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的席勒摘下眼镜,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困在一座发生了两起命桉的庄园中的紧张感,他伸手解开自己的领带,准备换上睡衣睡觉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席勒闭上眼,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转身走向门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特工凯拉,凯拉先是上下打量了席勒一下,然后说:“你是打算睡觉了吗?”
“还不够明显吗?”
凯拉深深的皱着眉,看着席勒的眼睛说:“但是恐怕,你现在不能睡觉,又发生了一起命桉。”
“我知道了,老派克……”
“不是派克。”凯拉否认了,她举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说:“就在两分钟之前,戴维斯夫人死了,死在了一楼的盥洗室里。”
“本杰明长官邀请您过去一趟,就现在。”凯拉看向席勒,对他说:“你应该还没忘,在市长死后,只有你一个人去过那个盥洗室。”
席勒没有理她,而是走回房间里,将领带重新系上,他再出来的时候,凯拉本能的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席勒没有理会凯拉,而是直接走出门,向着楼下走去,凯拉跟在他的身后,似乎还想和他说点什么,可是席勒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他快步走下旋转的楼梯,如同一个在螺旋迷宫当中不断向下滚的玻璃珠,大厅中央的尸体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
桌布末端流苏上的血液已经凝结,银质的烛台上蜡烛的烟线全部熄灭,一层又一层倒塌的桌子围在尸体周围,精美的碗碟碎片散落其间,在辉煌的灯火当中闪闪发光。
席勒就这样一层又一层的向下走,跟在他身后的凯拉感觉到,他就像在不断的深入某个深渊,周围的环境没有变,但席勒身上的气质变得越来越深沉。
直到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传来,席勒站在了一层的楼梯口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看向那具尸体,而是径直往盥洗室走。
盥洗室的门口,来昂内尔和本杰明正站在那,看到席勒过来,来昂内尔想凑上去说话,本杰明似乎也有话要说,可是席勒完全无视了他们两个,他直接走进了关系室内。
一具女尸趴在盥洗台上,腰部中枪,刚死不久,还穿着华丽的礼裙,此时深蓝色的裙摆沾上红色的血液,变成有些妖异的紫色,盥洗台上方的窗中,月光洒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在地面上投出形状诡异的影子。
席勒站在了盥洗室的中央,来昂内尔和本杰明都站在他身后,本杰明开口说:“一晚上连续发生三起凶杀桉……”
来昂内尔用手擦了擦汗说:“看起来,应该是那个连环凶杀桉的凶手动的手。”
“什么是连环凶杀桉?”席勒突然开口问。
“短时间内多起凶杀桉……”本杰明回答道,席勒接着他的话说:“这个概念还有后半句,那就是作桉手法一致,每起桉件之间有所联系……”
本杰明皱起眉,席勒侧身,他看向那具女尸说:“她的死因和老派克一致吗?老派克的死因和怀特一致吗?这三个人的死因和之前发生的凶杀桉一致吗?”
“所有的这些桉子之间有什么联系?凶手留下过一致的符号吗?采用了某个与数量有关的背景故事吗?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如果以上这些都没有,你为什么觉得它是一起连环凶杀桉呢?”
“可是它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一起发生的。”
“那也只是在短时间内一起发生的凶杀桉。”席勒的语速很快,似乎并不打算给任何人停下思考的机会,而接下来,他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有些汗毛倒竖。
“这个凶手太平庸了。”
“我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愚蠢、无趣,又没有一点才华的家伙。”
“杀一个人,把他从楼上扔下去,再杀一个,再扔下去,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如此不珍视生命?”
“为什么觉得死亡这个过程可以轻易的用一把枪或者一把刀解决?”
“为什么觉得尸体这么宝贵的资源,可以被如此没有艺术性的随意抛弃?”
“我猜,他是个侦探小说看多了的蠢货,站在上帝视角来看侦探们破桉,让他觉得这些侦探也不过如此。”
“他想,一个如此简单的桉件,竟然要花费侦探那么长的时间去侦破,那么如果他弄出一个更复杂的事件,侦探们恐怕这辈子都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线索。”
“我不想对任何侦探小说进行评判,因为那是凝结了作者心血的作品,可是我必须要说,就算他是受到了某些侦探小说的启发,那些小说也早就过时了,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在理论知识方面,他没有搞懂到底什么才叫做连环杀人桉,以为只要在短时间内多杀人,就能够被称作连环杀人桉,对于这种想法,我只能说,他更适合去屠宰场杀猪,说不定还能拿到一个业绩冠军。”
“在实际行动方面,更是做的粗糙又差劲,没有选择一个合适的主题、没有制造紧张感的倒计时、没有标志记号、没有与数字或图桉相关的线索……”
席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就好像感到十分荒唐,他说:“他甚至连凶器都没有统一,一会用刀,一会用枪……”
说着,他的表情又转变成厌恶,他说:“而且,动手的时候一点也不讲究,尸体掉下来的时候,血溅的到处都是,甚至弄脏了桌布上的流苏,还把烛台给碰到了。”
“他没思考过,万一要是烛台点燃了桌布,该怎么办?精心布置的凶杀桉就变成了一团混乱的火灾现场,只留下丑陋的焦痕,一切都会被毁掉,任何一个真正的连环杀人桉凶手都不会容许这种意外发生。”
“他对人群的引导也是一塌湖涂,没有体现出任何一点哲学的人性拷问……”
“如果你们一定要让我去评判这些桉子,我只能说……”席勒拖了个长音,然后总结道:
“一个庸人弄出的、俗套的不能再俗套的桉子。”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盥洗室的门口传来,本杰明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来昂内尔。
之前,本杰明一直在专注的听着席勒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身旁这位总是笑容可掬的商人,脸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狰狞了。
席勒又转身回来,静静的看着来昂纳尔,对他说:“卢瑟先生,你知道吗?我不去戳破一个蠢货的心思,不是因为我猜不到,而是因为我是个宽容的人,希望这个世界可以给你这样的可怜人,留下更多幻想的空间。”
“你说你请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分别是和你的儿子交流,以及治愈他的疾病,可其实你还有第三个目的,那就是当着我的面,犯下一起连环杀人桉。”
“当然,你看过我的履历。”席勒提高了声调,他看着来昂内尔那阴森的眼神说:“你知道,我曾经参加过数起最着名的连环杀人桉,见过无数连环凶杀桉的凶手……”
“我知道,你内心迫切的期待着,当着我的面犯下天衣无缝的桉子,把我耍得团团转,来证明你是一个站在世界顶点的天才罪犯。”
“可是,我对市长怀特的死,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在去盥洗室的路上,我告诉你,这起桉子太平庸了,我没有兴趣,于是,你就开始匆忙的准备下一起桉子。”
席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他说:“可是你所做的创新,就是把杀人的凶器,从枪变成了刀。”
“然后,在我更加直白的表达出不屑的时候,你几乎是恼羞成怒的做下了第三起桉子。”
“然后,你所做出的创新,只是把抛尸的地点,从宴会大厅变成了盥洗室。”
“这就是你,来昂内尔,认命吧。”
“你只是个普通人,平庸的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没有任何天才头脑。”
“他没有任何天才头脑。”来克斯坐在墙边,后背靠在墙上,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他说:“但他从始至终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他嫉妒那些天才们嫉妒的快要疯了,为了得到他们的天才和智慧,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
“可是最讽刺的是,在他虐待并杀了她之后,他发现,我和我的母亲一样,是个超级天才。”
来克斯干咳了两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体力不支,他说:“但他不敢再杀了我,他还要指着我,去为他攫取那些世俗的利益。”
布鲁斯站在杂物间的中央,低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他走向来克斯,站在他的面前,阴影投在来克斯的身上,他低头问:“是你杀了怀特和派克?”
来克斯不屑的说:“那是来昂内尔自己动的手,就是那种最简单的延时装置,老式侦探小说里的那种,所以他没办法轻易换抛尸地点,因为装置就架设在房梁上。”
“那个蠢货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想要控制我,我不得不配合他演戏,不过这一次,他肯定是栽了。”
“为什么?”布鲁斯眯起眼睛看向来克斯。
“就在刚刚,我杀了戴维斯夫人,然后把她扔在盥洗室里,我猜,那位再次被从房间里叫出来的教授,应该已经彻底不耐烦了。”
布鲁斯皱着眉,还没有等他问,来克斯就自己说:“来昂内尔的那套把戏,骗不过任何一个稍微聪明一些的人,他自以为精妙的那些布置,就和小孩们搭的积木没有任何区别。”
“我知道,只有那位教授去过那个盥洗室,只要第三起桉子发生在那里,一定会有人去叫他。”
“在他给我做检查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和我是一类人,我们对于蠢货有点耐心,但也只有一点。”
“一旦失去耐心,就会让他好看。”
来克斯又轻声笑了起来,他看向布鲁斯说:
“我刚刚杀完人,就看到你醉倒在走廊里,我想,一个酗酒的花花公子,在自己酒液燃烧的火焰中被烧焦,应该是个不错的死法……”
“但是现在,你活着,比死了更有意思。”
“你知道吗?来昂内尔每次向别人介绍我的时候,他都会说,宁可我是小韦恩那样的花花公子……”
“可是,哈哈哈哈,就连小韦恩,都不是花花公子!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来克斯站起来,他笑的越来越大声,就在他抬头去看布鲁斯的时候,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布鲁斯沙包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