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没有去参加庆功,他一溜烟就跑了,丢下了愕然的师生们。
“他这是欢喜厉害了。”
世事难料啊!
众人唏嘘着,然后准备回去。
“徐彬”
徐彬被人拉了出来,然后两人在嘀咕着。
“林盾。”
一路走来,郭谦发现队伍越发的单薄了,不少师生都被拉走了。
“这是做什么?”
等到了太学时,他回身一看,竟然只剩下了十余人。
今日的汴梁很是热闹,没考中的学生会来买醉,一醉解千愁。
而考中的学生更是要来买醉,要醉酒诗百篇。
“林盾,那个题海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做题。”
“就是做题?”
“对,不停的做题,把那些可能的试题列出来,不停的做。”
“可这不是亵渎学问吗?”
“你想做官还是想做学问?”
“呃当然是做官。”
这样的场景在不断发生着,无数人在准备改弦易辙,准备改用沈安的那一套题海战术。
“娘子。”
阿青欢喜的冲进了后院,李氏正和杨卓雪在做针线,闻言抬头:“一惊一乍的作甚?”
杨卓雪咬断线头,抬眸看去。
阿青欢喜的道:“娘子,小娘子,太学翻身了!”
“翻身了?什么翻身了?”
“此次省试,太学过了四十二人,两成多啊娘子。”
李氏愕然,然后缓缓看向了女儿。
杨卓雪的眼中有欢喜之色闪过,然后起身道:“娘,我去厨房看看。”
“去吧去吧。”
李氏等她一走,就得意的道:“我就说那少年是个好女婿,整个汴梁的女人都眼瞎了,倒是便宜了我家卓雪。如今太学翻身,他们的婚事就该准备了”
当时沈安说太学不翻身就不成亲,可现在太学翻身了。
码头,苏义扛着一袋粮食,一手拿着长签子,缓缓往岸上去。
这是艘大船,粮食堆积如山。
“快下雨了,都快些,搬不完就别想拿钱!”
管事抬头看看天空,有些焦躁的喊道。
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有人慢了些就被管事喝骂。
“苏义,你这慢腾腾的以为自己是官呢!还有你那个儿子,今日竟然也不来了”
苏义的身上都被汗水湿透了,他强笑道:“大郎大郎今日去看榜呢!”
轰隆!
雷声响起,天上的乌云渐渐淤积,管事心中更烦躁了,他尖刻的道:“还真以为能过省试?大宋的才子不计其数,你那儿子也就是干苦力的命,偏生要去奢望什么做官做个屁!老子说他这辈子就是扛包的命,不服?不服也得给老子蹲下去,不然老子让他在汴梁无处容身。”
苦力们都堆笑着,然后相互扶持着加快了速度。
苏义低下头,然后擦去汗水,又往船上去。
管事见他老实,就得意的道:“老子这辈子见多了眼高手低之辈,不是老子吹嘘,你苏义就是一辈子卖力气的命你儿子也是,你孙子那是谁?”
轰隆!
雷声不断,乌云笼罩着苍穹,仿佛就压在了头顶上。
视线渐渐模糊,但却能看到一个人在狂奔而来。
“是苏晏!”
有人喊了一声,苏义回身看了一眼,说道:“这孩子,不是让他今天别来吗。”
苏晏狂奔而至,不由分说的就把苏义肩上的麻袋抢过来,然后一路小跑着送到了岸上。
管事笑道:“少年力气大,苏义,回头你就可以在家歇息了,让苏晏来挣钱。”
苏义正准备去船上,可苏晏过来一把拉住了他。
“大郎”
苏义见他眼睛发红,就慌了,说道:“不中就不中,咱们再读三年,三年后再考,啊,三年后再考”
“爹爹!”
苏晏突然抱住了父亲,然后痛哭起来。
苏义有些不自在的张开双手,然后轻轻拍打着儿子宽阔的后背,就像是小时候哄他睡觉时一样,很轻,很温柔。
“爹爹,孩儿孩儿中了。”
啥?
苏义的脑子一下就蒙了。
他呆呆的看着渐渐汇聚在一起的乌云,说道:“大郎莫要慌。”
他以为儿子是没中之后有些失常了。
管事也笑了,说道:“这孩子怕是有些失心疯了吧。”
“苏晏!”
后面跑来了一群人,当头的却是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身体,气喘吁吁的模样让人发笑。
他看到了苏晏,然后欢喜的道:“抢抢走!”
苏义下意识的喊道:“干什么的?”
中年男子狞笑道“抢女婿的!”
“拦住他们!”
苦力们整日在一起扛活,自然情谊深厚,有人一喊,大家就挡在了前面。
男子带来的大汉们自然不肯退让,双方一阵推攘,大汉们却不是这些苦力的对手。
“抢人了!”
苦力们蜂拥而至,个个目露凶光。
这里是码头,自成一个世界,外人若是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嘚瑟,这些苦力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们后悔。
那中年男子见状就喊道:“不是恶意,某没有恶意!”
苏义喊道:“那你来抢我家大郎作甚?说不出来,今日某溺死你!”
管事本想喝骂,可却被苏义脸上的狰狞给吓住了。
这是多老实的一个人啊!骂他只是憨笑,踢他几脚他也只是赔笑,为了活计他在卑微的笑
所以他习惯性的在轻视着这人。
可现在他眼中的老实人却从一头温顺的羊变成了一头凶狠的狼,那眼中的杀机让他确信了一件事。
为了自己的儿子,苏义绝对敢杀人!
中年男子被吓住了,他退后一步,欢喜的喊道:“是亲家啊!亲家好,某是来抢女婿的?”
“抢谁?”
“苏晏,就抢苏晏。”
众人缓缓回身看着苏晏,看着这个黑脸的小子。
为啥?
这小子长得不算丑,但也不算英俊,皮肤还因为晒多了太阳变得黝黑,这样的少年谁会抢?
中年男子苦笑道:“今日省试放榜,好些人都开始抢人,某不敢拖到殿试以后,所以”
再等的话,怕就只剩下歪瓜裂枣了。
至于黝黑,那真的不算事啊!
又不是娘们,要啥俊俏?只要有本事,能让妻儿活的好,这就是好女婿。
苏义眨巴着眼睛问道:“谁省试省试”
苏晏缓缓跪在他的身前,抱着他的大腿,哽咽道:“爹爹,孩儿中了”
苏义的身体在颤抖着,他低头看着儿子,伸手摸着他的头顶,正如苏晏孩提时抱着自己的大腿,仰头要好吃时的那样。
他的身体在摇晃着:“大郎你莫要骗为父”
那中年男子跺脚道:“苏晏中了,第六名,他是第六名!”
轰!
如果说苏晏的话大家半信半疑,甚至认为他是失心疯了,那么中年男子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中了?”
管事呆呆的道:“他竟然中了?”
“我的天,苏晏竟然过省试了?”
“咱们苦力里竟然能出个天才?还是第六名。”
“这不是做梦吧?”
一群苦力瞠目结舌,而管事却心中害怕。
他担心苏晏会报复自己,所以就挤了过去。
“让开让开!”
在这里他就是神,所以苦力们都让开了一条道。
管事走了进来,苏义正在流泪,苏晏在低声劝着。
“爹爹,回家吧。”
省试过后就是殿试,随即就能授官。
授官之后就有了俸禄,虽然不算高,但比父子俩在码头扛活挣的多许多。
苏义犹豫了一下,“坐吃山空呢。”
对于他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活着,不管怎么活,只要活着就好。然后把儿子安排好,那么他一生的责任都尽到了,死也甘心。
“苏义,马上就是殿试了,你儿子就要做官了,你还扛什么啊!”
“苏晏做了官,以后你就是员外,在家里享福呢!”
苏义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的就露出了憨笑。
管事见到这个笑容不禁心中欢畅,但见到苏晏的目光后,就有些心虚的道:“苏义,以往某说话有些不知轻重,对你多有得罪,在此某错了。”
他一躬到底,恭谨的就像是下官见上官。
他只是管事,而苏晏是省试第六名,只要殿试能稳住,此后的仕途不可限量。
到了那时,苏晏无需动手,只需给个暗示,自然有的是人来整治他。
苏义还有些不自在,管事就喊道:“这是好事,某这里有些喜钱。”
他去拿了两贯钱来,堆笑道“苏义你且拿着,不够只管说。”
苏义自然是不敢要的,管事见苏晏神色呆板,心中就有些慌了,低声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某每日扣一点,这些年下来”
卧槽!
苏晏的目光看过来,却有些愤怒。
管事想起他即将是官,就说道:“以后不敢了,小人以后不敢了。”
消息一传出去,那些苦力都感谢不已。
若是没有苏晏在,以后他们还得要被管事盘剥。
“喝酒喝酒!”
苦力们在欢呼着,然后簇拥着苏义父子俩往边上的酒肆去。
粮船上的人见没人来搬运就怒了,管事急忙过去解释,等得知是有个苦力高中省试第六名时,也呆住了。
“罢了罢了,缓些时候再搬吧。”
苦力过省试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无数处境艰难的人都在用苏晏的事迹来自勉,一时间处处都有读书声
第一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