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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注定要不平静

“听众朋友们晚好~”

“晚好~”

“今天是1967年1月24日,星期六,农历十二月十四,欢迎收看《红星晚间新闻》节目”。

随着一阵短暂且嘹亮的冲锋号声响过之后,红星轧钢厂的新闻节目开始了。

海运仓一号院,李学武的家里也是刚刚吃完晚饭。

顾宁今天身子有些乏,用过晚饭早早地便回了里屋休息。

韩建昆听着秦京茹的指挥,扎着花布围裙,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收拾着屋里的卫生。

连带着看顾坐在地自己玩玩具的李姝。

秦京茹自己则是给沙发坐着看书的李学武泡了杯茶,随后旋开了大收音机的开关,习惯性地听着广播收拾着厨房。

可能是因为爱人在轧钢厂班,姐姐在轧钢厂班,她班的主家也在轧钢厂班。

所以,从红星广播开播之后,她就渐渐地习惯了每天听这个频道。

干活听,班听,下班回家也听,好像这样能跟城里生活和工作的身边人更近一些,更了解一些。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红星广播做的好,她才喜欢听的。

频道的节目有很多,分时段分类别,针对全厂职工及家属,以及服务对象,提供大家所需要的节目和信息。

比如播读优秀书籍的《每日读书》、朗读每日报纸报刊的《今日时讯》、宣传思想教育的《旗帜》。

就连讲授安全生产的《安全大讲堂》节目以及讲授生产技术的《先锋》节目她都听,全当是乐呵。

其实她最喜欢的是《红旗飞扬》节目,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演播文艺歌曲。

下午四点到五点则是儿童故事汇节目:《时代在召唤》。

这个时候给李姝听,她也正好做家务,收拾屋子准备做饭。

每天晚七点半前后,饭桌会收听《红星交通》和《红星晚间新闻》节目。

《红星交通》节目是唯一占用两个时间段的实时播报类别,除了玩下班时间,还有早班前,吃早饭的时候。

一般来说,李学武家里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听《红星晚间新闻》。

不仅仅是秦京茹想要了解爱人的工作单位发生了什么事,就是顾宁也想听听李学武的工作环境。

似是今天周六,《晚间新闻》结束后,还有个《红星访谈》节目,这个是全厂职工和家属最喜欢的节目了。

采访的人物可能是厂领导,也可能是普通干部,更有可能是先进工人或者普通工人。

访谈会针对这一周厂里发生的热点时事对当事人进行访谈,更贴近厂职工身边的人和事。

有的时候早晨起来,会对着一个院里住着的某位同事调侃几句,说对方昨晚的访谈做的好。

这个人一般会在这一周时间里成为众人说笑的“主角”,更是羡慕和认同。

越贴近生活,越能引起共鸣。

《红星晚间新闻》节目就是红星轧钢厂以及合作单位之间的宣传阵地。

可能没有访谈节目那样与职工面对面的效果,但播报的新闻却是厂里所有干部职工不能忽视,更需要认真和学习的风向标。

收音机里,一男一女两个播音员嗓音洪亮且咬字清晰地播报着。

男:“今天节目的主要内容有:”

女:“厂管委会副主任景玉农同志会见了来访的东城农村信用社主任包培刚一行,开展经济工作会谈”。

男:“厂管委办副主任、保卫组副组长李学武同志参加联合运输大队专项办公会议,与会多家单位达成进一步合作”。

女:“由红星轧钢厂牵头,多方共同投资建设钢城集装箱制造厂,今日签署协议,项目正式立项”。

男:“厂管委会副主任谷维洁同志到红星国际饭店与来访的国际贸易旅行团外商代表展开座谈”。

女:“联通京、津、钢、营四城铁路通勤班车车厢今日正式立项建设”。

男:“联合贸易项目再创新高,进入冬季后第七批次贸易列车今日下午16时14分到达厂调度装卸车间站台”。

女:“食品工业生产区项目部正式确定建设规划图纸,工程建设期限预计十个月”。

男:“钢城炼钢厂消息,第十六批次特种钢材炼制成功,现有特种钢材三大品类已完成七项历史性生产突破”。

……

秦京茹从餐厅里走出来,看了正坐在沙发喝茶看书的李学武一眼。

她刚刚在心里默数了,有李学武名字出现的新闻占了四个,好像轧钢厂正在忙的工作里都有他的身影。

这也真是冤枉李学武了,他是不想这么忙的,可谁叫李怀德也是这么想的呢。

李怀德不想这么忙,只能是让李学武忙起来了。

两人真是谁也离不开谁,谁特么也别亏了谁,谁也别想好。

李学武作为委办副主任,给李怀德制定的月度工作计划那是要累死生产队的驴一样。

李怀德呢?

他看见丁自贵审批的工作计划后,脑仁都疼。

这特么要是按照李学武的计划来,他就不用休闲和娱乐了,那特么当一把手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了,他也是挑挑拣拣,把不是必须他亲自主持的工作都分配给了下面的副主任和李学武。

当然了,他能信得过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分配给副主任,牵头和主持的也是他。

但分给李学武的就不一样了,他只挂着名,做事还是李学武。

就是李学武给他硬夹菜,他不吃,不吃不说,又给转着圈的布回去了。

你不是不让我闲着嘛,现在得了,我忙你也别看热闹。

所以新闻里就会频繁出现李学武的名字,甚至有些会议和工作就是李学武主持的。

与东城信用社一把手见面,是应对方的主动要求,想要坐一坐。

李学武也是从向允年那里得到对方的意愿,便安排了这次会面。

当然了,依照对方的身份和职务级别背景,李学武是不够资格接待的。

所以,轧钢厂主管经济工作的景玉农便被他拉了过来,一同与对方见了一面。

可能是有向允年那边的基础,也可能是案子的影响,或者说对方主观意愿等等。

这次会谈一开始就给了景玉农特别深刻的印象。

东城农村信用社主任包培刚在寒暄过后,主动提出了讨论轧钢厂在对外贸易工作过程中的先进经验,以及在经济工作的展望。

一听对方说到这个,李学武的眼睛就是一亮。

与景玉农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财神爷驾到”的惊喜。

而后,景玉农作为主管贸易和经济工作的领导,与包培刚分享了轧钢厂在羊城交易会的贸易成功经验,以及轧钢厂现正在开展的对外贸易活动。

李学武作为主管贸易工作协调和项目监管负责人,向对方介绍了轧钢厂已经完成建设并投产的项目。

又介绍了正在建设和已经完成立项,以及正在寻求立项的项目基本情况。

尤其是与对外贸易相关的业务和配套三产生产项目,都是能看得见丰厚利益和较高投资回报的产业。

包培刚当然不是棒槌,不可能轧钢厂这两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就算是李学武让委办的人拿来了相关的材料,他也没着急吐口。

双方就现有的项目和发展经验做了较为深入的沟通和交流。

针对贸易过程中产生的资金和经济管理建设问题展开了讨论。

同时,包赔刚也讲到了信用社在当前阶段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在行业变革和进步的过程中,有些工作是需要进行调整和虚心学习的。

这次来轧钢厂,他讲到,信用社是需要向兄弟单位多学习,多讨论,更加切实可行地进行经济问题研究探索。

李学武一看对方这是要钓鱼啊,手里悄悄给景玉农做了个手势,两人立马转攻为收,在谈话中收敛了主观意识。

景玉农一看他的小动作就知道咋回事了,两人之间的工作关系还说不默契。

但这种沟通的默契还是有的,只一眼,她的话锋便是一转,说起了轧钢厂的财政困难。

先是从人事扩招开始说起,轧钢厂去年和今年完成招录两万六千人的扩张计划,财务预算立马缩水。

而今年又是轧钢厂的建设年和发展年,对财务预算的需求又远远超出实际所能承受的范围。

面对着不断涌入的外贸订单,眼看着生产单位机械设备老旧、生产技术落后、工人队伍亟待,她作为主管领导,急在心里,愁在脸。

哎!你不是要钓鱼嘛,那我现在甩出一杆鱼饵,阁下又将如何面对?!

景玉农在李学武的提醒下甩出的这杆鱼饵可不一般。

明晃晃照着对方有钱没地方使的情况去的,对标对档地告诉对方,我们现在愁啊!

看着车间里的生产状况,真的是只有两个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可你看看,我们哪哪都不行,这对外贸易的订单就跟没人做似的,就往我们手里塞,就往我们手里塞。

景玉农差点就直接问对方了: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李学武滋溜溜转的目光里就差告诉对方:实在不行我们只能破罐子破摔,谁让我们没钱发展呢。

好家伙,包培刚看着这一公一母,一唱一和的,还以为自己到了戏园子了。

自己是来钓鱼的,现在却被人当偏口了!

真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天黑路滑,人心复杂。

从轧钢厂提供的资料来看,从面了解的情况分析,这里的对外贸易工作搞的确实好。

更还有,以轧钢厂为主,多家京城和外地企业联合组建的贸易关系网,也是他较为看重的经济成绩。

如果说信用社要发展,那必然是要搞投资的,钱不能生钱,那要银行做什么。

信用社也是银行范畴的一种,虽然业务没有银行的广,但基本资金和经营活动还是可以有的。

尤其是他们的资金来源于农村,权限管理更为灵活方便。

如果说以前,他绝对不会亲自来轧钢厂谈投资业务的,他们单位不缺好项目。

但是,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投资项目接连出现亏损或者夭折,尤其是在农村,很多项目都无法收回成本。

现在信用社急于寻求新的、稳定且投资回报较高的项目进行再创业。

轧钢厂被他看好,第三个原因便是这里拥有几万名正式职工,以及连带着十几万职工家属。

投资是一方面,这里的储蓄能力也是特别瞩目的,十几万人的储蓄能力开动,每个月就有几百万现金流了。

当然了,这些他能看得到,轧钢厂的干部也不傻,比他看得还清楚呢。

瞧见没,这位景副主任甩钩,那位李副主任就挂饵,还往水里打窝,真当他是饿扁了的鱼了。

包培刚真忍得住,当天仅仅是会谈,并就这些项目进行了一定的了解,但合作的话一句都没说。

送走他们的时候,李学武和景玉农打赌,阴历年以前,这鱼一定钩。

景玉农不信,说他的鱼饵撒的太蜜了,窝子打深了,鱼不敢吃,怕是要跑钩。

李学武撇嘴,给景玉农说了,钓鱼不在于窝子深浅,更不在于鱼饵多少,全看技术。

景玉农气的差点打他,这还是啥意思?

合着如果对方跑钩了,就是她这钓鱼之人的技术不行呗!

嘿!她可真是服了李学武了,什么话到他的嘴里这么一转圈,再出来就全没他的责任了!

李学武还真不是瞧不起她,关于钓鱼这件事,别看钓真的鱼他不在行,但要说钓人……呵呵。

跟信用社的合作没有一蹴而就,但跟火车站以及其他联合单位的合作倒是进一步扩展和开发了。

首先,在运输大队联合办公会议,李学武协调京城火车站,就三产合作业务,也就是运输相关的扩展经营展开了谈判。

经过一午的磋商和讨论,双方一致同意,在下个月开始,就运输大队展开再扩展工作。

双方合作的运输队不仅仅要承接火车货运站的运输任务以及联合贸易的运输任务,更要发挥主观能动性。

联合其他业务相关单位,就运输业务展开谈判和沟通,整合合作企业的运输订单,集成化、专业化管理和服务,缓解各单位运输压力。

要达成这一目标,必然要对运输大队的车辆和装卸设备升级改造。

双方协商,今年六月份共同投资一百万元用于采购轻、重型卡车和牵引车。

牵引车主要考虑进口的克拉斯或者国产的红岩,主要服务于集装箱运输。

轻型卡车采购订单则是被闻风而动的京城二汽给主动接洽了,这一工作还要继续谈。

关于集装箱运输的变革,是李学武在去年钢城巡视办公会议所提出的。

钢城五金研究所已经完成了集装箱的设计和制造工序设计。

项目计划书已经拿到,改变大宗商品运输格局的变革和机遇就在他的眼前。

虽然现在国外也开始了集装箱运输,但国内还不多见,仅仅是铁路对接国外运输业务的时候能见到。

李学武就是看准了这一关键,要从内地第一家专业制造集装箱的企业开始,垄断和控制运输行业的技术型变革行动。

在铁路网不完全发达的情况下,公路运输和水路运输作为主要运输手段的今天,越大宗的运输任务,越考验运输队伍的能力和实力。

牵引半挂加集装箱的配置,李学武就不信运输大队搞不定这些单位的运输任务。

如果再配合以五吨和一吨半的散运力量,明年成批成队的使用重型载货三轮改变短途重载运输格局,相信京城的运输风向都得向这边看齐。

集装箱制造厂有太多的限制,也有太多的机遇,轧钢厂一方掌握不住,也控制不住。

所以李学武充分发挥了借鸡生蛋的经济理论才能,从京城火车站、京城化工、津门海产等单位拉来了投资。

我出项目你出钱,欢欢喜喜过大年。

年前轧钢厂最大一笔投资就这样落地了,投资金额超过三百万,轧钢厂一分钱都没出,就提供了地皮和建设力量。

也就是说,在钢城投建的集装箱制造厂,统一规格,符合铁路、汽车、船舶运输能力,对运输队、造船厂、船务公司、火车运输、商贸公司产生重大影响的工厂,轧钢厂只出了个想法。

你要非较真,那李学武得说了,我们还提供了土地和建设力量呢,厂区是需要建设的,是需要管理的。

从选址到施工,从机械到技术,轧钢厂还真就手拿把掐,一直占据着谈判的主动。

所以虽然这个项目没有投资多少钱,但轧钢厂的占股最大,即便是投资单位太多,分股太少。

其实就是轧钢厂不争,其他单位也没兴趣争这家单位的管理权限。

主要是李学武找的这些单位都跟生产挂不多少关系。

就以他鸡贼的心思,还能找京城机械二厂这样的小气鬼合作?

那不得让对方把项目搂过去啊~

京城火车站确实很中意这个项目,投资也是最多。

当时对方想要在京城找个地方来建厂的,但被李学武给劝住了。

最直接的理由便是,轧钢厂在钢城有着很深厚的制造能力和基础。

包括特种钢材和五金制造能力,且土地和人工便宜,与船舶和铁路都方便运输。

京城火车站把这笔投资挂在了三产公司业务,同运输大队一样,享受铁路运输的优势和待遇,又能掌握在站一级手里。

这倒是跟轧钢厂把贸易工业都归置在三产业务中一样,异曲同工。

都是小心眼,怕面惦记。

轧钢厂其实还好,铁路的三产才霸道。

有叫三产的,也有叫多经的,都是一个意思。

你看不见的有建筑、房地产、招待所、旅行社等等。

你看得见的一说就知道,以前有,现在少了,就是站台抱着泡沫箱子卖雪糕的。

那些人就是多经公司或者三产公司的,都是铁路职工子女,没有工作,只能去干这个。

还有就是火车推着小车,嘴里叫卖着:“瓜子花生火腿肠,香烟啤酒矿泉水,让一让啊~”这些人,虽然穿着铁路职工制服,但他们属于多经公司。

轧钢厂完全达不到这种地步,毕竟没有这么多的资源可以利用。

就像通勤列车一样,铁路的职工,只需要拿着工作证,就能随便搭乘单位所在段的列车。

就算是带着家属也没事,列车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不会管的,毕竟谁都有这样的时候。

但轧钢厂就没有这种优势,现在津门、钢城、营城都有分厂区或者经营区域,小的办事处都不算呢。

这人员通勤和流动需要越来越大,运输需要越来越强。

津门都可以了,大不了用汽车跑公路,可运输能力和舒适度有限啊。

远处的钢城和营城呢,工人往来通勤实在是困难。

未来轧钢厂要在几个地方加大力度投入资源,包括在京的人力资源调整。

京城本地户,只要不是全家搬迁的,早晚都要回家探亲。

真叫乘坐火车报销,轧钢厂也承受不起。

所以从去年开始,轧钢厂就在跟京城铁路协调联系,想要开通通勤车厢。

当然不能是列车,轧钢厂没这么大的运输需要,更不可能花费这么大的力度去买正条列车运行。

但购买并改装一些列车车厢还是可以的,京、津、钢、营四地通勤往来,信件包裹运输,算是福利待遇的一种了。

本来工人探亲和疗养的路费就是要报销的,现在搞几节车厢出来,分别挂载在去往东北的列车线,多加一节倒不是很困难。

一直没谈妥的原因便是京城火车站还没有从轧钢厂获得足够说服自己支持这一申请的力度。

现在合作力度加大了,双方互动的基础加强了,这项工作自然就被推进了。

而四地往来通勤的职工在收听到这一消息,自然是欣喜莫名的。

因为这就意味着,拿着厂里调度配给的车票,就可以按特殊车次搭乘独属于轧钢厂自己的通勤车厢了。

这样的车厢即便是不可能天天都有,甚至一周都不一定有,可不用花钱的福利直接方便了职工。

李学武在做事的时候也会自我表扬,把他做事的一面巧妙地显露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缺点,能做事的人当然可以这样,就怕不做事还故意找事显露自己的。

“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随着一阵悠扬的音乐节奏响起,《红星晚间新闻》节目结束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广告插播在节目当中,基本有节目就连着,没节目就断了,特备的豪横和生硬。

反正我又没赚你的钱!

红星广播电台是轧钢厂自己的单位,在广播中自然是要做好服务和宣传的。

节目连接时间,一般都是以轻柔或者悠扬的音乐作为过渡。

秦京茹收拾着地散落的玩具,又把已经歪着脑袋快要睡着的李姝抱进了屋里。

再出来的时候,难免的要埋怨韩建昆几句,说他没长眼睛,孩子都要睡着了看不见。

韩建昆也是憋屈,刚刚不是你让我登高扫窗帘后面的灰嘛,我脸冲外面怎么看孩子?

后脑勺长眼睛?

当然了,这些话他是不敢说的,秦京茹愿意唠叨啥就是啥。

你说?

你说完是痛快了,等回家就麻烦了,她能给你找出八百个事来。

所以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就再退一步。

忍一时不能风平浪静,就再忍一时。

秦京茹忙着,嘴里轻声说着,耳朵还得听着收音机。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顺手关了旋钮,因为下一个节目是《先锋》,也就是技术类的,她听着想睡觉。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周六,先锋要晚一个时间段,给《红星访谈》让路。

可就在收音机里响起熟悉的前奏音乐,以及传来熟悉的广播员于海棠的声音时,茶几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赶紧的,秦京茹快走几步关闭了收音机,很怕打扰到正在接电话的李学武。

他在看书的时候并不会在意收音机的动静,甚至她在打扫屋子的时候发出碰撞时也没事。

只是接电话,秦京茹也知道不能给电话那头的人传达这边没有规矩和好环境的印象。

“好”

……

“好”

……

“是,我明白”

……

“好,我了解一下,周一回复您”。

……

“再见”

李怀德亲自打来的电话,这很罕见,即便是有重要工作通知,也是栗海洋或者委办主任丁自贵打电话。

让李怀德亲自打来电话的原因,自然是消息特别的突出和震撼。

但李学武并没有表现出讶然或者震惊的神色,好像全在他的算计之中似的。

可从今天白天开始,一直到这条消息的发酵,从面传下来,到李怀德,再到李学武这一层,说不得今晚要有多少人睡不着觉了。

消息还不是今天的,其实昨天就已经成文下发了,只是文件太过于重要,没有立即往下传罢了。

李学武放好电话,看了一眼僵在那里的秦京茹和站在梯子看着这边的韩建昆。

他挑了挑眉毛,随后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就行了,有空明天再收拾,早点回家,早点休息”。

“那个……”

秦京茹眨了眨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可见李学武望过来,又憋了回去。

不是李学武的眼神吓人,而是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也是实在不理解刚刚电话里说的消息是为什么,只是莫名的恐慌和惊惧。

李学武缓缓点头,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跟你们没有关系,好好做事”。

“行了”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给两人挥了挥手,道:“回家吧,都累了一天了”。

送走了韩建昆和秦京茹夫妻两个,李学武去洗了澡,换了身睡衣,这才进了里屋。

床头灯亮着,灯光不是很刺眼,但并不适合看书。

顾宁很清楚孕期身体的重要性,并没有任性。

但李学武进屋的时候她是醒着的。

“怎么还没睡?”

李学武看了看小床的李姝,给她盖了被子,这才摸着被子了床。

顾宁有些慵懒地侧了侧头,看着李学武问道:“怎么了?”

“你听见了?”

李学武好笑地给她理了理脸散乱的头发,说道:“没事,工作业务”。

顾宁才不信他的话,嘴角抿了抿,目光有些无力,但依旧固执地看着他。

李学武长舒了一口气,躺下身子,望着天花板说道:“风云变换,寒风更加凛冽了”。

顾宁扭过头伸手关了灯,但转回身正面对着李学武,反正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倒想听听这风怎么冷了。

李学武其实不想说,说了也毫无意义,尤其是他还借了这股东风。

刚刚李怀德给他打电话,语气里带着慌张和紧迫,要被吓死了似的。

能不怕嘛,他自己就是接着大学习活动掌握轧钢厂的主动权。

当初轧钢厂内部风刮的多厉害,出了多少问题,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受波及。

现在又来了一拨,还是更厉害的,他都能想到李怀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是想到当初工作小组给他带来的麻烦和压力了。

电话里李怀德一再强调,要求李学武对轧钢厂内部的稳定和安全要严抓死管,绝对不能给别人插手的机会和借口。

甚至他都有说给李学武,必要时可以使用雷霆手段。

李学武当然不会听他的,老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这个时候稳定是必要的,外松内紧才是安全保卫的常态。

真要搞监察,那厂里现在的稳定必然会快速的土崩瓦解。

就算监察部门和权利被李怀德塞到了他的手里,他也不会轻易使用的。

自古搞这些下三滥手段的人就没有好下场。

锦衣卫自创立以来,只有一个指挥使得了善终,原因自然不必说。

尿壶理论被解释的再清楚不过,李学武从来没想过把路走窄了。

现在你看老李很慌张,李学武真照着他的话去做,这段时间终究会过去,到时候手握安全和监察能力的李学武就会成为他心里的刺了。

所以该解决问题解决问题,发昏当不了死,更耽误不了睡觉。

至于说李怀德的担忧,全在李学武的算计和预测之内。

不仅仅是现在,不仅仅是李怀德,该担忧,该范畴的人多了去了。

老李拿他当枪杆子使这件事不成立,他拿老李当尿壶还差不多。

――

周日早晨,秦京茹得空收拾了楼的房间,说了周姐离开时还把屋子打扫了。

李学武听着她说,又想到周带着孩子来京城公干的周亚梅。

他工作有些忙,对方也是忙着招工的事,只有早晚能见的着,说不几句话。

周亚梅并没有故意躲着他,更没有在顾宁面前表现的意思,说话办事也能看得出真心实意。

李学武是周日晚到家的,同她有了一次较为深切的交谈,主要是工作的。

在使用周常利这个人面,他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周亚梅倒是没在意周常利的主动和活跃,她是搞心理学的,拿捏这样的小青年还真不是问题。

周常利其实也不用他提点,更不用周亚梅给他立规矩,只是这次回来,便给他了许多堂课,真有回炉重造的意味。

在京城这一周,周常利积极配合周亚梅的工作,主动引荐和招录了不少好苗子。

这一周时间,于丽也充分支持他们的工作,尤其是那天晚的聚会,以俱乐部的名义帮周常利报销了。

似是他这样的年轻人,就算是在外面再能赚钱,又有多少是能攒得下的。

恐怕这一次回来,周常利的兜会被掏的比脸都干净。

李学武在的那天就给于丽说了,不能给他脸,更不能让他吃了亏。

给单位办事,即便是他的面子,也不能让他往里搭钱。

到时候是他招人,还是单位招人?

周常利经过门前打斗那一件事,也明白了不少,做事有所收敛。

更让他受教训的是,这一次回来后借着金盆洗手的机会,看清了四九城江湖里的乱象。

他从圈里跳到了圈外,更清楚地知道了顽主们其实就是犯错,真追究起来,都不是小事。

这些人的未来是没有出路的,甭说他们不愿意跟着自己走,就是愿意,他也不想带着这些人走。

顽主们现在闹的都当是玩,可以后就是命。

赵老四听说他去了北海冰场,还以为他留恋京城呢,想要宽慰他大丈夫志在四方。

其实周常利一点都不留恋这里的时光,这里已经没有他的江湖了。

要说风光,那也是曾经的,是虚无的,不切实际没有未来的。

他也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现在必须得像个男人一样活着。

于丽给他报销了宴请的费用,他没有说什么便收下了,就像在门口他也讲明白了,他是在给谁做事,吃谁的饭。

委屈吗?

可能吧!

不过当他把三百块钱交给他爸的时候,老父亲惊讶和慌张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内心。

“拿着吧,我工资”

就这么一句话,周常利说的理直气壮,从未有过的自信和自豪。

他爸怕这钱来路不正,可他更怕父亲不信他浪子回头。

所以,什么委屈和自尊,在面对家人时,这一刻都值得。

周亚梅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本是决定自己带着孩子先回钢城,让周常利多休几天的。

毕竟就要过年了,她要把父母接到家里去过年,周常利可是背井离家去工作的。

周常利拒绝了她的好意,坚持跟她一起走,北回单位。

他很清楚,京城就是个旋涡,这里没有他的位置,更没有他的生活。

再待下去,他难免的要被卷进来,到时候有死无生。

赵老四那么混的人,现在都带着弟弟搬到大宅门房里住了,你当他是贪图虚荣?

谁都不清楚,其实赵老四对这些事的嗅觉最为灵敏。

据他介绍,今年开始,也就是从这个月月初起,每天都有蜂群一般的“黄衣服”聚集在大广场。

他们像没头的群氓,发泄愤怒,传布消息,从黎明到黄昏,经日不散。

你别看赵老四闭门读《论语》但他耳朵没聋,江湖的事他都门儿清。

那些黄衣服里尤其以赵卫东这样的人为例,急于借风位,却又被撤了梯子。

你想吧,周在俱乐部门口那一架打的,是简单的因为姑娘吗?

当然不,是顽主们休养生息,开始复苏了。

自从四条江湖规矩定下,顽主们基本看清了自己未来的路,也知道了当前的形势。

这些人基本以地域为界,以有名望的顽主为核心,自发组成后来的一个个“码头”,并开始了彼此之间的兼并和冲突。

换个方向看,去年五月份表现最为积极的那些菁英子弟们,现在却落了个什么地步。

被愚弄、被压制甚至被打散和处理,想想赖一德干了啥,他想要干啥。

现在是不是都明白了。

他是要报复啊,报复那些欺骗和利用了他们年轻无知的人。

当初有多么的疯狂和追捧,有多么的激动和兴奋,现在就有多么失望和悔恨。

赖一德当然是走了极端的,但他也代表了这一类人想要做却没准备好怎么做的事。

赵卫东和卫国这类老兵其实都是这一类人,他们都被耍了,现在都忙活着自己的未来,没工夫搭理顽主们。

江湖有两派,一派不玩了,自己出了问题,没心思争这些虚无漂酿的东西。

那剩下的另一派没了敌人,会更团结?

当然不是,这些顽主们以德胜门为中心的北城地区码头密集,加之历史恩怨,矛盾尤为剧烈。

在这一狭窄的地区,就有德内、德外、后海、什刹海几个大的顽主。

如果加周边的新街口、西直门、太平湖、外馆和地A门等,可谓毛四起,群“熊”并立。

也就是去年八月份小崽子打流氓的余威尚在,顽主们羽翼未丰、群龙无首。

现在看双方基本相安无事,各玩各的。

但是,今年注定要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