起身后倘然自若的将手臂从浑天侯粗糙的手掌里抽了出来。
“是本侯失态了,云雀儿一路舟车劳顿,想来身心俱疲,快快随我去洞府内安顿下来!”浑天侯立即开口道。
“多谢侯爷体谅。”秋云雀又是欠身道。
“呵呵,我本欲亲自去迎接你的,奈何黑窟礁诸事繁杂,一时走不开,云雀儿可是会怪罪本侯?”浑天侯偏头瞧着秋云雀,笑道。
“妾身不敢。”秋云雀摇了摇头。
“有何不敢,今日过后,黑窟礁便是云雀儿说了算。”浑天侯抖了抖袖袍,瞧着秋云雀绝美的侧颜,不由的咽了咽唾沫,眯着眼睛打趣道:“当初若不是天璇真人拦着,云雀儿早就是本侯的人了。那老东西死了十多年,云雀儿如今当是想通了,你若再不来,本侯该要去天璇谷掳你了!”
秋云雀默然了数息之时,抿了抿嘴唇,嘴角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意,道:“侯爷说笑了。”
“哈哈哈哈!”浑天侯放声大笑了一番。旋即,黑色大雾自脚下迸发而出,托住秋云雀和自家,遁速极快的朝着黑窟礁岸上而去,一群婢女神色各异的瞧着自家谷主的背影,凤儿更是轻咬着嘴唇,双目似有微红。
偏阁内,叶藏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秋云雀,这个名讳倒是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