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静谧。
大阙鬼蜮中,除却深处地脉,鬼祟已是被诸多真传弟子荡涤,所剩无几。此番鬼蜮得开半年之久,算是近万载内鬼蜮开启的最长一段时间了。参与这次鬼蜮之行的弟子们,皆是所获颇丰,道行精进不俗。
前几日,大阙地脉内传出破晓辉光,天玄大阵的星宿之位倒悬天际,各处阵眼也是焕然一新,想来是法王重新布置了大阵。
位于鬼蜮正中央的涧谷,那座通天方碑前,不少真传弟子汇聚于此,手持大阙令牌,灵力探入其中,身子腾挪之间骤然消失。
“鬼蜮还有几日关闭?”刘倩颖眉头微皱,问道。
“听前几日大阙岛长老所言,大抵就在明后两天了,法王已将大阵重新布置,只剩下几座偏僻处的阵眼。”兰易川微微沉声道。
“叶兄……莫不是出什么事了?”王苑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姐莫要胡言!”刘倩颖心头烦闷道。
王苑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三人见叶藏迟迟不归,想要去阙龙渊附近探查一番,不过当时大阙法王正在那里布置大阵,周遭界域都被封锁了。
而此刻,阙龙渊中。
井喷的鬼祟之息并未有丝毫减弱,但随着天玄大阵施展威能,巨响陡生,漫天鬼祟之息回拢至阙龙渊内,硬生生的内压制下去。
崖壁,站着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正是大阙法王,在其身旁,还有一位枯朽老人,披着残破黑袍,佝偻着身子,看不清容貌。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便是重新布置大阵,只得暂时压制,天玄大阵威能也并非通天,自亘古以来,不断压制,十方鬼蜮内的气息已是快到极限了。”大阙法王凝神道。
“咳咳……这也是无奈之举,就连祖师爷都拿此地没有办法,我等后人又能有甚手段。”枯朽老人声音沙哑的说着。
“外教之人都言葬仙海是仙灵之地,然气运虽强,但同样伴生着可怖的危机。”大阙法王随口道。
“所以,二代先人才会远赴中昊天……”枯朽老人沉声道。二代掌教身死道消之事很是诡异,此事关乎到寒鸦神教的亘古谋划,神教中鲜有人知。
“旦夕祸福,皆在此世,历代先人之托,定不能断迭在我等手中。”
大阙法王大袖一挥,阙龙渊周遭的界域封锁陡然消失,随后,他眼神微凝,若有所思的望向阙龙渊百丈下的一处洞府。
“那弟子倒是胆识过人,竟在阙龙渊下开辟洞府修行。”枯朽老人声音沙哑道。
“阮溪风之徒,杀伐道白骨神藏,若能崛起,可为大用。”大阙法王面无表情道。
“你意如何,是否要纳入计划中。”枯朽老人道。
“暂不下定论,先观其行止。”
大阙法王说罢,袖袍一挥,身子拔空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枯朽老人眼神凝视着阙龙渊下的洞府,过了好一会,又如同鬼祟一般,成了晦暗的灵力涟漪渐渐消散。
两人离开半柱香后,陡然轰的一声,洞府内传出一道宛如天哲般的灵力光柱,破开洞府。叶藏脚踩剑气,身子极速飞掠而出,周身劲风阵阵,呼啸回旋。
灵力翻滚之声在耳畔响起,如雷震动,他眼神微沉,神藏大开!
回旋剑气的灵海呼啸而出,只在刹那之间,遮蔽了百丈阙龙渊的天际。
单手掐出一个法印,气息瞬时内敛,磅礴的灵海如同潮水一般回拢退去,汇聚于神藏之内。
“百丈灵海,已达灵海二重之境。”
叶藏屈掌一翻,感受着浑厚如同山峰般的灵力,自顾自的说道。
要以《太上元妙心经》修得灵海二重,需达到百丈灵海之深。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太上元妙心经》为无上灵海道法,其中记载的修行之法,取材自仙家道文。以三为极道数,想要达到灵海三重大圆满,需修得三百丈灵海,即为十洲修士可抵达的灵海极尽。
神教真传弟子中,在灵海行能走到两百丈已是不多见,即便是太阿岛,兰氏弟子的灵海,也未有人修至三百丈极尽之深。
这也和日后的仙桥修行息息相关,灵海越是深厚,驾驭仙桥之困便愈难。
“该出去了,算算日子,葬仙之争或将开启,不知骆师兄是否归教了。”
叶藏微微凝神,旋即脚踩剑气,飞遁而去。
一路破空而行,此番道行精进,遁速都快上不少,随着《太上元妙心经》有所小成,叶藏更是切身实际的感受到了此无上心经的妙处,灵海取之不尽,毫无枯竭之感,且吞纳灵力的速度也快上不少。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那处涧谷已是出现在眼前。
叶藏飞遁过通壁石灵,偏头瞧了一眼,石灵闪烁出一抹辉光,那位石灵前辈似乎像是在提醒叶藏一般,不要忘了他之前所说。
“叶兄!”方碑处,原本一脸愁容的刘倩颖得见叶藏遁飞而来,顿时欢欣雀跃,招手道。
“叶师弟,你可算来了。”兰易川沉声道。他略作打量了下叶藏,心里微微一怔。
“师弟再不归来,我这师妹可要跳下阙龙渊去寻你了。”王苑道。
“师姐!”刘倩颖脸上一红,娇嗔道。
“抱歉,叫诸位担心了。”叶藏抱有笑意,朝三人拱手道。
几人随意的聊了几句,便各自拿出大阙令牌,灵力探入其中,一阵辉光爆发而出,霎时间,叶藏感觉天旋地转,身子极速的朝海面上遁飞而去。
呼呼呼——
叶藏从海面旋涡而出,落在悬海道场之上。
环顾四周,何婉溪鸳鸳袅袅的走了过来,想来她在此地已是等候多时。
“师兄!”
何婉溪欢喜的走到叶藏身边,刚欲说些关切之话,只瞧见叶藏身旁的刘倩颖目光凌厉的朝她望来,后者抿了抿嘴,话刚到嘴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哦?开出第二口洞天了,师妹此番道行可是精进不少。”叶藏瞥了眼何婉溪,笑道。
“小妹微末道行,比之师兄不得。”何婉溪欠了欠身,道。
“说笑了,走吧,回琅琊岛。”
“嗯。”
叶藏对何婉溪说着,旋即转身朝着兰易川三人拱手道别,而后驾驭飞舟,载着何婉溪破空朝琅琊岛的方向飞遁而去。
“师妹,这叶师弟可是和他那位小师妹同住一岛,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别让一洞天女子抢了先。”王苑随口说着。
闻言,刘倩颖神色有些恍然的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轻咬了咬嘴唇。
……
半空中,飞舟之上。
何婉溪双手兜在袖口内,余光小心翼翼的望着舟头的背影,说道。
“师兄,那位刘师妹好像对你有些心意。”
“我知道。”叶藏沉声说着,旋即转过身来,眼神微凝道:“我等修道所谓何求,便是吾辈寿元长久,然也不过白驹一隙,到头来不曾逐道天庭,也是一抔黄土。”
“师妹受教了。”何婉溪抿嘴道。
“我并非要训斥于你,修道也并非要摒弃七情六欲,只是这些心思,就放在修行之后吧,一切当以修道为先,有时候执念只会成为道途上的荆棘阻碍。”叶藏沉声说着。
何婉溪眼神微沉,不自觉的轻声叹了口气。
飞舟极速遁走,不得片刻,便已至琅琊岛。
鱼姬和息秋水众女听见动静,已然出岛相迎。
“恭迎主人回府!”
叶藏落至琅琊岛,身旁跟着息秋水,朝着水榭洞府走去。
不待叶藏问她,后者已然出口说道。
“郎君,骆师兄回教了!”
“喔?可是成就金丹之位,丹成几纹?”
“骆师兄天赋绝伦,丹成八纹,不久前,在太阿岛雏荷诞岁之会出手,仅凭八纹金丹气,已是震慑诸多长老和弟子,威动神教,这几天,真传弟子间都在议论骆师兄之事。”息秋水神采飞扬的说着。
她好歹也在炙火岛待过一段时间,骆景阳大放异彩,她也能乘些余荫。
“真传易位期间,成就金丹位的弟子皆可下达灵贴,挑战十大真传弟子,骆师兄可言会挑战哪位真传弟子,可是宋青行?”
走到水榭洞府内,叶藏停下脚步,盘坐蒲团上问道。
息秋水赶忙端来一杯灵酒,跪坐在案台旁,道:“骆师兄未曾明言,不过两日前骆师兄来曾来琅琊岛走过一遭,托奴家告知郎君,待得郎君从鬼蜮归来后,前往炙火岛,想来骆师兄有些事情要交代。”
“是吗。”叶藏若有所思,旋即道:“息娘子快去灵蒲内将那百年地宝青木仙藤取来,以紫檀盒装上,随我一同去拜见骆师兄。”
“奴家遵命!”息秋水立即起身说道。
那青木仙藤还是当初太华会场千金易宝和秦惜君换来的,本来打算用在法眼修行上,不过有了那何首乌之后,此地宝倒是暂时无用了,一直养在琅琊岛的灵蒲内,骆师兄得道归来,不备上些厚重灵物,可是不行。
准备妥当后,叶藏没有停歇片刻,拿着紫檀木盒,驾驭飞舟,载着息秋水一路朝炙火岛方向飞遁而去。
……
约莫半个时辰后,远处,一座大岛自雾气中现身。
当初寒门集会之时,此岛还是灵力浓郁,如今已是破败沧夷,骆师兄此举,可谓是狠狠的拉拢了寒门弟子之心,此番神教数百名寒门真传弟子,可唯他马首是瞻。
飞遁至炙火岛上方,叶藏随意一观。
岛上倒是有些腥味,可以瞧见一些妖兽精怪的尸体,在炙火岛正中央,有一座简陋的洞府,正有一貌美薄纱女子指挥着几名女侍,里外的忙活着。
“这位师姐是?”叶藏遁飞而下,眉头微皱道。
白裴菱上下瞧了叶藏一眼,说道:“在下白裴菱,乃是骆师兄道侣,这位想必就是叶师弟了吧,骆师兄已是等候多时。”
闻言,叶藏眉头一挑,这骆师兄怎么突然多了个道侣,以他心性,怎么会将心思放在这等事情上,而且此女姓白,莫不是二十四世家之人。
见叶藏神色惊疑不定,白裴菱努了努嘴,这些日子,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少寒门弟子前来拜访骆景阳,听他多了一个道侣,都是这般神情。白裴菱也是有些小心思在里面的,见骆景阳未曾反感,便以道侣身份自称了。
“百年地宝一株,还请夫人收下。”
息秋水早已听得风声,立即踱步走上前去,将紫檀木盒递了过去。这一声夫人可谓是喊上了白裴菱的心头上,叫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叶藏没有多说什么,立即踱步朝洞府内走去。
这洞府还真是有够简陋的,只有三室,骆景阳正悠然自得的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见过骆师兄。”叶藏拂袖,拱手道。
“师弟快快请坐。”骆景阳睁开双目,大手一招,笑道。
叶藏理了理道袍,与骆景阳在案台前对坐,道:“师弟自鬼蜮而出,得闻师兄道行有成归神教而来,不敢有丝毫怠慢,前来拜见师兄。”
“师弟有心了。”骆景阳眼神微眯,嘴角挂着笑意,打量着叶藏。摇头叹道:“我离教之时,师弟不过洞天一重之境,如今道行已是灵海二重,这等天赋,已叫师兄望尘莫及。”
“骆师兄妄自菲薄了,师弟微末道行,比之不得。”叶藏拱手道。
两人随意客套了几句。
案台上燃着灵香,取出酒来痛饮论道。
直至黄昏垂落之时,两人才谈论到正事。
“往届葬仙之争皆是在开春举办的,不过因为东海之事,怕是要延期了,这几日,各长老已是前往葬仙岛,想来最迟会在夏初之前开启。”骆景阳驱散酒气,神色逐渐平淡而下,沉声说着。
“此事不急,不知真传易位之事骆师兄打算如何?”叶藏偏头问道。
“我修道甲子,直至金丹之位,且不论大道,只争朝夕。明日,还请师弟前去海狱道场一观,倘若我身死道消,还请师弟为寒门弟子斩出一条生路来。”骆景阳眼神微沉道。
骆景阳修道初期,受过太多白眼和冷视,一路披荆斩棘,那些世家弟子的冷暖他已看的通透,将自己逼至他们的对立面,这也是骆景阳有意为之。也难怪前世他夺得十大真传之位后,还被暗地里算计了,得罪了太多世家,如何能全身而退。
叶藏若有所思的想着,这位师兄天赋难得一见,不过性格却是如同炙火一般,可谓是有仇必报,让他夺得十大真传之位,平日里得罪他的那些世家弟子可是不好受了。
恐怕不少人在期盼他失败吧。
“师兄天赋绝伦,当可一战定乾坤。”叶藏沉声道。
“那就借师弟吉言了。”
骆景阳大袖一挥,端起灵酒杯,一饮而尽。
直至晨曦破晓,一席流火道袍的骆景阳自炙火岛踏空而出,卷起一阵雄厚的灵力余波,划破长空,宛若天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