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的有点凶哦”
徐斯年站在窗口张望着,又从沙器之手里接了望远镜仔细地看着。
而后看着李学武还老神在在地批阅着文件,惊讶地问道:“你不关心这个?”
“关我什么事”
李学武头也没抬地说道:“闹的再凶也跟保卫处没关系,只要不动手,保卫处就不管”。
“啧啧啧”
徐斯年嘴里啧舌,再次举起了望远镜,对着的却是办公桌后面的李学武了。
沙器之见徐主任搞怪,想笑却是不敢笑,转回身去收拾文件了。
“你说不动手就不管,可下了班王敬章就要动手了”
徐斯年装模作样地用望远镜找着李学武在哪,嘴里却是为难道:“让我看看铁面无私的李处长会怎么应对”。
李学武一把扒拉开怼到自己面前的望远镜,撇嘴道:“你都说了他是下班后动手,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下班了啊”。
“嘶真特么有理啊!”
徐斯年将望远镜放在了李学武的办公桌上,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无怪乎他们都说保卫处李副处长神机妙算,机智了得,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啊”
“嗯,这个‘李副处长’用得好,不叫李处长我身上松快多了”
李学武用钢笔点了点对面坐着的徐斯年说道:“回头记得点,就得这么叫”。
“嘿你可真是属驴的”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身子前倾,胳膊拄在办公桌上对着李学武问道:“你发现没,王敬章这个鳖孙儿好像认准了杨厂长一样”。
“徐主任,您没听说吧”
这个时候整理资料的沙器之笑着转回身说道:“厂里都在传个笑话呢,杨厂长被王副主任打了,就让张副主任打王副主任,王副主任打不过张副主任,于是就说,你打我,我打厂长!”
“操!”
徐斯年挠了挠自己的脸笑骂道:“这特么还闭环了!”
李学武也是好笑地抬起头看向徐斯年说道:“跟杨厂长说一声,坚持就是胜利,我们在精神上支持他,要相信张副主任一定会胜利”。
“呵呵,等特么他胜利了,厂长也牺牲了”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轻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看向李学武问道:“你真不打算插手这个?”
李学武抿了抿嘴角,眼眉一抬,问道:“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嘛?”
“唉”
徐斯年点了点头道:“可能厂长也不希望你插手,否则他真的要牺牲”。
“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着话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看向窗外说道:“东风有厂里的支持,是不需要你插一脚进来的,也不太合适”。
李学武看了对面一眼,低下头继续看文件,徐斯年就是屁闲的跑他这里来喝茶的,答理他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
徐斯年也不用李学武搭理自己,端着茶杯滋喽着,嘴里碎碎念地说着东风和红旗的事。
沙器之可不敢撵他,只能是偶尔给他续茶水,忙活自己的事。
李学武手里虽然看着文件,可耳朵却是听着徐斯年的念叨。
东风如何在厂里的默许和支持下依托青年突击队组建工纠队,如何在各单位和车间里成立分部组织等等。
而红旗那边又如何应对东风的发展和挤兑,招揽厂各管理层的子弟成立突击队和突击小队的。
说到红旗社那边,李学武是真的有些佩服王敬章这个小蟑螂了,真是打都打不死。
厂里利用张国祁在各个部门支持东风挤占红旗社的发展范围,阻碍红旗社的发展,却是没想到他另辟蹊径,搞起了点对点的突击模式。
东风讲究的是反对和变革,红旗就讲接班和保守。
其实这个时候的派别太多太复杂了,随时都在变化,随时都在兴起和湮灭。
红旗和东风只是两个方向,在两个方向内还有各自的小思想和小道理。
比如红旗社,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主张活动但不能影响了工厂的结构,后来发展壮大了,这一核心内容还是保留了下来。
为什么?
因为最开始参加红旗社的主要成分是以对轧钢厂福利待遇和切身利益有相关诉求的那些人。
包括后来加入进来的那些人也是以轧钢厂在职管理层子女和有各种诉求的年青人居多,他们偏向于保守,知道饭碗砸碎了他们就得挨饿。
相对于的就是东风社了,他们无所顾忌,多是以有正治诉求的年轻人和居心叵测之人为主,喊的也是变革和反对。
如果按照两个社的主张来看,厂里更应该支持红旗才对的,可现实恰恰相反,这也代表了此时轧钢厂的魔幻现实。
东风是讲究反对和变革,但不反对轧钢厂现有管理领导,反对的是当前的思想和发展模式,是可以沟通和处理的矛盾。
红旗是讲究保守,但他们还讲接班呢,上面的不干掉,他们怎么接班啊。
相比于东风,红旗同厂决策层之间的矛盾就很突出了,都特么要干掉对方了,怎么协调。
所以徐斯年嘴里说这些的时候带着操蛋的语气,李学武听的时候也是在心里骂着操蛋的话。
徐斯年来找李学武不是为了让李学武救杨凤山,而是来探李学武的态度,进而判断李怀德的态度。
这老小子堪称双面人的典范,吃李副厂长的饭,刷杨厂长的锅。
你问他站在哪一边,李学武觉得他哪一边都不站,有了事他跑的比兔子还快呢。
不过正经工作上,他该来问的还是会问,只要知道了李学武的态度,基本上就能确定李怀德的态度。
如果这件事上,李副厂长不插一脚,那杨厂长就不会掉下深渊。
当然了,这种事情没人说的好,徐斯年过来也是例行公事,李学武做事他都看不准,更何况李怀德了。
现在看着好像厂里团结一心揍王敬章,可实际上却是弯弯绕多的很。
比如现在,徐斯年挪开茶杯,用手指敲了敲李学武面前的桌面,见李学武抬起头看他,便笑着问道:“知道红旗社的标语和口号是谁写的嘛?”
“不知道,怎么了?”
李学武的表情就像是不知道一样,回答了一句,又问了一句,低头在文件上开始写意见。
徐斯年却是好笑地看了看李学武,他才不相信招待所有变动李学武会不知道呢。
不过无所谓,他就是来搞事情的,李学武装不知道他也得让李学武知道知道。
“我听说是王敬章的旧将,你的新将,招待所那个副所长啊”。
“我对你的措辞表示遗憾”
李学武签完自己的名字后将文件交给了沙器之,嘴上回答道:“我是轧钢厂的干部,哪里来的‘你的’、‘我的’、‘他的’?”
徐斯年却是对李学武的话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道:“那个傅林芳是你给解决的岗位,这是不争的事实吧?”
“怎么?”
徐斯年好笑地看着李学武揶揄道:“怜香惜玉都喂了狗,现在恼羞成怒了?”
李学武知道这老小子等着看自己的好戏,不过他才不会免费给对方表演冲冠一怒呢。
“我解决不解决她都是那个待遇,不过说起这个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着话将面前的烟灰缸往手边挪了挪,目光盯着徐斯年的脑门问道:“她还是你安排去的招待所呢吧?”
徐斯年顿时觉得脑门冰凉,好像有什么要砸过来似的,急忙撇清关系道:“那都是领导分配的,跟我有啥关系”。
“是嘛?”
李学武吊着眼睛用手转了转烟灰缸,目光从对方的脑门转移到了脸上。
徐斯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干笑道:“景副厂长做的决定,你找她去吧”。
李学武扯了扯嘴角,就知道徐斯年会把这个锅甩给景玉农,因为景玉农是主管人事的副厂长。
瞪了瞪徐斯年锃亮的大脑门,收回目光看向了文件,嘴里却是说道:“我提拔的人多了,他们要做什么我可管不着,爹死娘家人,个人顾个人”。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想要给李学武翻个白眼来着,可他看见李学武的手并没有离开烟灰缸边上,想想还是算了。
“这姑娘属实有点料子,你没想过要培养培养?”
“我建议你可以培养培养她”
李学武签了字,将文件扔在一边,抬起头看着徐斯年说道:“她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要是拯救了她,她必然感激涕零,纳头便拜”。
“艹呵呵呵”
徐斯年笑骂出声,觉得李学武真特么能扯淡。
没在这个名字上面多说什么,徐斯年变换话题方向,说起了王敬章搜集证据,想要拉杨厂长下马的事。
李学武自然知道王敬章鸡飞狗跳的想要干什么,只不过他没有出手的心思,毕竟有张国祁在那呢,杀鸡焉用宰牛刀。
徐斯年过来也是没憋好屁,他念叨什么李学武只当没听见,说大声了全当放屁。
——
周六,李学武刚从警犬小队那边检查回来,沙器之便迎过来汇报道:“治安大队那边有情况,车已经准备好了”。
李学武眉头一拧,看了沙器之一眼,随后转头对着孙健等人交代了几句,带着沙器之便上了韩建昆开过来的指挥车。
孙健同站在一边的韩雅婷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领导为啥这么严肃。
看着指挥车快速离去,不知所措的还有从招待所那边赶过来的傅林芳。
她昨晚下班就想去找李学武的,可到了保卫处才知道,李学武没下班就走了,说是有工作。
而今天知道上午李学武有检查工作,她特意赶了这个时间过来,就是想见李学武一面。
谁承想了,她还没到地方呢,李学武的车又离开了。
保卫处门口一众干部们散去,傅林芳是没再敢往跟前凑的,怕他们帮不上忙,她没有认识的人,也怕王敬章有所察觉。
其实不用她防备着,王敬章已经看见她了,只是在办公区院里,他没过来罢了。
不过冷笑已然挂在了王敬章的脸上,他这些天一直都在防备着傅林芳这一手。
明明知道傅林芳借过李学武的力,这次要用傅林芳,他还能不紧盯着点?
这两天傅林芳确实很配合工作,只是很抗拒他的亲近,他倒是没在意这个,只当她不愿意就算了。
没想到啊!
王敬章阴狠地瞪了瞪眼珠子,拿着一份材料进了主办公楼。
他现在没有任何职务,但却是能随意进出办公楼,且在机关里更吃香了,好像谁都畏惧他一般。
当然了,他也只敢在这边耍横,对面保卫楼他是如何都不敢去的。
耍横和犯傻是两码事,挨打的事他可不干。
甩了甩手里的文件,王敬章去了二楼服务处的大办公室。
“一科长呢?”
“呦,王主任”
王敬章正站在一科室的门口问着,没防住身后有人打招呼,差点吓了他一跳。
“你小子啊”
他这么转头一瞧,却是处里早前就来实习的大学生房立宁。
对于这个大学生他自然不陌生,他才走几天啊,当时他是想用这几个男学生跟李学武换几个女学生来着,李学武不愿意。
当然了,最后还是让他得手了,虎口拔牙,弄来了两个厂里最漂亮的大学生。
这也是他跟李学武过招中为数不多的战绩。
房立宁笑着站在门口点头哈腰的,脑子想的想的却是昨天下午下班后,眼巴前这位王主任揪着厂长脖领子拽出门去时的场景。
太威风了,太有气魄了,这才是青年变革的先行者、领导者应有的作为呢。
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所作为,像收音机里听到的那样有所变革。
相比于东风那样的“谄媚”他更觉得自己适合红旗社,尤其是跟红旗社还有这份香火情。
自己女朋友不理解这些,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思想落后严重,机会都到眼巴前了却放弃,他真是越想越觉得亏得慌。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红旗社当家人了,他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先是笑着跟王主任打了声招呼,随后用自己最暖的微笑问道:“您找我们科长啊,他出去了”。
说着话请了王敬章进屋里坐,同时给对方端茶倒水的好一顿忙活。
王敬章已经有好一阵没在服务处这边享受到这种待遇了,今天他看房立宁也格外的顺眼。
“小房啊,现在还是负责清洁队工作?”
“是,还是您安排的那个工作内容”
房立宁端着茶杯放在了王敬章的手边,笑着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了旁边陪着。
王敬章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房立宁一眼,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扫了屋里众人一眼。
这些人以前也是自己的下属,哪个见了自己不是低声下气的。
可自从他落了难,这些人可真是没少落井下石。
一想起这个王敬章就觉得来气,不过今非昔比了,他王敬章虽然情况很危急,但现阶段还能支棱着,对付这些小鱼小虾自然手到擒来。
不过他是有远大抱负的,要对付也得从个最高的开始,等他把杨凤山拽下来再一个个收拾这些卑劣小人。
虽然说他的精力有限,但先收取一些利息还是可以的,突破口不就是给自己端茶倒水这个小傻子嘛。
“小房同志啊,进步要趁早啊”
王敬章似是很关心房立宁的模样,关切地对着房立宁说道:“你是大学生,正处于人的一生中最好的年龄,你得趁着现在年轻早早开始冲刺了”。
说着话还用手里捏着的茶杯盖点了点周围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道:“可不要等……啊这样了才知道努力,啥都晚了”。
“是,您说的是”
房立宁一改以往的矜持,也许是被厂长挨打吓着了,也许是被每天晚上下班时候红旗社的动作给刺激的,他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我也想像您一样,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做不到您这种成就,实在是遗憾”。
“哦?!”
王敬章见对方如此上道,合上茶杯盖子,一边放下茶杯,一边观察着房立宁问道:“听你这意思,是也想进步?”
“瞧你那说的,谁不想进步啊”
房立宁干笑着搓了搓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不是没机会,也没门路嘛”。
王敬章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小伙子,笑着说道:“机遇可不会自己来找你,你得学会主动出击,要真是靠等的,跟他们可不就一样了嘛”。
房立宁跟着王敬章的手势看了周围办公室里的同事一眼,随后目光灼灼地点头问道:“那您能给我个机会嘛,我真想为变革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哈哈哈哈”
王敬章真的很开心,之前他去找那些人被拒绝的糟糕心思一扫而空,他也不是破落了,这不是有主动来投的嘛。
“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说着话,他伸手在身边的文件上面拍了拍,对着房立宁示意道:“红旗社搞活动,要冷饮厂支援一千块雪糕,你把这个事情办下来,今天晚上你就去红旗社负责宣传工作”。
“啊?……”
还没等房立宁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呢,王敬章已经站起身出门去了。
再等他想去送的时候人已经下楼了,只留下了桌上的那一份申请文件,让他目瞪口呆。
这厂里的雪糕再不值钱,可要是乘以一千,那也是个大数字了,谁敢随便批啊。
今天一科长准是知道王敬章要来化缘的,早早的就躲出去了,没想到砸他手里了。
他当然不想接这个鬼差事了,可他想进红旗社,又是有着宣传负责人的诱惑,他还想着坐卜清芳那个位置呢。
走回办公室,拿起那份申请文件看了看,房立宁犹豫着拿给了自己师父看,他想从师父这里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他们大学生来实习,无论是在车间里的,还是在办公室的,厂办和单位都给他们安排了带教老师。
而现在房立宁就是跟他师父在一个办公室里,有为难的事情了,自然第一个想到师父。
可没承想,他都拿着文件到他师父办公桌边上了,也没见他师父抬起头来。
要是搁以往,这个大学生徒弟来了,他师父早就笑脸看他了,今天这是……
“师父……”
“别!”
坐在靠里面办公桌的张万友倏然坐直了身子,冲着房立宁摆了摆手道:“房股长,咱们还是赁上下级的好”。
房立宁被他师父弄的尴尬在那里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这是自己讨人厌了。
刚才王主任说的那些话又不是自己说的,怨得着自己嘛!
再说了,人家说的也没错啊,年轻的时候不努力,真跟师父似的蹉跎半生都是个老坐班的?!
看看保卫处的李学武,还不是一进了厂里就突飞猛进的,不然能有现在的威风嘛!
是,他对王主任是有些卑躬屈膝了,可办公室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见着了厂长不这样,他这样就有错了!
房立宁不服这个,现在讲究的是变革,是一切反对都有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相反的王主任从轧钢厂的领导班子里揪出布尔乔亚的蛀虫来是正确的,是变革思想的具体体现,是他学习的榜样。
看着自己师父顽固不化的态度,看着周围人的横眉竖眼房立宁恼羞成怒,咬着牙抖了抖文件对着自己师父说道:“那好,张万友同志……”
“你特么跟谁说话呢!”
房立宁刚开口,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一个小年轻不让了,站起身怒目手指房立宁喝骂道:“师父的名号也是你个小比崽子能叫的,你去问问王敬章敢不敢这么叫师父!”
“你个忘八蛋艹的!”
小年轻嘴也是利索,当当当跟机关枪似的给房立宁祖宗都掘出来了。
房立宁咬着牙瞪着对方,这是自己“同门师兄弟”,都是一起进厂的,一起跟张万友学习的,只是他是大学生,对方是高中生罢了。
要是搁以往,师父对他是最好的,毕竟难得带一个大学生嘛,分到手里自然宝贝着,也指望徒弟以后进步了有个指望。
今天张万友却是气着了,自己这是教出来一个白眼狼啊,巴结王敬章那个鳖孙也就罢了,还敢直呼自己大号。
嘿,这老脸真是丢尽了。
房立宁看了看喝骂不止的师弟,又看了看师父铁青着的脸,以及屋里众人冷漠的目光,使劲一摔手里的文件,转身就往外走去。
他是一句狠话都没敢撂下的,因为那位小师弟好动手,已经跟好几个人打过架了,全胜零负,都是别人吃亏。
听说对方家里是武术世家,他可不想给对方增添战绩。
看着房立宁出门,张万友对着小徒弟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骂,更没让他追出去搞事情。
看着张万友一脸的落寞,屋里众人均是议论纷纷,声讨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个出去的白眼狼了。
房立宁来的晚可能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王敬章是个啥德行嘛,王敬章从服务处调走的时候他们差点放鞭炮庆祝。
再说了,跟房立宁一起来的大学生有被王敬章欺负的他自己难道不清楚?
还特么拿他当好人呢,要是领导都这么当,下面人早晚都得遭他的罪了。
有过来劝的,也有站在一边附和着骂街的,办公室里倒是团结的模样,黄诗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这是怎么了?”
黄诗雯不明就里,看见房立宁的师父正捂着胸口坐在那被人劝着,观察了一眼便疾步走了过来关心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呵呵还说怎么了问你对象去吧”
屋里有人不忿地回了一句,看房立宁不对付,连看黄诗雯的目光都带着不屑了。
黄诗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来找房立宁的,好几天没说话了,两人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呢。
今天她想着主动来找房立宁解释一下自己那天的想法,没想到就看了个这。
张万友摆了摆手,他是知道黄诗雯不是那样的,自从跟房立宁搞对象以后,黄诗雯就跟他叫师父了,显得可尊敬。
制止了周围人的话,张万友冲着黄诗雯说道:“王敬章没找过你吧?”
“啊?”
黄诗雯不知道张师傅在说什么,这都哪跟哪啊。
张万友没注意到黄诗雯的表情,压着火说道:“离王敬章远点,要是小房执迷不悟……”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
话只说到一半,张万友摆了摆手,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意思了,又坐回到了座位上生闷气。
黄诗雯皱眉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是跟谁生气啊,房立宁他气着您了?”
“不是他还有谁?!”
小师弟气呼呼地说道:“王敬章来找事,科长躲出去了,他倒是跟哈巴狗似的巴结上了去!”
“王钊,你说啥呢!”
黄诗雯瞪了瞪眼睛,不满地说道:“他不是那种人,以前提拔他进步他都躲着,怎么会主动巴结……”
“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小师弟见黄诗雯说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尤其是看见周围人的眼神,她一定是有了判断,这才开口道:“他替科长接了一千块雪糕的支援,梦想着做红旗社负责人呢!”
这小伙子说完这些,又指了指张万友说道:“师父为了他好,不想让他走歪路,没想到他却是跟师父耍横的,开始直呼师父大号了!”
黄诗雯听着对方的话脑子嗡嗡的,刚才为房立宁辩白的时候她看着大家的目光就知道事情不大对。
再想到那天王敬章找了自己后,房立宁劝自己的那些话,再听着小师弟这么说,她已经信了七八成。
就算是不信这些,她还能不信张师傅的嘛!
“我找他去!”
黄诗雯不想放弃房立宁,两个人都说好了的,要好好工作,以后要在一起的。
她以前还有冒进的心思,现在她只想跟房立宁以前的想法一样,踏踏实实工作。
张万友看了看跑出去的黄诗雯的背影,无奈又可惜地摇了摇头,他在机关待了大半辈子,啥样人没见过,他只恨自己看走了眼啊。
——
“通知是什么时候下的?”
指挥车刚停下,李学武跳下车便对着站在停车场等他的沈放问了这句话。
沈放则是满脸紧张有严肃地回道:“分局郑局打电话通知的,我撂下电话就给你打过去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了院里方向,带着沈放往办公室方向走,同时嘴里问道:“跟小琴政委通知了嘛?”
“她说山上也很重要,山下的事交给你了”
沈放看了比自己超前半步的李学武,以前两人的关系就不说了,现在看,自己无论是在正治嗅觉,还是在谋算上都不如对方的。
能提前谋划这一动作,并且能按计划实施的,恐怕也只有李学武了。
要说算无遗策也不对,毕竟有赖山川插了一杠子,让结果有些忽闪。
李学武最近都没去分局,就是在降低这种影响,低调都是迫不得已的。
治安大队这边没有什么事,基本的协勤任务都是由他来处理,李学武也没有往这边多来,要不是今天有消息了,他也不会给李学武电话。
进了大院,看了眼周围的办公室,好多人都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可能是发现李学武和沈放进院了,也发现了李学武犀利的目光,这些人赶紧散了,装模作样的开始忙着。
李学武并没有苛求这些人也如自己一样沉着冷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但这里是纪律单位,哪里容许他们先乱。
沈放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这些人的表现表示什么,只是跟在李学武的身后一步一步地往大队长办公室走去。
帕孜勒也在山上,跟王小琴搭班子带训,山下只有沈放和翟楚楚在,政训力量多数去了训练场。
队里现在任务少,多是以学习和训练为主,机关里的纪律难免的要松弛一些。
李学武也没有说什么,消息传开了,即便是表面上控制住了,各人内心恐怕也是慌乱的。
慌乱的来源就是那个消息:今天,也就是八月二号,分局传达上面通知,治安大队按照二级准备执行纪律要求,同时大队所有人事冻结,冻结期间原则上不允许调动,具体要求等下一步通知。
二级准备就是所有人员不许请假,请假了的也要召回,全员准备,随时执行任务。
这一项命令内容一般针对的都是重大任务,可要是搭配一个人事冻结令,那就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治安大队要整体变动。
这是不言而喻的,让所有人都集合起来等着,并且冻结了包括机关人员在内的所有人事,不是整体变动是什么。
其实机关人员来治安大队的时候就怕有这么一天,毕竟是个新形势下新组建,也是重新定义执行职能的单位,具有一定的实验性质,出现变动也是必然的。
可他们都是分局下来的人,是冲着新单位组建来锻炼的,他们这些人年轻人居多,还不是因为分局那边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出来就没机会锻炼,上都上不去。
现在他们怕的是随着人事变动,本来属于分局的人事关系可能有来无回啊。
李学武刚一进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
“这是特么在我这安插线人了?”
李学武转头看了沈放一眼,挑眉问道:“这也太特么准时了吧”。
沈放却是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是有人算到了,而是这电话就没停过,一直都在响”。
李学武的嘴角扯了扯,走到电话边上接了电话,对面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庆幸”
“你可算是接电话了!”
也不等李学武问对方是谁,那边便好似机关枪似的开始突突突地说了起来。
“李副处长,治安大队是要改编吧,我们的人你可得还给我们啊,我们所的人数本来就不足,说好的抽调……”
沈放的耳朵很好使,听得见话筒里的大嗓门,见李学武看过来,低声提醒道:“永外”。
李学武了然地点了点头,招手示意沙器之泡杯茶,今天他回来不就是主持这个工作的嘛。
等对面“吵吵”累了,李学武这才接话道:“周所是吧,这事儿您听谁说的?”
“还听谁说的?分局都传遍了”
永外派处所的周令先撤着大嗓门喊道:“那命令上都写了,人事冻结,这不是要抢人嘛!”
“我说,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周令先的语气又激动又无奈,既怕人事冻结了,他们的人回不去了,又无奈李学武的级别比他高,说话都没力度。
李学武“呵”了一声,回复道:“既然你都知道是人事冻结令了,那一定是知道谁下发的了,这电话打我这里来你觉得还有用嘛?”
说完见对面没滋声了,也没搭理他,直接挂断了手里的电话。
这特么就是个娘死哭爹的主,糊涂的都不知道拜谁了。
绕到办公桌后面看了看桌上的红字令,内容就是沈放说的那些。
沈放走到办公桌对面,也没坐下,手撑着桌子探身轻声问道:“要不要给郑局去个电话?”
“他都没跟你说,就能跟我说了?”
李学武抬起头瞥了沈放一眼,随后放下了手里的命令文件,摆摆手示意沈放坐下。
沈放的脸色从门口到现在,一样的紧张和严肃,他知道,最后的命运走向要公布了。
李学武这么回答他不意外,他自己也是有些慌乱,直接影响了机关里的这些人。
大队那边还好,都还在训练中,没人敢乱传消息,可今天结束训练后就不好说了。
李学武敲了敲桌子,开口安排道:“按照命令执行二级准备,同时把各大队和小队在家的负责人叫过来开个会”。
说着话看了看手上的时间,补充道:“就十五分钟以后吧,大会议室,把政训和机关的干部干事都叫上”。
李学武说完便将手底下的文件纸放去了一边,抽出钢笔开始写命令文件。
沈放听了李学武的安排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答应一声便出去安排了。
这个时候李学武没跟他商量的意思,更没有给上面打电话咨询动作,在他看来是正确的,也显现出李学武的胸有成竹来了。
关键时刻就是需要这种沉着冷静,就是需要这种坐镇一方的定力,知道人心慌乱不可避免,主动开会把问题说清楚了更容易控制局面。
看着沈放出门,李学武瞅了门外一眼,沙器之没用他说就把门给关上了。
李学武这才拿起电话打了出去,可也不是打给郑富华,而是一个院的邻居,八一六团。
“我是李学武”
……
电话只说了几句便挂断了,不是李学武没有这个面子,而是隔壁的领导都不在家。
不是在山上,那边的办事员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治安大队和八一六、李学武和齐耀武的关系,所以很明确的告诉他了,团长和副政委都不在家,被叫走开会去了。
副參謀长倒是在,可人在红星村主持日常训练工作呢,李学武不找他。
这个电话并不白打,李学武就是想确定一下当前的变动到底是不是他和齐耀武之前猜想的那样。
自从李学武主动贴上来以后,齐耀武就在琢磨为啥分局的人这么好。
不是他心思坏了,想谁都是坏人,而是这个时候个人绝对有这个帮忙的心思,单位可就不一定了。
而在红星村驻扎以后,随着训练场合作的慢慢展开,随着山下办公大院的联合管理工作的展开,他慢慢的品出不一样的味了。
他闻见了小狐狸的味道。
刚开始察觉出这种意味,李学武便找上了门,通过三方合作,在山上搞了那么个垦区。
最初当然是不合规的,可谁管得着啊,关键是两个月以后这种做法突然就响应政策号召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要说李学武没点算计,他是万万不相信的,可他不说,李学武也不说,就等着今天这一幕呢。
李学武、王小琴、沈放等人等待多时的大变局真的就要来临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