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昭阳公主的手走回,贾琏落座于圈椅,而昭阳公主却倚坐在桌边。
换在以前私下相会,昭阳公主都是直接坐在他怀里与他话衷肠的。
便也知道,昭阳公主嘴说着不在意,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
贾琏没有说什么,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时间来裁决。
“二郎这么着急叫我过来,可是有急事?”
昭阳公主心细如发,只看贾琏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不好意思的她,直接切入正题。
贾琏神色凝重下来,盯着昭阳公主半晌,缓缓开口:
“我想,助四殿下位。”
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的话语,令好整以暇的女子,神色凝固。
昭阳公主呆呆的看着贾琏,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她很快明白,贾琏,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于是她沉默了。
贾琏也没有催逼,他知道这个时候要给昭阳公主时间思考。
帐内一时间很安静,但是昭阳公主并没有让这种安静持续太久。
“二郎的理由是?”
昭阳公主有些不解。
她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相信,贾琏肯定也很了解。
不能说是废物一个,至少,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人选。
让一个不合适的人,甚至是本身都没有想过当皇帝的人做皇帝,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江山社稷而言,显然都不是一件好事。
昭阳公主相信贾琏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有那么一瞬间,昭阳公主都不禁怀疑,是不是权力真的能够蛊惑人心,让他如此优秀的二郎,都在这一次铁网山的一系列变故之中,膨胀了野心。
但她很快就理清了思路,询问贾琏理由。
她和贾琏终究不是一般的男女情人,他们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在普通人看来觉得奇幻的经历。
他们是在生死之间建立起来的情义,是真正的相知、神交。
贾琏不嫌弃她是个女儿身,愿意对她托付重任,而她也不介意以堂堂公主的身份,在他身后做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或许正是有着这样的信任,贾琏才会如此毫无遮掩的,开门见山的向她表露如此“野心”。
所以,她也能够相信,贾琏会做如此重大的提议,一定有充足的理由,而不是心血来潮。
“太子非是死于乱军,而是被三皇子蓄意坑杀,这个理由可否?”
昭阳公主作为贾琏的政治盟友之一,也是最特殊的一个,贾琏自有与她的一套说话方式。
如果贾琏告诉昭阳公主他要对付三皇子,昭阳公主大概会反对,会劝他。
所以他直接选择更进一步,将四皇子抛出来,既可以阐明自己的决心,也可以激发昭阳公主别的想法,引起她的连环思考,省却口舌。
果然,昭阳公主直接被贾琏抛出来的两个问题给打乱了思绪,她直接站了起来。
“二郎的消息从何而来?可否属实?”
“千真万确。”贾琏神色郑重。
昭阳公主面色可见的变换起来。
作为皇室公主,从小无忧无虑的长大。但是随着长大与成熟,她也开始意识到,身边的世界,并不和她小时候认为的那样美好。
直到她自己也被卷入那些漩涡之后,她更加深切的体会到,野史话本轻飘飘的一句“天家无亲情”的意义。
大皇兄和三皇兄争斗多年,这些事她也知道。
在她眼里,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哪个成功或者失败,最后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都没有什么,因为那是他们宿命。
所以,她可以接受太子行差踏错,丢掉性命,最后三皇子位这个结局。
但是,她无法接受,太子是死在三皇子的手里,甚至是在太子明显已经落败,但是三皇子却处心积虑赶去将他坑杀这个真相。
大皇兄,毕竟是他们所有皇子公主的长兄。
一向有着贤王之称的三皇兄,竟能狠毒至此?
天家权力斗争,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朝代能够避免,这一点她早就接受了。
但是接受了,并不意味着她认同。
所以,在山局势焦灼的时候,在她决定要帮助他的父皇时候,她先去询问了一番她的父皇对皇爷爷的态度。
得到不会加害的承诺之后,她很欣慰,因此才全力的帮助宁康帝平乱。
究其原因,不就是她想要让局面早点平息,尽量少死一些人?最关键的是,不让她最亲的那些人,真正走到残杀的地步?
在这一点,她的父皇和她的想法有些契合,所以父女二人没有经过商议谋画就自然而然的站到了一个立场。
有着这样的前提,可想而知昭阳公主听到太子是被三皇子刻意坑杀,心里所受到的震动了。
她没有去想贾琏欺骗她的可能。
她的内心十分失落。
因为这件事,不但让她心中那个从来温文尔雅,对她十分关怀的三皇兄变得阴森且陌生,还无情的撕毁了她内心极力为天家保留的那一分美好的幻想。
失落之余,她也有些明白,贾琏为什么会做那个提议了。
骄傲如他,大概是很难认同这样一个阴毒小人做他的君主。
叹息了一声,昭阳公主道:“就算是有你我帮助,只怕陵儿他也不会是三皇兄的对手,陵儿他……”
昭阳公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自家这个倒霉弟弟,心中就有无限的否定。
贾琏听到昭阳公主的话,心中却大安,知道昭阳公主这是已经答应帮助他了。
也是,一边是弑杀长兄的伪善小人,一边是自己一母同胞亲弟弟,如何选择,其实并不难。
难的是,选择之后,如何促成。
他牵过昭阳公主的手,柔声道:“你其实对四殿下太过苛责了。四殿下虽然贪玩童趣了一些,但却是个有智慧的人。
小事糊涂,大事却从来拎得清是非。
其实在我看来,四殿下他,虽然比太子还有三皇子少了几分王霸之气,但却比他们更多了几分皇者之风、仁者之风。”
昭阳公主眨巴着眼睛,很惊诧于很少夸人的贾琏,居然对她那个傻弟弟,有如此高的评价。
贾琏见状,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什么皇者之风、仁者之风,只要人肯说,每个人都可以有。至少,四皇子是个无害之人,不用太担心他将来过河拆桥。
“而且,经历过此番变故和太子之死,将来的朝局必定很难安稳。
说一句不敬的话,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陛下是很难真正相信哪一个皇子的。
万一将来有一天,陛下像以前一样,将四殿下拿出来磨炼三皇子,即便四殿下有心退避,以三皇子的果断狠辣,四殿下也未必能够从他手中全身而退。
所以,与其将命运交到一个反复无常之人手中,不如主动些,咱们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贾琏带着蛊惑的说道。
昭阳公主听着,忽然道:“二郎如此掷地有声,可是有了什么成算?”
“成算算不,但是有一些想法……”
贾琏正欲解释,帐外传来张勇的声音,说是周二和田梁求见。
贾琏便拍了拍昭阳公主的手,说道:“此二人,便是向我透漏消息之人。”
说着站起来,让昭阳公主坐下,他站在了一旁。
在外人面前,他要给昭阳公主尊面。而且,让昭阳公主这个亲妹妹,替自己的大皇兄讨一个公道,不是显得更名正言顺吗?
昭阳公主察觉到细节,觉得搞笑又感动。
但她很快就将这些抛下,坐正身姿,神色肃穆起来。
贾琏有一句话是真正说到了昭阳公主的心坎,那就是三皇子要真是那样的阴狠毒辣,万一将来某一天四皇子与其对,以她那傻弟弟的手段,确实很难在三皇子手中活命。
在这个世界,除了皇祖母之外,她最亲的人,也就这个傻弟弟了,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
……
宁康帝醒来之后,略作调养,就将众臣召来议事。
随着山局势明朗,那些伴驾山的大臣们,自然也可以到宁康帝驾前听命,而宁康帝也不用再像最开始那样,只有紧张巴巴的几个人可以调遣。
有着这些大臣们的帮助,山明显井然有序起来。
但是内里的麻烦暂缓,外头的麻烦却接踵而至。
“陛下,山下传来消息,长安节度使云光率领大军往铁网山而来。这是继关宁节度使陶冉之后,第二位赶来的节度使,他们手中的兵马,都超过一万之数。
目前两军都被京营抵挡在山外二十里,且两军似有合兵一处之意。”
随着这个消息在殿内传开,众臣工都议论不止。
宁康帝也不由得凝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父皇在军中还有这么高的号召力,居然真的在一日之间,就召来了数路勤王大军。
有老臣焦急的建议:“陛下,如今山情况危急,还请陛下早早动身,回师京城,如此方能万事大吉。”
其他很多人都附议。
其实在宁康帝刚刚醒来,就有人提议尽早班师回京了。
毕竟京师城高墙深,非是等闲叛军可以威胁。而且京中还有大批兵马人员可用,因此只要回京,自然就彻底安稳了。
但是宁康帝一则身体虚弱,二则他刚刚战胜了自己的父皇,才不愿意拖着病体狼狈的逃回京城。
没那必要。
先不说现在他手中尚有数万精锐之师傍身,就说如今太皇已经落到他手里,他才不信那些“叛军”在没有太皇的授意之下,敢对他发动攻击。
事实也正如宁康帝所料,虽然关宁节度使陶冉早早的就到了铁网山脚下,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太皇讯息的他,在受到京营的严阵以待之时,特别是对方还拿出宁康帝的手谕,声称山叛乱已经平息,他还真没敢再前进。
当然,他也没傻到真按照手谕所言的那般,抛弃大军,只身前往铁网山“觐见”。
陶冉是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保不准后面就有愣头青。
所以,宁康帝现在,倒真有早些回京的打算。
“报!”
“居庸关急报!九省统制王子腾率数万大军急行军而来,距城关已不足八十里!”
这一道消息,令殿内无数人瞬间就慌了。
边军,太皇竟然将边军都调来了!
虽然平日里这些朝中的大臣们对边军不闻不问,分配的给养也是一再克扣。
但是当真正听到边军可能进京,却没有几个不怕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在边关苦寒之地熬出来的大军,论杀气和战斗力,都是京畿之地的富贵兵难以相比的。
宁康帝的脸色也是瞬间阴沉。
没想到他的父皇还真的将边军也调动了。将边军调遣进京,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成熟的帝王应该做的事。
看来此番逼宫,是彻底激怒了他的父皇。他的父皇,也想要趁机,将朝野好好的清洗清洗,至少要洗掉他七年来的所有成果!
幸好,在控制了山的局势之后,他就立马派心腹接掌了居庸关这道离京最近的雄关。否则,一旦让边军长驱直入,还真是个大麻烦。
看着殿内坐着的许多人都乱了阵脚,宁康帝一拍桌案。
“慌什么!”
“冯胜,着尔亲自领一万兵马,支援居庸关。切记,若是王子腾没有强攻城关,你只可安抚,不可激怒于他,且将他拒在关外即可。”
此番铁网山,已经战死了太多将士。
若是再让禁卫军与边军厮杀一场,那才真的是动摇了国本。
因此给了冯胜几道圣旨,让他拿去应付王子腾。能让王子腾“放下武器”那自然是最好,就算不能,先稳住他也可。
现在这些奉太皇之命前来护驾的外军一时间还弄不清楚状况,只要拖一拖,等局势明朗之后他再安抚就简单多了。