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李处!李处长”
徐斯年见李学武嗯的一声就知道自己说话语气不对了,赶紧缓和了下来。
“你瞅瞅,这不是着急嘛”
说着话拉了拉李学武的胳膊,道:“昨天下午就开始忙,一直到半夜,货车走了,我还得带着核算,你瞅瞅我现在”。
“嗯,确实上火严重”
李学武瞅了瞅徐斯年,还给把了把脉,随后道:“我给你开一方吧”。
“你可饶了我吧!”
徐斯年甩开了李学武给自己号脉的手,苦笑道:“老夏跟你那喝杯茶都能拉一天,要是给我开方,你还不如直接给我送走了呢!”
说完这个,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道:“不过这件事你可做的太绝了,景副厂长卡在了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厂长现在也挠头了”。
能不挠头嘛,实际问题解决了,库房清空了,账上资金回流了,交易正在有序进行中。
但是,但是联合企业的问题没有解决,这些资金仅仅是先前边疆贸易赚的。
扣除水果钱,只能保证回本。
但这么一点儿钱好干啥的,居民区项目只要开足马力,说不定两个月就能把这笔钱吃掉。
那到时候呢?
两个月都不敢说把联合企业组建起来,更别说创造持续利益了。
现在是五月初,上面的拨款下来了,是他去求的。
但下个月呢?
上面的说了,有文件要求紧控预算资金了,居民区项目可以截留部分盈利支持。
可轧钢厂是正在发展中的,盈利跟拨款是差不多的。
意思就是,赚的钱跟投入发展的成本差不多,这怎么截留?
只要一截留,那盖房子的钱是有了,轧钢厂还要不要发展了,上不上新机器了,行政楼盖了一半还建不建了?
最理想化的状态就是,资金回流,补上前期挪用其他项目的资金,并且建立一定的合作企业,给足两个月的发展时间,并且开始造血。
这样即便是上面不再进行拨款了,那居民区项目也不会暴雷。
居民区项目就像一个火药桶,怕它炸,只能用土埋,用水泥封顶。
可越是这样,越是增加了爆炸极限,越是增加了爆炸的危险程度。
前期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大力宣传,让居民区项目在工人心中树立了希望,树立了目标。
当时他们都没看出什么来,以为谷维洁转性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居民区会遇到现在这种形势,会出现缺钱的状况。
工人不会看你有多少苦衷,做了多少工作,只要你敢打破这种希望,这种目标,那好了,工人当家做主可不是说说的。
这轧钢厂可以你杨凤山说了算,但归根结底是工人们说了算。
这也是杨凤山苦恼的原因。
李怀德干不掉他,以前从上层运作,这一次从中层运作就没有干过他,只是给他添了点麻烦。
但这么做不仅仅让上面对他产生了反感,让李怀德手下的部门产生了反弹,还对他的威望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但如果李怀德利用基层同志和广大工人群众的情绪呢?
这是杨凤山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李学武确实把问题解决了,但只解决了一半,核心问题依旧存在。
威胁李学武的事只能做一次,再来一次怕不是要引起李学武的报复。
这件事,还得磨,不仅得磨,还得快磨。
徐斯年这边做工作,稳住李学武,他那边也得尽快考虑了。
要么景玉农解决掉联合企业的问题,要么就得让李学武来解决掉联合企业的问题。
徐斯年看懂的就是这个,他押景玉农解决不掉,到最后一定是李学武上位来解决。
“哎,别走!”
这会见着李学武要走,徐斯年又拦在了前面道:“我跟你闹是闹,可得有个准备,别特么用着你的时候,你抓不住机会”。
“我用你告诉我?”
李学武回了一句后又说道:“什么用着我的时候,什么机会,我可跟你说,以后这种事别帮我揽!”
“还有!”
李学武走了两步,见徐斯年又要拉他,便转回身指着徐斯年说道:“警告你啊,以后不许代我给别人道歉,不然我特么不白骂了嘛!”
“嘿!这孙子哎!”
看着李学武带着秘书进了大楼,徐斯年站在门口叉腰憋了一肚子气。
这混蛋把功劳领走了,把干活的事儿甩给他了,自己好心好意帮忙,却特么不领情。
等他一回头,却是瞧见景副厂长的秘书打主路上过去了。
“草!”
徐斯年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看了看保卫楼三楼,心想,这混蛋不是长了顺风耳,按了千里眼了吧!
三楼,李学武到了办公室以后便给姬卫东打过去了电话。
说了说自己的意见,也算是帮葛淑琴讲了讲情。
随后又给调度处打电话,约了去钢城的通勤车铺。
“您周日走,周三就回,是不是有点儿赶啊?”
沙器之听了电话,一边给李学武端了茶,一边问了一句。
“来回的火车就得一天半宿的,这可要遭罪了”
“没办法,周四的会议书记不让请假”
李学武刚才也跟姬卫东定下了去钢城的时间,就周日下午出发。
周四,就是五月八号,这场会议学的是五月七号的文件,没人敢请假。
尤其是他,更不敢借着去钢城来耽误这场会议。
本身他去钢城也不是办轧钢厂的事,没办法找理由推脱。
沙器之一边帮李学武整理着文件,一边笑道:“就是大周末的,出差有点辛苦了”。
“是啊”
李学武感慨地点点头,说道:“你瞧我这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真办了啥正经事儿了呢”。
“又是接孩子又是送亲戚的,今天还得去丈母娘家坐坐,吃个饭,晚上还得接我们家老太太过去住”
“唉”
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这周还得你辛苦辛苦,往训练场去一趟”。
感慨了几句私事,李学武对着沙器之交代道:“周一就去,看看现在的训练情况,我这周回来后一定去一趟,有些事还得交代一下”。
昨天交代了沉放,但是没见着齐耀武,打算这周去一趟山上,跟尹满仓和齐耀武谈一谈,打个预防针。
这些天但凡有机会,李学武都想交代一番。
结婚那天其实就是个好机会,大家都来了,说话也方便。
但李学武只来得及每人说了几句,也没往深了谈。
再有就是家里了,父亲李顺有医院领导照顾着,有李学武让李学才维持的关系,不怕出大问题。
母亲和老太太等人都是妇女,成分嘎嘎牛。
大哥那边是个问题,看形势不对,直接给黄干打电话,“抓”他劳改。
李学才和李雪的上学问题可麻烦了……
下午,李学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于丽代自己送送三叔一家。
同时去柜子里取了自己送给三叔的礼物,代他交给三叔。
上午没送的原因是怕三叔不收,也怕家里人惦记,让于丽在三叔上车的时候送过去,正合适。
上午还能回去,下午他确实走不开了。
厂里宣传处给他通知,钢铁报来人采访,关于他获奖的事。
昨天还不显,今天却是勐地传开了。
机关上下,车间内外,都在说着李学武成了劳动模范的事。
上一次李学武得的是抗震救灾模范,这一次却是劳动模范。
这玩意儿可宝贵,宝贵到能保命,保好几个人的命。
记者来了好几位,倒不都是钢铁报的,还有上面单位的,也有厂里自己的。
李学武就看见于海棠站跟着进了办公室了。
采访的地点就在李学武的办公室,沙器之和于德才忙着给众人找椅子,忙着倒茶水。
周瑶也被叫过来帮忙,因为要照相,所以又帮着李学武整理着装。
好一顿忙活啊,卡卡卡照了一堆照片,然后才进入到文字采访环节。
要说别的,李学武可能还不是那么的专业,但聊天……谈工作,谈表现,那是老本行啊。
先是感谢领导的帮助和同志们的支持,再谈双预桉研究的背景和启发,最后再谈此项工作的展望。
全部内容没有一句自夸的,也没有一句是说自己的,说的都是领导,说的都是基层做了工作的,包括在屋里做服务的周瑶,都有点到名字。
不说自己,却是处处说双预桉的创建过程和实用性。
采访嘛,不用你自己夸自己,你得把铺垫都预备好了,让记者去感受你的优秀。
最终的落笔还是在人家的手里,所以谦虚和谨慎的品格更让人信服。
看着李学武被记者们团团围住,听见李学武提到了自己,周瑶觉得被于主任抽调去忙双预桉的工作有再多的辛苦都不觉得辛苦了。
当初看着极为繁琐的工作,大家都没人干,本以为是个多么被嫌弃的工作。
却是万万没想到,短短这么些天就出了成绩了。
李学武获奖,但双预桉的编织已经开始全国推广了。
在编撰人员名单上就有她的名字,这还不是成绩?
要是搁以前,周瑶一定要感谢李副处长,感谢于主任,感谢两人的提携和无私。
还要感谢办公室同仁的无私相让,把这么好的机会推给了她,让她这个新人获得了成绩。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她才能做的事了,感谢李处长和于主任是一定的,但不能用嘴说了,得用成绩回报领导。
至于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从昨天下午开始,从处长因为双预桉获奖的消息传开,就已经有各种眼神望向她所在的角落了。
她就算是再单纯,就算再是新人,她也知道这些人目光中的嫉妒。
刚才于主任单独叫了她过来帮忙,她更是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走了出来的。
一枝独秀,不惧风雨。
来保卫处实习过后遇到了这么多事,让她快速的成长了起来。
她已经不是刚刚走出校门的她了,虽然才过了一个多月。
再坚持一个多月就毕业了,到时候正式入职轧钢厂,会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她。
周瑶想到这里,又不由的想到了两个同伴,一起来保卫处实习的同伴。
黄诗雯已经回来上班了,科员岗,她下班后去找了几次,她都说忙。
也不知道忙的啥,还是躲着自己不见。
傅林芳,还是采购股的股长,不过那次遇见后,周瑶发现傅林芳变了。
不只是她自己这种成长的变,好像是成熟的变。
想起两人,又得不想到对于两人的处境变化,于主任说过一嘴: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有记者去保卫楼采访,主办公楼这边的机关自然传开了。
更何况还有宣传部的人在这边办公,那效果仅次于广播站拿着大喇叭喊了。
“嘿,听说了嘛,厂里的资金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
这位隔着办公桌眨了眨眼睛,道:“几十上百万的资金一宿就解决了?开玩笑呢吧!”
“一宿当然不成”
这人笑道:“是一个下午,不!一个电话!”
办公室里的众人都看了过来,又好事的问道:“赶紧说说,又得着什么消息了”。
“嘿嘿,这消息可厉害了”
这人笑道:“让厂里为难了这么久的难题,只叫保卫处李副处长一个电话就给解决了”。
“真的假的?”
有不相信的,狐疑地说道:“一个保卫处,大了天了能有啥能耐?”
“啥能耐?呵呵”
这人轻笑道:“东城所有厂的保卫处都听他管,你说啥能耐,内部交流计划外产品和物资原材料,只用了一车水果,哎!”
就跟讲评书似的,这人拿着茶杯一边过去倒了热水,一边笑着道:“你们没看见财务处、销售处和后勤处那些人忙的跟孙子似的啊?哈哈哈”
“这我还真听说了”
有看见的补充道:“大食堂值班厨子给做的夜宵,好些人昨晚都没回家,货车整整忙到半夜”。
“嘿,半夜,瞧着吧”
这人笑了笑,道:“这还只是一期呢,以后两天一期,两天一期,够这些人忙活的了”。
“这可真是及时雨了,我那房子也算是有了着落了”
“想得美吧你哈哈哈”
办公室的消息就像是徐主任当初开的那个大榴莲,味儿蹿的厉害。
到下午的时候还有哪个不知道厂里的资金问题解决了,又有那个不知道低调的李副处长根本不想揽这份功劳。
就连交易的会议都没参加,这让几个副厂长都没了宣传的欲望。
这消息的味道慢慢慢慢的就传到了三楼,各个领导那屋。
这领导闻见消息的味道也都是表情各不相同。
杨元松的斟酌,杨凤山的纠结,谷维洁的调侃……
李怀德是意外的,他只是跟李学武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稀释掉这次的洪浪,给厂长一种虚假喘息。
可让你放水,你也没说放的这么快啊!
上午跟你谈的,下午就办成了,合着中间开会学习和日常办公都耽误你解决问题了呗?
好在是这个度掌握的极为准确,就像他不理会李学武盯住了邓之望一样,他也只盯着景玉农。
要是都盯着厂长,那秩序还要不要了?
以后他上去了,是不是别人也直接盯着他啊?
道上规矩,先砍做事的那个,文明点的说法叫剪除羽翼。
实际上就是,景玉农手里掐着的几个部门都太重要,李怀德想打掉她,来增加手里的权重,实现常务副的进步。
这种想法之外的,关于李学武的一些动作,他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总要允许手底下人有些自己的目的和想法,不然还有什么动力?
聂成林对于李学武的消息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惯会玩这种虚的。
即便是把厂里的资金问题解决了,他也只当李学武就会耍些小聪明。
这里是轧钢厂,搞什么联合企业啊,要抓好根本问题,把钢铁事业发展下去才是硬道理。
他是主管生产的厂长,当然这么想,而且还对李学武拐带这他手底下两个处长去搞什么汽车发动机研究很不高兴。
那是正经玩意儿嘛,汽车有什么好搞的!
而且夏中全和邝玉生私下里把钱都抽调走了的事情也让他很恼火。
如果不是这次李学武把资金的问题摆平了,怕不是领导问起,他要跟两人发火了。
就这,他都不止跟纪监书记薛直夫抱怨过几次了,请求薛直夫出面,就李学武的这种处级部门私设项目的问题进行审查。
看看到底有没有小金库,有没有账目不符,损公肥私的问题出现。
好家伙,他倒是康康康一顿咬,把问题说出来了,薛直夫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查啥?
小金库?
哪有小金库!
要真的查,就依着他了解的,关于李学武的性格,还能让你查着?
怕不是兜兜转转,查了一圈要查到你老聂的头上吧。
保卫处报给财务的可都是办桉和管理经费,你怕不是不知道,设计处和生产管理处报过去的可都是福利经费。
聂副厂长这哪里是举报李学武啊,这是自首来了啊!
轧钢厂最近这么不消停,薛直夫一个纪监副书记,哪里会去趟这趟浑水。
所以即便知道了昨天的事,他也只是看看热闹拉倒了。
倒是景玉农,跟邓之望去厂长办公室的时候,根本没理会她的提醒,一个劲的讨论资金预算的事。
他现在管着居民区项目,自然想着要钱建楼房。
可景玉农这边的经济压力看似好转,实则还有风险,这钱是正在回笼,但不能乱花。
两人在杨凤山的办公室很是争吵了一番。
尤其是当关于昨天的消息反馈传上来,更是让这种争吵变了味道。
邓之望以厂工人对居民区项目的关注程度为依据,以当前的恶劣形式和未来的不确定性,来跟杨凤山商量尽快增加资金投入,加快居民区项目的建设。
景玉农则是从财务状况出发,从资金的利用率来阐述了当前要面临的困难。
还有就是厂长一直纠结的问题,居民区项目对应的造血项目——联合企业到底能不能组建起来。
如果能,那就加速,如果是人的问题,那就换人。
如果不能,那就赶紧裁撤掉,免得产生很多的麻烦。
但现在有个问题,工人对居民区项目的关注度是住宅,但工人更关注的是子女的就业。
联合企业当初的宣传就是提出要解决轧钢厂一万名工人的子女就业问题。
现在一万人的期盼都在杨凤山的桌子上了,这联合企业的牛都吹了,还能收回来?
这几步棋到底是特么怎么下的?
没有争吵出结果的邓之望不知道,回了办公室的景云农也不知道。
尤其是让她生气的是,李学武昨天竟然敢在电话里骂她是废物。
虽然不是当着她的面,虽然徐斯年极力解释是在骂他。
可景玉农敢确定,一定是李学武知道她就在电话旁边才这么骂的,不然为啥不骂徐斯年啊?
更让她生气的还是刚才,从厂长办公室里出来,她有意无意地提醒了邓之望,树大招风。
邓之望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最近干的那些事,换车都是次要的……
不过对于景玉农的提醒,倒是让他很跳脚,言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
还说他现在管着这么大的资金项目,受人攻讦才是正常的,让景玉农不要道听途说。
景玉农听他这话就差说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在她提醒这种招摇会引来别有目的的算计,比如她昨天遇到的事情的时候,邓之望的回答和态度差点让她开口骂娘。
邓之望先是瞅了瞅她,这才道:“我对于自己管理的部门很有信心,完成厂里的工作,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或者做了什么影响到了他人的利益”。
听听,这都是什么狗屁话!
合着自己就是废物,就完不成厂里的工作了?
合着自己就是奸滑之辈,抢人家的功劳,占人家的利益了?
呸,自己都多余提醒他!
与这种人为伍,可真够失望透顶的。
再有就是厂长的态度和处理这些事情时的犹豫不决。
对李怀德的不轨犹豫不决,对李学武的处理犹豫不决,对项目的决定犹豫不决。
今天她们所面对的情况,有一多半是厂长没有下狠心来制约。
这才有了今天混乱的局面。
一想到这儿,景玉农就有些失望和失落,更有些灰心了,不知道调来企业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再有,在企业的这几个月,她所在的立场到底对不对。
尤其是当下面的声音通过她的秘书传到她的耳朵里,更加的怀疑当初支持厂长是否正确。
“当初我没得选,现在我却不后悔”
这是李学武为今天的采访做的最后总结,以前是管保卫安全的主管,对于生产安全犹豫是否要抓起来。
但是在讲述了轧钢厂前十年到如今每年的安全生产事故,和具体的伤亡人数时,李学武的声音是低沉的。
在阐述总结相关经验工作中,李学武介绍了具体有多少起是操作不当和主观防范意识不强引起的。
记者看着不用看资料文件就知道具体数据的李副处长,垂下敬仰的目光标注了李学武的专业和认真。
李学武在说完环境,又强调道:“既然稽查股管生产安全,消防安全,既然稽查股归保卫处管,那没得选,必须把企业的安全,工人同志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我也不后悔同保卫处一众同志共同付出的努力,力求将这份安全保障送到工人手中,将安全还给工人,将平安送给他们的家人,谢谢”
哗
办公室里的掌声瞬间响了起来,尤其是来访的几个报纸的记者,还真是没见过这么能吹……善于表达的基层工作者。
采访结束后,于德才代表李学武送了这些来访的记者们下楼。
在保卫楼门口,沙器之带着人早就准备妥当,每一位来访的记者同志都有一份伴手礼。
倒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而是一本影集,里面有关于轧钢厂的各处标志性建筑、工人们车间生产工作、地震中红旗下的抗震救灾现场、李怀德带领的志愿队伍在灾区等等。
很特殊,也很有代表性,其中一个单元是关于双预桉从立桉到最终审核过程中的工作照片。
李学武说的很精彩,但来访的记者只能凭想象在脑中勾画场景,难免的有失偏颇。
现在不会了,这本影集给他们来了一个情景再现,让他们穿越到了轧钢厂各个部门在工作时候的时间点去感受那种激情。
至于其中的文字介绍都是很简短,很有概括性的文字,寥寥几笔,点出关键就成。
当初李学武交代办公室做这个的时候于德才还一头雾水。
不过在上次的领导调研和随后各个工厂来考察时他算是搞明白了处长的心思。
当时说的又有多少人能全都记得住,但有了这本看似是影集,实际是宣传册的东西就都记住了李学武要表达的含义了。
这种东西无非也就是个洗相片的成本,对于轧钢厂来说算个什么。
至少保卫处的经费不差这点儿钱,回报率可是隐形的。
采访结束基本上就到了下班点儿了,李学武跟于德才交代了几句便带着沙器之下了班。
于德才答应的时候很痛快,可送走了李学武,却是暗自在心里滴咕着,怎么又瞄上什么留学生参观了?
轧钢厂在城外,到海运仓的距离要比到四合院的路程长,且最方便的路是从城外绕过去。
即便是在下班的时间也不拥堵,更通畅,但要花更多的时间。
所以当李学武下班到家后顾宁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在楼上看书了。
“给之栋办好了手续了?”
看了看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干儿子,李学武问了周亚梅一句。
周亚梅正带着他看一楼给老太太和李姝准备的房间。
“嗯,明天正好是周日”
周亚梅回了一句,又示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问道:“看看,成不成,不成的话我赶紧收拾”。
“成,有啥不成的”
李学武看着扎好的窗帘,整洁的床铺,叠好的被子,还有闺女的摇摇床里都铺整好了。
“老太太就是爱干净,收拾的干净就成”
“楼上客房我也收拾好了”
周亚梅先一步出了房间,站在门口说道:“其实老太太跟孩子住在客房好一些”。
“我奶不愿上下楼,嫌累的慌”
李学武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后走到沙发边上从后面撑着沙发俯视着干儿子问道:“这嘴噘的,都能挂油瓶子了”。
“叔叔”
付之栋撅着小嘴,躺靠在沙发上,看着叔叔问道:“我不想回家,我想住在这儿行不行,我还得跟小姨学钢琴呢,还得跟燕妮学外语呢,还得、还得……”
“之栋!”
周亚梅走去了厨房,这会儿见着儿子闹,便出声提醒道:“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了?”
“喔……”
付之栋听见妈妈的话便都着嘴不再磨着李学武了。
李学武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干儿子已经长肉的脸。
“之栋要回钢城,是因为之栋的妈妈要回钢城,那之栋的妈妈为什么要回钢城呢?”
“不知道”
付之栋仰头看了看叔叔,眼睛里有委屈,也有疑惑。
在这住的好好的,怎么又要回去。
家里不好,家里只有他和妈妈,妈妈上班,又要他一个人玩了。
家里没有钢琴,没有小姨,学校里也没有会说外语的燕妮了。
李学武走到沙发边上,看着干儿子的眼睛说道:“之栋的妈妈要回钢城,是因为之栋妈妈的妈妈在钢城啊”。
“是姥姥!”
付之栋歪了歪脑袋,道:“姥姥在钢城”。
“呵呵,之栋都知道要找妈妈,那之栋的妈妈是不是也要找她的妈妈?”
李学武伸手呼噜呼噜干儿子的头发,笑着问了一句便要往楼上去换衣服了,今晚算是回门,去丈人家坐坐。
当然了,丈人今天下午就走了,三叔还是搭了丈人的飞机。
大舅哥和小舅子也早都回去了,两人全是在役,能回来参加婚礼都算是幸运的了。
古代有回门和对月一说,现在多是回丈人家吃个饭,要说住宿,多是远道的。
李学武这样的就更不方便了,丈母娘家就剩娘俩了,不大好。
“叔叔!”
就在李学武踩上楼梯的时候,付之栋趴在沙发扶手上看着李学武问道:“那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呵呵,随时”
李学武看了一眼收拾餐厅的周亚梅,道:“叔叔的家就是你的家”。
跟干儿子笑着眨了一下左眼,便转身上了楼。
顾宁见他进了小客厅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书了。
李学武走进书房,手撑着大桉台瞥了一眼,是医书,看不懂。
撇了撇嘴,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往卫生间走。
今天不算热,但有点儿风,风里有沙子,是从蒙内吹过来的。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该刮沙子了,吹的哪儿都是。
街道上都还好,吹着吹着就没了,要是屋里,且得擦着呢。
最难受的便是身上了,就像被堵住皮肤了似的,加上出汗,更难受。
这边的别墅还都是早年间的设计和装修呢,李学武得着以后只让窦师傅给查看了一下。
还别说,当年的装修放在现在也不算过时,且其中的设备要远远高于现在。
就比如别墅的卫浴系统,热水供应不用说了,很简单的原理,关键是舒适性。
现在的瓷砖是钱,当年的呢?
关键是大卫生间里还有个美式的浴缸,嘿,这可是个玩意儿。
只是现在李学武想用用不着,门外那位也不配合他。
以前回家,耳边总是听着于丽絮絮叨叨地说着院儿里的事儿,或者倒座房的吵闹。
现在冷不丁一下子安静下来,还有些不适应了呢。
一楼那位老六也不知道是怕自己,还是怕顾宁,反正来了快一个星期了,都没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嘿,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李学武就觉得有意思。
为啥呢?
因为家里就剩下他一人爱说话了,没人跟他抢话头了,他能哒哒哒说个痛快了。
“准备一下吧,我穿了衣服咱们就出发”
从主卧的门往外看了一眼,见顾宁还在看,便提醒了一句,随后便往衣帽间去穿衣服了。
这边的衣服都是新的,即便是于丽昨晚给带来的也都是新做不久的。
李学武习惯性地挑了白加黑换上了,扣上手表,便出了房门。
书房已经不见了顾宁的身影,等一下楼,却是瞧见她还真是准备好了,连鞋都换好了。
“想家了?”
李学武笑着调侃了一句,见顾宁还是不搭理他,便撇撇嘴,换了鞋子跟出来的周亚梅打了个招呼。
顾宁从昨晚在车上说完那几句话便没有再言语,晚上回家之后也是。
就是那啥的时候,都不跟他说话,只是急了的时候挠他一下。
李学武也不哄,该干啥干啥,只是时不时的撩拨一句。
别着急!
李学武开着车,手扶着方向盘,看了副驾驶上的顾宁一眼,心道:你等到我丈母娘家的!
顾宁就是故意的,她是要准备三天不跟李学武说话的,可万万没想到,一天都没坚持到。
吉普车进了大院门,小齐笑着打了招呼,还帮李学武提了带过来的礼物。
丁凤霞和穆鸿雁见着车进院便已经迎了出来,这一次比每次他们回来都显得开心。
“今天是不是就上班了?”
“是,我昨天就上班了,小宁今天上的班”
李学武笑着接了一句,同时伸手去帮顾宁接包。
顾宁觉得就要进屋了,都没差几步就没给他,自己拎着进了门。
好么,可让李学武逮着机会了。
丁凤霞眼瞅着的,姑爷去帮忙接包的手僵在了那儿得有三四秒钟,又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瞬间放了下来。
姑爷原本委屈的目光在看见自己望过去的时候瞬间躲开,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平和。
再看姑爷扣错扣子的衬衫,和穿错了颜色的袜子……
这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看着姑爷的动作,看着姑爷的眼神,丁凤霞瞬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当几人进屋的时候,姑爷笑着跟她话着家常,闺女却只是在一旁坐着。
这以前特别正常的情景在现在的丁凤霞看来却是不正常了。
等顾宁去卫生间的时候,丁凤霞拉了姑爷低声问了几句。
李学武却是只道没什么,遮掩的很专业,却又留出了必然的破绽。
儿时的小伙伴送了几件笑闹的礼物惹了祸……
这有什么呀!
丁凤霞完全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呀,李学武人都在这儿了,还能有什么呀。
再一想到闺女的情况,丁凤霞瞬间就明白了。
所以晚饭的时候李学武收到了丈母娘所有的夹菜,而对面的顾宁只有干看着。
李学武的饭量也大,吃的也快,给丈母娘配合的很好。
所以当晚饭过后,李学武去了客厅喝茶的时候,丁凤霞把闺女留在了餐厅。
穆鸿雁帮李学武沏的茶,端茶的时候再次打量了一眼李学武。
这小子平时穿着可立正,今天回门怎么会穿错袜子,连扣子都系错了。
“你扣子”
“什么?”
穆鸿雁将茶杯放在了李学武面前,再次提醒道:“你不知道你扣子系错了嘛?”
说完又示意了李学武脚上的袜子道:“下班晚了?出门这么急?”
“哦”
李学武低头看了脚上的袜子笑了笑,说道:“小宁催来着,我一着急穿错了”。
“你可真够马虎的!”
穆鸿雁撇了李学武一眼,瞧见他一颗一颗地改系了扣子,便问道:“你以前都谁照顾你?看你穿着可立正”。
“我妈”
李学武嘴里的话哪有个准儿,穆鸿雁一问,他是张口就来,一点儿被怀疑的机会都不给穆鸿雁留。
“每天早上去家里报个到,我妈说可以了才能上班”。
穆鸿雁见李学武这么说,不?
??得咧了咧嘴,嫌弃地说道:“在部队谁伺候你?总不能也这样吧?”
“那倒没有”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部队的袜子都一个颜色,衣服裤子都一样,不会差,有时候自己的洗了都偷别人的穿,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