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他们附学太学?”
王雱看了赵仲鍼一眼,说道:“那些权贵子弟大多没多少本事,若是被太学拒之门外,就只能去参加开封府的发解试,开封府的发解试那可是大才云集啊!”
开封府的发解试历来都是重中之重。因为名额多,所以各地学生蜂拥而至,只是为了能在这里考试。
这大抵和以后的高考移民是一个套路,只要符合政策,你就能参加开封府的发解试。
名额多,就代表着录取的条件放低。若是你有大才,那基本上就是手到擒来了。可随着外地考生云集汴梁,难度也在直线上升。权贵子弟想去分一杯羹,大抵会比附学太学艰难许多。
沈安见妹妹看着桌子上的捐献清单好奇,就拿过来递给她,然后问道:“果果不高兴了”
果果仰头,然后认真的点头。
我妹妹不高兴了,那么就该有人倒霉。
张八年一路回宫,身后跟着不少人,声势不小。
皇城外站着不少人,张八年仔细看去,认出几个都是权贵。
当年大宋立国后,赵匡胤用温和的手段剥夺了不少功臣武将的权柄,高官厚禄让他们回家去潇洒。
这就是所谓的杯酒释兵权。
时至今日,那些人的后代渐渐走向了没落。但是在没落之前,他们依旧有足够的影响力去做一些事。
比如说曹皇后,她的祖上就是开国功臣曹彬。
这些人见到张八年后,都面露微笑,等看到后面没沈安,就纳闷了。
“张都知,沈安呢?”
张八年目不斜视的过去。
“他莫不是跑了?”
“对,肯定是跑了。”
“那他得受贿了多少钱啊!”
“这是畏罪潜逃!”
“”
在这些权贵看来,沈安这下算是彻底完蛋了,所以他们心情轻松的调侃着,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张都知,那沈安现在在哪呢?莫不是已经逃出城了?”
“在家!”
张八年丢下这个答案,然后进了皇城。
在家?
“他说在家?”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笑道:“张八年是在玩笑吧?”
一个五十余岁的权贵面色微变,说道:“张八年一般不会搭理人,更别说是玩笑”
他看着刚才说话的男子,正色道:“他不会和咱们玩笑。”
“张八年是皇城司的都知,是官家的人,常年如鬼魅般的见不得人。那张脸能止小儿夜啼,这样的人他会和谁玩笑?”
咱们没这个资格让张八年开玩笑。
众人沉默,气氛渐渐不对了。
“沈安礼物呢?莫不是家中的管事把礼物私吞了?”
“是啊!礼物呢?”
“叫人回去问问。”
一群人本是想看沈安的笑话,也好出一口气。可现在自己可能会变成个笑话。
宫中,赵祯在和宰辅们议事,见张八年来了,身后却少了沈安,怒火就不可抑制的在升腾着。
张八年行礼说道:“陛下,沈安未来,不过臣却得了证据。”
权贵们集结起来就是一股力量,赵祯也无法忽视,所以张八年没有说出来,就是想让官家私下斟酌怎么处置。
他把册子递上去,陈忠珩接过之后送过去。
赵祯接过册子,压制着怒火说道:“他这是觉着功劳甚多,朕不能处置他吗?那朕倒是要”
你要做什么?
赵祯的话停住了,他仔细看着这一页纸,然后又翻下去
殿内渐渐安静,只听见他翻页的声音。
他看到的都是捐助的明细数据。
第一笔捐赠发生在嘉佑三年六月,是两贯钱。
赵祯记得那时候的沈安才将摆脱了窘境没多久,凭借着炒菜捞到了第一笔钱财
可那时候的他竟然就能捐两贯钱给福田院。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但还是勉强翻动着。
后面一笔笔的钱物都记录的很详细,赵祯相信这些记录都没有丝毫差错,但心中却越发的愧疚了。
后面沈安的捐助手笔不断加大,在他弄出了香露之后,一次就捐了上千贯。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心善
赵祯只是估算了一下大额捐助,心中不禁骇然。
竟然有三万贯左右?
三万贯?
赵祯心中惊讶,又从头再翻看了一遍,然后用他那还算是有些数学天赋的脑子大致加了一下。
没错!
而且他还看到了有一批捐助的钱里有备注。
权贵送礼,折算钱两千三百九十六贯。
他缓缓抬头,心中的内疚越发的多了。
朕以为他少年贪心,居功自傲,甚至还让张八年去沈家拿人
他被吓坏了吧?
肯定被吓坏了,还有他的妹妹。
做了善事却要被处置,这份委屈怎么消受?
“朕却是错了。”
赵祯叹道:“那些人送的礼物,沈安都换了钱,全都送给了福田院”
富弼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不禁赞道:“一般人得了礼物哪肯捐出去,就喜欢放在家里得意,没想到沈安竟然这般淡泊钱财,臣不如。”
在场的宰辅都经历过漫长的宦海生涯,对送礼收礼的事儿门清。
收了礼物之后,不管是谁,心中都会有得意,觉得这是一种成就。
随后就是一种占便宜的心态涌上来。
这些贵重的东西我一文钱都没花就得了,那种白拿好处的爽感真的是一言难尽
经常体验这个爽感,官员们看向百姓的目光中就多了疏离和高高在上。
你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哥不花钱就得了,咱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层面的生物,所以你们离远些。
韩琦此刻的腰背挺直,觉得自己的心胸大抵能装下大海。
“陛下,既然如此,那就当褒奖,那些送礼的人要斥责。”
曾公亮赞同的道:“是该褒奖安抚一下。”
在他们看来,沈安这等举动就是廉洁的体现,值得褒奖,以资鼓励。
不过这事儿却有些膈应。
大伙儿在官场上做人,自然不可能说什么都不沾,平时迎来送往也难免,礼物更是不在话下。
以往大伙儿都习惯了,觉得没啥,可沈安这么一操作
以后谁再收礼就刺眼了啊!
沈安收礼被举报,然后严查。若非是他全都捐了出去,今日就是堂下问罪,大抵是要被丢到某个县城里做个小官什么的,想再翻身,五年以后吧。
五年看似很长,实则就是弹指一挥间。
可仕途漫漫不等人啊!
现在沈安脱罪了,大家却发现自己坐蜡了。
以后有人送礼收不收?
富弼有些尴尬的道:“陛下,此事却有些不好大张旗鼓”
赵祯只是摇头叹息,觉得沈安这等心善越发的难得了。
“他到了汴梁半年后就开始捐赠钱物给福田院合计三万余贯。”
“不能吧”
韩琦下意识的说道:“他竟然这般心慈?”
连富弼都不敢相信这事。
张八年说道:“陛下,臣已经遣人去福田院查证,稍后就到。”
“无需了!”
赵祯微微抬首看着虚空,说道:“他有钱,却不怎么享受,定了个亲事,也只是御史的女儿,并没有趁机去攀附权贵,可见心中自有傲气,难得啊!”
咦!
大伙儿都没关注沈安的亲事,但多多少少都知道这门亲事的热手程度。
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家产丰厚,家中成员简单
这样的亲事当然值得争取。
现在竟然定了吗?
御史台里,杨继年站在外面发呆。
前方的屋子里有人在说话,声音清晰。
“说是收受贿赂,然后放任那些权贵子弟府学太学,数额不小官家怒了,让皇城司的张八年亲自出手去拿人”
“这下他可是完了,弄不好就得咦!上次有人说沈安定了亲,女方是咱们御史台的人?”
“没错,只是大家对沈安没什么好感,所以都无视了。”
“谁?”
“杨继年”
“他?他不是清高的性子吗?怎么愿意把女儿嫁给那个魔王”
“不就是铸京观吗,别说了,杨继年此刻定然难受着呢。”
“他难不难受关谁的事?”
两人说到这里就觉得有些无趣,就走了出来。
杨继年就在外面站着,面无表情。
“哎呀!是永健啊!”
两人御史觉得有些尴尬,可终究消息已经散播出来了。
杨继年并未进屋,他觉得进去就是示弱。
某从不示弱!
那些官吏陆续路过,看向杨继年的目光中各种含义都有。
“可怜他女儿怕是不好嫁人了。”
“难说,才将定亲,能悔。”
“悔了坏名声。”
“哎!苦了他的女儿喽!”
“这是没办法,当初许多人想给沈安说媒,可包拯却给他找了这个这就是命啊!”
这些话不断钻进了杨继年的耳中,他眯眼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进来。
“沈安没事”
杨继年的目光依旧在看着远方,只是握紧的双拳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是古板清高,和家中的妻儿也不怎么亲近,可这只是一种掩饰。
父亲的爱总是隐晦,甚至在许多时候会隐藏在呵斥和责骂声中。
他的眼睛眨动了几下,觉得胸口的那股子因为担忧而郁结的气在渐渐消散。
他低下头来,前方的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在看着他。
“他把那些礼物都折了钱,然后全都捐给了福田院”
杨继年瞬间腰杆就挺直了,然后冷着脸回去。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脚都站麻了。
他的脚步缓慢,但心中的喜悦却渐渐洋溢了出来,摆手的幅度不自觉的就大了起来。
“沈安从嘉祐三年就开始捐助福田院了,刚才有人在皇城外告诉那些权贵,说是沈安前后捐了三万余贯”
“三万余贯?我的天,那么多?”
“那么多钱他怎么舍得捐出去?”
“他有香露生意”
“先前他只是炒菜,你没听是从嘉祐三年开始捐的?那时候他才来汴梁没多久呢!”
“难道他是个好人?”
“三万多贯都捐出去了,他哪会稀罕那些礼物,那些人枉做小人了。”
杨继年的步伐陡然矫健,上台阶时竟然是一跃而上。
这人是出了名的清高刻板,何曾有过这等跳脱的时候
有人家中也有女儿,不禁羡慕的道:“沈安这般有钱,而且还清廉,以后这前程不可限量啊!”
众人这才想起这个,然后先前觉得杨继年找错了女婿的不禁都郁闷了。
这人的眼光竟然这般好?
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